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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三十四章 青木計劃

  “伊麗莎白!”青木周藏下意識地站了起來。

  “難道你覺得我的話太唐突了嗎?現在已經沒有時間來多愁善感了。現在事情關系到我和你,關系到我們的整個命運。”

  “伊麗莎白!”他再次想打斷她的話。

  “不,我再也不同情你了。我選擇你、愛你,是因為你是個自由的人,我瞧不起懦夫和自己欺騙自己的人。干嗎我要有同情心?在你眼里,我算什么?一張破委任狀竟然使你拋棄我。可是我決不任人拋棄以后再撿起來;現在你選擇吧!我明白,如果你留在這里,沉重的打擊會落在我們頭上,我將再也見不著我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了,他們不會讓我們回去的,但是如果你跟我在一起,那我什么都認了。可是假如你現在要使我們分開,那就永遠分到底。”

  他只是唉聲嘆氣。可是她卻怒氣沖天,正在勁頭上。

  她走出屋門,砰的一聲關上了門,而青木周藏還站在那里哆嗦。關門的響聲使他的腿都軟了。他不得不坐下來,垂頭喪氣,一籌莫展。他的頭耷拉著,埋在兩只緊捏著的拳頭之中。

  終于,他還是拿起了那張委任狀。

  整個下午她都沒回屋,但他感到她的意志就站在門口,含著敵意和戒心。可是同時他還感到另一個意志,它猶如實在他胸腔里的鐵飛輪,推動他向前。有時候他想把事情一樁樁再思索一番,然而思想卻不翼而飛了。他坐著發呆,而看起來好像正在思考問題,這時一陣神經質的煩躁不安襲來,把他最后的一點平靜都一掃而光。他感到,他的生命兩側都被超人的力量抓住,拽著,他只有一個希望:把自己從中間撕成兩半。

  為了找些事干,他在桌子的抽屜里翻尋了一陣,撕毀信件,眼睛呆呆地盯著其他東西,一言不發,在房間里踱來踱去,隨后就坐下來,一會兒心煩意亂,就又站了起來,但是疲憊不堪又使他坐了下去。當他收拾行裝,從沙發下面把背囊拖出來的時候,他突然爆緊自己的雙手,緊緊凝視著這雙未受自己意志的支配,而在有條不紊地做著這一切的雙手。等到后來把打好的背囊突然往桌上一放,他又哆嗦起來了,感到肩頭沉重,似乎他把時代的全部重量都壓在自己的肩上了。

  門開了,他的夫人手持煤油燈走了進來。她把燈往桌上一擱,圓形的燈光不住地在背囊上跳動。房間驟然照亮了。這使原來隱藏在黑暗中的羞辱之感又涌上了他的心頭。“這是為了應付萬—……其實時間還很寬裕……我……”他結結巴巴地說,然而他那呆滯的、鐵石般的、虛飾的目光卻道出了真情,把自己的話碾得粉碎。她用牙齒緊咬嘴唇,十分嚴峻地凝視他好幾分鐘。她一動不動地站著,后來好像由于昏厥而微微搖晃起來,目光緊緊盯著他。她嘴角上緊張的神情也緩和下來了。她肩頭顫抖,轉過身,頭也不回,離開他走了。

  幾分鐘后,女傭人來了,端來他一個人的飯菜。他身旁的位置空了,他心里充滿了猶疑不定的感情,他抬頭一看,就發現了那個殘酷的象征:椅子上放著他的那只專用行李箱。他感到,自己似乎已經離去,已經走了,對這所房子來說已經死掉了:四壁黑黝黝的,油燈的光圈已經照不到墻壁上了,外面,在生疏的燈光之后,黑夜籠罩著大地。遠處萬籟俱寂,高遠的蒼穹罩著無垠的大地,這更增添了寂寞之感。他感到他周圍的一切——房子,風景和妻子——在他心里都一樣樣死掉了,感到自己豐茂的生命突然干枯了,一他那跳動著的心,被壓得喘不過氣來。這時他迫切感到需要愛情,需要溫暖和親切的話語。他準備接受一切鼓勵和安慰,只要能重新回到過去的生活。憂傷壓過了惴惴不安,此時他孩子氣地渴望得到些微溫存,這種渴望使得崇高的離愁別緒消散了。

  他走到門前,輕輕地轉動門把,可是轉不動,門鎖上了。他怯生生地敲敲門。沒有回答。

  他又敲了敲。他的心也一陣怦怦直跳。一切都寂靜無聲。現在他明白:一切都完了。他感到一陣寒顫。他吹滅了燈,和衣倒在沙發上,裹上被子。此刻他心里真希望一切都墜毀和忘卻。

