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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六章 川上操六

  聽到川上操六說出林義哲的名字,柳原前光的臉色又顯得有些不自在。

  “但林義哲還是失敗了。”川上操六接著說道,“乾國朝廷并不信任他,加上保守勢力非常強大,他得罪的人太多,結果被人害死了。”

  “你怎么知道他是被人害死的?”柳原前光啞著嗓子問了一句。

  “難道不是?”川上操六的目光仍然盯著戲臺,“他的死太突然了,也太離奇了,我不認為他是正常的死亡,當然,他在臺灣指揮作戰時可能受了瘴氣的侵襲而染病,但我還是覺得,他有可能是被他的敵人害死的。”

  聽到川上操六并不知道林義哲真正的死因,柳原前光暗暗松了一口氣。

  “不管怎么說,他的死是為帝國去掉了一個大敵。如果他現在仍然活著,將給帝國的崛起帶來極大的阻礙。”

  “是這樣。不過,我還是覺得,這個林逸青的威脅更大。”

  臺上的戲曲結束了,觀眾們發出狂熱的呼喊聲,淹沒了兩個人的談話。

  “你瞧著吧,柳原君,林逸青一定會通過這次文科考試的。”川上操六說道,“我可以和你打賭。”

  “好吧,我相信你的看法。”柳原前光沒有興趣和川上操六打賭,他…∮長…∮風…∮文…∮學,ww▽w.cf¤wx.ne√t更關心的,是林逸青過了科舉考試后會做什么。

  “還有,乾國在廈門又新建了一所造船廠,規模比福州造船廠和江南造船廠要大得多。”川上操六將話題從林逸青身上轉開,“有消息說。乾國人打算在那里自己建造大型鐵甲艦。”

  “他們在技術和資金上還存在障礙吧?他們現在建造的最大的艦船。噸位沒有超過5000噸的。而乾國政府的財政情況也并沒有多少起色,很難提供經費上的支持。”柳原前光搖了搖頭,“據我了解的情況,乾國政府剛剛批準了一項建造新式魚雷炮艦的計劃,鐵甲艦的建造計劃他們已經討論了好幾年,現在并沒有什么真正的行動。這些年他們一直在造小型艦艇勉強維持,不過商船倒是造了許多。別忘了,現在主持乾國船政的。是一位渤人皇族子弟,這個人不學無術,而且非常貪婪,我不認為在他的任期內,會建成大型鐵甲艦。”

  “但這個新的造船廠如果建成,乾國人只需要雇傭一些外國人來指導他們,就可以建造萬噸級的大型鐵甲艦了。”川上操六說道,“乾國自建的鐵甲艦一旦下水,將是帝國最為可怕的威脅。而帝國現在只能自建1000噸左右的艦船,造船能力比乾國差得太遠了。”

  “帝國的經濟已經恢復。現在也正在大力興建造船廠,會很快攆上并超過乾國的。”柳原前光說道。“而且,帝國很可能在乾國鐵甲艦建成之前,帝國就會擁有一支能夠作戰的鐵甲艦隊。”

  “噢?您為什么這么說?”川上操六的眼中閃過一絲驚奇之色。

  “帝國政府已經籌集了足夠的資金,正準備在歐洲購買新式的鐵甲艦。”柳原前光平靜的說道,“目前正有一支政府派出的訪問考察團在德國進行活動。還有兩個使團分別在英國和法國訪問,爭取在興建船廠方面能夠得到他們的幫助。”

  “這真是一個令人振奮的消息。”川上操六顯得很是興奮,“我敢打賭,帝國海軍的興起步伐,一定要比乾國快得多!”

  “不需要打賭,按照現在的發展速度,帝國海軍肯定走在乾國海軍的前面,這是明顯的事實。”柳原前光點了點頭,“我只希望下一次同乾國的戰爭開始,不要再出現臺灣戰役那樣的情況。”

  聽到柳原前光提到那次著名的令日本非常丟臉的“西鄉大暴走”的失敗,川上操六也嘆息起來,“那一次,帝國海軍的實力不如乾國海軍,所以導致了失敗,不然的話,那次戰役很可能成功的。如果成功了,也許就不會有西南反亂,西鄉大將軍也就不會死,九州武士們也許會在臺灣為帝國守衛疆土,而不會死在自相殘殺的戰場上了……”

  川上操六的話中充滿了惋惜,柳原前光這才突然意識到,川上操六也是薩摩藩士出身。

  川上操六是薩摩藩士川上傳左衛門的第三個兒子。早年于藩校造士館求學。在日本戊辰戰爭中,于鳥羽、伏見之役以小隊長從軍,后歷任陸軍中尉,御親兵第二大隊副,近衛步兵第3大隊長,近衛步兵第2聯隊大隊長,陸軍省第二局參謀。曾隨陸軍卿大山巖出國,赴歐美等國考察軍制,回國后實行“兵制改革”,主張依德國軍制改編日本軍隊。西南戰爭時他代理步兵第13聯隊長,后任步兵第8聯隊長,仙臺鎮臺參謀長,近衛步兵第1聯隊長。西南戰爭結束后,他被調到了陸軍省,但不久后便離職了,并且跑到了乾國做起生意來。

  而只有包括身為日本皇親國戚的柳原前光等極少數人知道,川上操六的真實身份是什么。

  “對了,我已經查到了那個逃掉的島津家女人的下落了,她就躲在福州。”川上操六象是想起了什么,有些好笑的對柳原前光說道。

  “林逸青也在福州,難道她是想要投奔林逸青?”柳原前光皺了皺眉,“聽說她逃走的時候,帶走了部分島津家的財產?”

