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相對封閉的空間里,人和人容易拉近距離。
林子軒和陸小蔓就是如此。
他對陸小蔓的印象大多來自于后世的報道,知道這個女人和不少男人糾葛不清,喜歡玩樂,跳舞看戲,亂花錢,揮霍無度。
當然也有才學,寫詩、演戲和繪畫。
按照后世的說法,這是個交際花一樣的女人。
不過此時的陸小蔓剛剛十九歲,還沒有從學校畢業,剛剛接觸社會,涉世未深。
她的父親陸子符是前清舉人,日本早稻田大學畢業,在國內財政部任職,歷任司長、參事、賦稅司長等,也是中華儲蓄銀行的主要創辦人。
她的家境殷實,自然不在意花錢,還時常帶著大家小姐的嬌氣。
林子軒和陸小蔓一起談天說地,討論故事情節,逐漸熟悉起來。
倒是發現這女子具有真性情,或許自幼接觸西方教育,陸小蔓的性子大膽而活潑,同時也有著女人的虛榮心和小心眼。
在他接觸的女子中,只有殷明竹和陸小蔓相似,都是喜歡新鮮,愛玩耍的性子。
但兩者又有不同,殷明竹是摩登女郎,喜好時髦,不過做人有情有義,陸小蔓相對來說溫婉一些,只是心思更為活泛。
馮程程追求進步,思想獨立,孟曉冬心思較重,外柔內剛。
這些民國時代的女子和后世沒什么不同,她們同樣鮮活而柔美,炙熱而多情。
《亂世佳人》成為他們共同的話題,陸小蔓參與其中,她覺得這是他們共同的創作。
隨著情節的發展,在那個亂世之中,思嘉逐漸變得成熟和堅強,戰爭的殘酷逐漸顯現出來,為了生活人們都在不停的掙扎。
其中自然有丑惡和背叛。
“為什么要寫的這么殘酷?”陸小蔓疑問道。
她以往讀的大多是膚淺的愛情小說,國內雖然有過戰爭,但她沒有經歷過戰亂。
“我想寫一個特別的女性,這個女性雖然有著虛榮和任性,但也有著堅強和勇敢的一面。”林子軒解釋道,“只有在戰亂之中,才能顯露出思嘉的性格來,女人和男人在戰爭面前一樣的堅強。”
“我想要為女子寫一部精神史書,讓她們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偉大。”他繼續說道,“這個故事的背景放在國內恐怕會引起非議,所以我就借助美利堅的內戰和思嘉來完成這個想法。”
這自然是他在胡扯,他只是在認真的抄書而已,能有什么意義。
但在陸小蔓看來就不同了,她親眼看到這個故事從林子軒的筆下流淌而出,她是真的相信林子軒想為中國女子寫一部書。
這么一說,她覺得自己的翻譯工作瞬間高尚起來,積極性提高不少。
同時,林子軒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更為高大。
陸小蔓起初覺得林子軒是個多才多藝的人,林家在上海是個大家族,他們處在同一個社會階層,交流起來沒有障礙。
她是個有虛榮心的女孩,眼界頗高,往來的對象大多是達官貴人的后代,或者才華橫溢的青年才俊。
林子軒可以說是兩者兼而有之。
有家族背景,有自己的事業,會寫詩,會寫小說,會拍電影……
她剛剛知道林子軒還會寫歌,在北平流行的《夜來香》等歌曲就是出自林子軒之手,這可是舞會上必播的曲子。
他還有什么不會的么?
現在又聽到了林子軒寫這個故事的初衷,陸小蔓頗為感動。
年輕的女孩總是容易被自己感動,她把各種光環套在林子軒的身上,覺得林子軒是那么的完美,她把自己當成故事里的思嘉,而林子軒就是白瑞德。
恨不相逢未嫁時!
她和王庚已經訂婚,等到回國就要結婚了,為什么不讓我早一點遇上你?
這只是陸小蔓在翻譯《亂世佳人》時偶爾閃過的念頭。
有時候做一件事太投入了就會把自己代入進去。
她覺得林子軒是按照她的性格寫的思嘉,而白瑞德的風度翩翩和幽默風趣,正是林子軒自己的寫照。
他們兩人在1861年的美利堅相遇,在戰亂中相識相愛,這是多么浪漫的事情啊。
這是陸小蔓夢中的場景,越是翻譯這本小說,她晚上越會做這個夢。
在郵輪這個封閉的空間里,她心無旁騖,專心投入到了小說的世界之中,分不清自己是陸小蔓還是思嘉,偶爾還會念叨小說中的詞句。
這種情況叫做入迷,或者瘋魔。
有時候,我們看到一本或者電視劇,事后總會念念不忘,就是這種狀態。
陸小蔓的這種狀態不會給其他人造成困擾,只是對林子軒更為親近,對王庚更為疏遠了。
林子軒也注意到了,兩人交談的時候雙眼對視,有種說不清的情愫在空中飄蕩著。
他們似乎想要進一步做些什么,中間好像有什么東西在擋著,讓他們不敢嘗試。
這種格擋是這個時代世俗的力量,是他們心中的道德力量,王庚或許就在船艙外邊,這種感覺讓他們心動又膽怯。
這是種極其微妙和刺激的感覺。
郵輪離美國越來越近,一旦到了美國,環境改變,兩人之間那種若有若無的情愫會漸漸煙消云散,只留下淡淡的回憶。
或許多年后,他們想起這次旅行,會輕輕一笑,追憶一會那段年少的時光。
這一日,陸小蔓像往常一樣從林子軒那里拿到剛寫的稿子,回到艙房里細看。
她讀完故事之后,發現在故事后面附著一首小詩。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的距離,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我就站在你的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而是明知道彼此相愛,卻不能在一起。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明知道彼此相愛卻不能在一起,而是明明無法抵抗這股思念,卻還得故意裝作絲毫不把你放在心里。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是飛鳥與魚的距離,一個翱翔天際,一個卻深潛海底。
陸小蔓讀罷這首詩,不由得愣住,發起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