“都豎起耳朵給我聽著,老子不是殺千刀的奴隸販子,老子是哈密的官員。
今天是良心大發,看不慣你們在契丹被人家當牛馬使喚,這才掏了一點銀子把你們買下來,送到哈密國去過好日子。
哈密國什么樣子,你們這些住在阻普大王府的人應該聽說過,那里沒有奴隸,過去了大王還給你們發田地,發房子,勤勞些的還會有牲口農具發下來。
苦上兩年,剩下的日子盡享福了,想去的,咱們吃過飯就走,不想去的,這就轉頭回契丹,老子絕不攔著。“
許東升坐在馬上懶洋洋的把自己的話說清楚了,就打算開始吃飯,今天要走四十里路呢。
一個有眼色的漢子連忙問道:“官人,去哈密是好事情,如果不是有老娘拖累,小的早就自己過沙漠了。
萬一“
許東升笑道:“鬼心思。”說著話把自己的官印丟給那個漢子繼續道:“認識字不?不認識的話也是狗看星星,拿這東西給你看,就是讓你安心。”
漢子雙手捧著官印瞅瞅背面,皺眉道:“為何這方官印是將作營鑄造,而非文思院,或者內府監監制?”
許東升輕咦一聲道:“你居然懂官印制作?”
漢子拱手道:“在下祖上本就是以鑄造印鑒為生。”
說著話也不看官印下面的字跡,雙手奉還了許東升的官印。
許東升收回官印笑道:“有這門手藝就餓不死,說不定能過的比一般人還要好些。
哈密國現在最缺的就是各色工匠,你到了哈密定有一番前程等著你。”
大漢謝過之后就回到一個老婦身邊,低聲說著話,看樣子是在安慰老母親。
回答完了大漢的話,許東升就來到親衛們鋪好的毯子上,休息吃飯。
對于這些人,許東升沒有什么好說的。
漢人,宋人的屁股比較大,待在某一個地方時間長了,就不愿意離開,如果不是用這樣的手段,想要讓他們遷徙這根本就是做不到的。
能驅使他們離開故鄉的只有天災和,但凡有一點辦法,他們也不愿意離開,許東升同樣如此。
他認為男人在外面賺錢可以,卻不能把家也帶走,這會讓在外闖蕩的人有牽掛,施展不開手腳。
許東升的小兒子這一次跟在他的身邊。
能把家人帶來哈密,這是徐東升的一大進步。
“父親,哈密國真的像您說的那樣好嗎?”許良小聲的問父親。
許東升把馕餅咽下去之后感慨的道:“哈密國很富庶,最緊要的是哈密王很厲害。
良兒,這世上的好地方多了,大部分好地方都是因為某一個或者某一些人才成為一個好地方的。
有本事的人,即便是在荒漠戈壁,也能把那里打造成一個人間天堂的。
沒本事的,就算是給他最好的地方,他也能搞得民不聊生。
在父親我看來,有本事的人所在的地方,就是好地方,即便不是好地方,過一些年之后也會變成好地方的。”
許良有些不明白父親繞口令一般的說法。
許東升把一塊羊肉遞給兒子道:“多吃些,吃飽了飯才有在這里活下去的能力。
你跟你哥哥他們不一樣,他們已經來不了塞外,受不得風沙,整天吃吃喝喝的把這一輩子過去,也就不枉爹爹為他們忙碌一場。
你還年輕,還想做事情,不想混吃等死,所以,爹爹才把你帶來西域看看世面。
看來世面,你就會發現,有時候受苦要比吃吃喝喝醉生夢死有趣多了。”
“孩兒聽說那哈密王乃是赤手空拳打下了諾大的江山,而后迎娶我大宋長公主終成一代梟雄。”
許良握緊了拳頭有些憧憬。
許東升拍拍兒子的腦袋笑道:“確實是赤手空拳啊,當時在這里的宋人,只有他和爹爹,以及孟元直三個人。
他硬是在這樣的局面下建立了一個國家,爹爹當時如果不是被那些黃金迷了眼睛,現在一定是這個國家最重要的三個人之一。
不過,這一次回到哈密,爹爹也應該進入哈密國的權力中心了,呵呵,一步錯,步步跟不上啊。
建功立業的事情你就不要想了,你爹爹我不是這塊料,你也不是,傻小子,別不服氣,等你見到鐵心源就會明白,什么樣的人才能被稱之為真正的好漢。”
許良默不作聲,自認為見過不少的少年豪杰,父親這樣推許一個人,實在是過了。
眼見老父親如此的仰人鼻息,許良甚至有些憤怒。
許東升何許人也?