  “是這樣,我覺得她有可能是這么打算的,但她帶走的財產并不多,到了福州后,她一直以行醫為生。”川上操六說道,“據我們在福州的人觀察,她和林逸青從來沒有接觸過。”

  “那就是她本人對林逸青也沒有什么用處,所以林逸青并沒有留下她。”柳原前光說道。

  “不過,就在不久前。聽說林逸青去了北京之后。島津洋子也離開了福州。目的地似乎也是北京。”川上操六提到了另外一個情況。

  “也許只是巧合吧。”柳原前光似乎對這個情況并不太感興趣,“這個女人不會掀起什么風浪的,不用在她身上浪費時間和精力。”

  “可是,她的島津家女人的身份,在流亡的薩摩人當中也許會有一定的號召力。”川上操六說道,“我覺得我們應該消除掉一切潛在的危險,這個女人應該除掉。”

  “現在除掉她,以你川上君的力量。當然不成問題,可要是因此暴露了你們苦心經營的組織的話,恐怕就得不償失了。”柳原前光冷冷的說道,“乾國的官府雖然頑固愚蠢,但并非所有的人都是這樣。”

  “你說的對,柳原君。”川上操六笑了笑,“我們的行動必須謹慎,不能因小失大。”

  “戲演完了,我們走吧。”柳原前光說著站起身來,拿起圓頂黑禮帽戴好。川上操六也跟著起身,二人一同走出了包廂。

  在送柳原前光回到日本公使館之后。川上操六回到了樂善堂,此時天色已經很晚了,他來到自己的房間,卻絲毫沒有睡意。

  一些書稿放在桌上,窗外陣陣的冷風吹來,紙張發出了陣陣簌簌的聲響,川上操六走到窗前,將窗戶關好,然后來到桌前,坐了下來。

  他的目光,又落到了那篇荒尾精抄給他的在日本國內引起了巨大反響的文章上。

  “隨著世界交通的手段便利起來,西洋文明之風逐日東漸。其所到之處,就連青草和空氣也被此風所披靡。大致說來,雖說古代和今天的西洋人沒有多大不同,但他們的舉動在古代較為遲鈍,而今天變得活躍起來,無非是利用交通這個利器的緣故。對于東方國家的當務之急來說,此文明的東漸之勢十分強勁,如果下定決心來阻止它的話,這樣做倒也不是不行,但觀察當今世界的現狀,就會發現事實上是不可能的。莫不如與時俱進,共同在文明之海中浮沉,共同掀起文明的波浪,共同品嘗文明的苦樂,除此之外別無選擇。”

  “文明就像麻疹的流行一樣。眼下東京的麻疹最初是從西部的長崎地方向東傳播,并隨著春暖的氣候逐漸蔓延開來。此時即便是痛恨該流行病的危害,想要防御它的話,又有可行的手段嗎?我確信沒有這樣的手段。純粹有害的流行病,其勢力的激烈程度尚且如此,更不要說利害相伴、或利益往往更多的文明了。當前不但不應阻止文明,反而應盡力幫助文明的蔓延,讓國民盡快沐浴文明的風氣,這才是智者之所為。”

  “西洋近代文明進入我日本以嘉永年間的開國為開端,雖然國民漸漸明白應該采用西洋文明,氣氛也逐漸活躍起來,但在通往進步的大道上,卻橫臥著一個守舊衰老的政府德川幕府。應該如何是好呢?保存政府的話,文明是絕對進不來的,因為近代文明與日本的陳規舊套勢不兩立。而要擺脫陳規舊套的話,政府也同時不得不廢滅。如果試圖阻止文明的入侵,日本國的獨立也不能保證,因為世界文明的喧鬧,不允許一個東洋孤島在此獨睡。”

  “對此,我們日本的有識之士,基于‘國家為重’,‘政府為輕’的大義,又幸運地依靠帝室的神圣尊嚴,斷然推翻舊政府,建立新政府。國內無論朝野,一切都采用西洋近代文明,不僅要脫去日本的陳規舊習,而且還要在整個亞細亞洲中開創出一個新的格局。其關鍵所在,唯‘脫亞’二字。”

  每每讀到此處,川上操六便忍不住想要大聲的叫好。

  “雖然我日本之國位于亞細亞東部,但國民的精神已經開始脫離亞細亞的頑固守舊,向西洋文明轉移。然而不幸的是在近鄰有兩個國家,一個叫乾國,一個叫朝鮮。這兩國的人民,自古以來受亞細亞式的政教風俗所熏陶,這與我日本國并無不同。也許是因為人種的由來有所不同,也許是盡管大家都處于同樣的政教風俗之中,但在遺傳教育方面卻有不盡相同之處。日、乾、韓三國相對而言,與日本相比。乾國與韓國的相似之處更為接近。這兩個國家一樣。不管是個人還是國家。都不思改進之道。”

  “在當今交通至便的世界中,對文明的事物不見不聞是不可能的。但僅僅耳目的見聞還不足以打動人心,因為留戀陳規舊習之情是千古不變之理。如果在文明日新月異的交鋒場上論及教育之事,就要談到儒教主義。學校的教旨號稱‘仁義禮智’,只不過是徹頭徹尾的虛飾外表的東西。實際上豈止是沒有真理原則的知識和見識,宛如一個連道德都到了毫無廉恥的地步,卻還傲然不知自省的人。”

  文章的這一段直斥東方的老大帝國乾國所提倡的圣教之非,令川上操六有痛快淋漓之感。

  “以我個人的淺見來看。乾國和朝鮮這兩個國家在今日文明東漸的風潮之際,連它們自己的獨立都維持不了。當然如果出現下述的情況的話,又另當別論。這就是:這兩個國家出現有識志士,首先帶頭推進國事的進步,就像我國的維新一樣,對其政府實行重大改革,籌劃舉國大計,率先進行政治變革,同時使人心煥然一新。如果不是這樣的情況,那么毫無疑問。從現在開始不出數年他們將會亡國,其國土將被世界文明諸國所分割。”

  “在遭遇如同麻疹那樣流行的文明開化時。乾、韓兩國違背傳染的天然規律,為了躲避傳染,硬是把自己關閉在一個房間里,閉塞空氣的流通。雖說經常用‘唇齒相依’來比喻鄰國間的相互幫助,但現在的乾國、朝鮮對于我日本卻沒有絲毫的幫助。不僅如此,以西洋文明人的眼光來看,由于三國地理相接,常常把這三國同樣看待。因此對乾、韓兩國的批評,也就等價于對我日本的批評。”

  “假如乾國、朝鮮政府的陳舊專制體制無法律可依,西洋人就會懷疑日本也是無法律的國家;假如乾國、朝鮮的知識人士自我沉溺不知科學為何物,西洋人就會認為日本也是陰陽五行的國家;假如乾國人卑屈不知廉恥,日本人的俠義就會因此被掩蓋;假如朝鮮國對人使用酷刑,日本人就會被推測也是同樣的沒有人性。如此事例,不勝枚舉。”

  “打個比方,屋院相鄰的村莊內的一群人,在他們出現無法無天的愚行而且殘酷無情的時候,即使這個村莊里偶爾有一家人注意品行的端正,也會被他人的丑行所淹沒。和這個例子一樣,乾、韓兩國的影響已成為既成的事實,間接地對我日本的外交產生了障礙,這樣的事情實際上并不少,可以說這是我日本國的一大不幸。”

  “既然如此,作為當今之策,我國不應猶豫,與其坐等鄰國的開明,共同振興亞洲,不如脫離其行列,而與西洋文明國共進退。對待乾國、朝鮮的方法,也不必因其為鄰國而特別予以同情,只要模仿西洋人對他們的態度方式對付即可。與壞朋友親近的人也難免近墨者黑,我們要從內心謝絕亞細亞東方的壞朋友。”

  看到這里,川上操六禁不住連連點頭。

  “有人會說,乾國開展洋務已經有很多年,取得了相當大的成就,乾國的海軍是亞洲規模最大的艦隊,乾國的陸軍裝備的西洋槍炮也是亞細亞國家最多的,乾國是亞細亞最強大的國家,它有如一頭沉睡的獅子,正在慢慢醒來,并且要喚醒亞細亞,亞細亞東方的國家應該結成同盟,共同對抗西洋列強的入侵,是為‘興亞’論,說這是日本最善之國策,但我卻要說,這是最惡之國策。乾國所取得的一切成就,都只不過是表象,乾國的改革一直只停留在表層,絲毫不涉及深處,所以注定要失敗。現在的乾國,猶如一座古老的房屋,雖然表面經過了修繕,顯得很是光鮮,但里面仍然是腐朽不堪。乾國的能人志士都在致力于如何讓這座房子的外觀變得漂亮,并不打算從內部對它進行改造加固,那么這座房子的倒塌完全是可以預期的。而日本和朝鮮作為它的鄰國,在它倒塌的時刻,跟著遭殃幾乎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所以日本必須要摒棄‘興亞論’,使用‘脫亞論’,只有這樣,才能夠避免未來的災難。”

  “那么,日本具體要怎么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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