兒子微妙的變化全部被他看在眼里,卻并不去糾正。擔心折了兒子的銳氣。
鐵心源和兒子之間的差距太大了 大到了不論兒子做什么事情,鐵心源都能忽視的地步,兒子這時候反應不對,等到達了哈密之后,他自己就會改變,畢竟,在泰山面前,一顆石頭無足輕重。
兒子的事情,在許東升心里僅僅打了一個轉,就被他拋諸腦后。
耶律盛堂的變化才是許東升需要格外關注的。
一個相對開明,并且對契丹忠心耿耿的人突然開始殘民自肥了,這就必須好好地思量一下了。
雖然說這些年許東升沒有少賄賂耶律盛堂,然而,一個人的轉變是有一個過程的。
送禮也是一門學問。
有一些人收禮的時候來者不拒,這樣的人如果不是天生的貪婪成性,那就一定是一個蠢貨。
收禮了不辦事,這是大忌,光收禮不辦事會遭受忌恨,如果大量的收禮,大量的辦私事,政事就沒辦法辦理了,這也是大忌。
一般情況下,不論在那個朝代,這種人的下場一般都不太好。
像耶律盛堂這樣的人,不算是堅硬的巖石,卻也不是一團沙子,這樣的人就需要用銀錢慢慢的濕潤,最后才能達到該達到的目的。
過程很重要!
只有掌握了過程,才能投其所好,才能發現一個人身上的弱點。
很顯然,耶律盛堂缺少這個過程。
既然如此,許東升就必然沒有掌握耶律盛堂的心思,更無從判斷他做事情的方向。
以此類推,許東升也就不能保證這近兩千人的奴隸隊伍的單純性。
遠遠地瞟了一眼這支奴隸隊伍,許東升生出考教兒子的想法。
遂指著這群漢人對許良道:“良兒,這支隊伍里應該有細作,可能還不止一個,你若是能在我們回到哈密之前找出細作。
為父就舍下這張老臉皮,在大王面前為你求取一個官職,如果不能,你覺得該如何安置這些有細作的流民。
如果你連一個好的建議都提不出來,就好好的跟在為父身后觀政,等待日后接受大王選士。”
許良回頭瞅瞅亂哄哄搶飯吃的那群人,皺著眉頭道:“孩兒自幼讀書,對這些雜事不懂。”
然后又有些不甘心的問道:“難道鐵心源能把細作揪出來?”
許東升嘆了口氣,眼前坐的是自己兒子,不能動怒,只好誘導道:“這么一大堆人,眼睛都看不過來,自然無法辨認,如果把這兩千人編成二十個百人隊,每隊再劃分十人一隊的小隊。
然后要求這些人相互監督,相互舉報,找出跟任何人都不熟悉的人,仔細審問,此為第一層。
細作的作用,無非是刺探軍情,偵查民情,而后采取一定的手段、通過秘密或公開途徑竊取敵國所需的消息,同時也進行顛覆、暗殺、綁架、縱火、心戰、謠言等行為。
也就是說,這些人是要動彈的,而他們干的事情和百姓干的事情是完全不同的,只要稍加辨別,就能很容易的認出來。
一般情況下,找到一個就能找到一窩,最終連根拔起。
當然,這中間還有更多的手段,都是書本上沒有的,兒啊,在大宋當官是要靠書本的,在哈密當官是要靠本事的,唉,或許以后在大宋當官,也需要本事”
正在教導兒子的許東升不知為什么,忽然朝南邊看看,他仿佛看到一支長長的車隊正在向大宋都城東京前進,他仿佛看到雍容華貴不可一世的趙婉懷里抱著一個虎頭虎腦的胖孩子正在對著大宋天空大笑。
“或許能成功吧!”許東升不由自主的自言自語了一句。
“父親,您說什么?”許良莫名其妙的問道,父親前面還說的好好地,后面就有些詞不達意了。
許東升一把攥住兒子的胳膊道:“從今天起,你就跟著爹爹好好地學,爹爹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丟掉你的書本,你哪怕去青樓體驗世間民情,也不要再鉆進書本里了。
在哈密,能讀,能寫,就足夠了!”
許東升一雙大手如同鐵鉗一般,抓的許良哇哇大叫,眼淚都流出來了。
他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平日里對自己噓寒問暖,捧在手心怕吹著,含在嘴里怕化掉的父親,今天對自己居然如此的粗暴。
許東升依舊不松手,死死的盯著兒子流淚的眼睛道:“今天你要記住爹爹的話,任何時候都不要忘記。
你的三個哥哥只能混吃等死,這輩子就這樣了,而你的運氣很好,遇到了一個大機遇。
爹爹要你無論如何都要抓住這個大機遇,一旦有人得道,我們這些雞犬都能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