  他又仔細聽了一次,仿佛聽到近處有什么聲音。他把耳朵貼在門上悉心地聽。門外依然靜悄悄的,什么聲音也沒有。他又重新垂下了頭。

  這時腳下有什么東西輕輕觸著了他,他嚇得猛地站了起來,不過驚嚇馬上就變成了感動。

  原來是那條狗,原先隨女仆溜進房里,躺在沙發底下,此時正在挨近他,用溫暖的舌頭舔主人的手。這只狗的無知的愛使他感到莫大的欣慰,因為這愛是來自業已死去的世界,還因為它是他已往的生活中現在仍然屬于他的最后的東西了。他偏下身子,抱人似的把它抱住。他感到:世界上居然還有東西愛著我,而且沒有看不起我,對它來說我還不是機器,不是一件工具,不是任人驅使的懦弱的人,而是一個可以用愛來親近的人。他的手不斷輕輕地撫摸著它柔軟的毛。狗則更緊地挨著他,仿佛它懂得主人的寂寞。主人和狗都輕輕地呼吸著,漸漸進入了睡夢。

  他一覺醒來,感到精力充沛,窗戶外面已經現出晨光,把黑暗一掃而光,湖面上閃耀著,映出遠山的白色輪廓。青木周藏一躍而起,雖然由于睡過了頭而感到有點眩暈,然而卻完全醒了,這時他一眼就看到那已收拾好的行李箱。一下子,一切都又重新浮現在他的腦海里,不過現在是白天,他心里感到輕松多了。

  青木周藏記不住自己是怎么來到柏林的,伊麗莎白沒有跟他一起來,當然,他也不想讓她來。

  現在的他,已經有了必死的覺悟。

  到了使館后,他的前任已經離開了,他是從使館參贊那里接過文書印信,走馬上任的。

  盡管知道十分危險,但他還是積極的開展了工作。

  他想到的第一個阻止林逸青在德國購買軍艦的辦法,便是德國的報紙。

  他先是調查了一下,確定了活躍于德國的媒體哪些是可以收買的,以及收買的價碼,然后便對這些媒體進行金錢賄賂,要他們散布乾國政府根本沒有錢購買軍艦的消息。為了保證他的“新聞策劃”的成功,他還打電報向國內申請了經費支持。

  而就在青木周藏實施他的“新聞策劃”才沒幾天,林逸青便來到了柏林,得到了德國官民的熱烈歡迎,德國報刊媒體全是一片歡迎頌揚之聲,青木周藏收買的那幾家媒體發出的不和諧的聲音完全被淹沒了,沒有引起任何的反響。這使得青木周藏決定孤注一擲。

  當晚,德意志帝國皇帝威廉一世在大皇宮舉行國宴,歡迎林逸青到來,廣泛邀請各界名流參加,其中包括各國駐柏林公使,作為新任日本公使,青木周藏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晚上,青木周藏仔細的整理了自己的儀容,將自己的遺書寫好之后,放進了木盒之中,置于書桌之上,便從容的離開了使館,上了馬車。

  當青木周藏來到大皇宮的時候,國宴已經開始了。

  穿得金碧輝煌的少年威利臉色蒼白的看著林逸青,腦海中不自覺的又浮現出了當年和林義哲會面時的情景。

  “林先生,你到這里來是談夢想的?上帝見證了你用卑鄙的‘中國魔盒’親手毀滅了一個偉大的家族和一個偉大的民族崛起的夢想,如今你居然還能泰然的坐在這里大談夢想!上帝啊!這需要多大的無恥和厚顏才能做到這一點!”

  “你這個狡猾的東方野蠻人,你竊取了我們國家的機密,無恥的把它們交給法國人!你在我們的后背卑鄙的插上了一刀,讓我們蒙受了奇恥大辱!你以為你的陰謀沒有人知道,但是,全能的上帝知道!上帝是不會放過你的!”

  “威利!住口!”

  “別叫我威利!我不是英國人!”

  “我曾經不止一次的向萬能的上帝祈禱,德意志民族不管面對多么巨大的障礙,都會像征服長安城的匈奴大軍那樣將所有阻礙踏平!最終的勝利者必然是偉大的德意志民族!你的陰謀詭計,永遠也別想得逞!”

  “威利!你太無禮了!你怎么能對客人說這樣的話!”

  “他不是我們的客人!他是德意志民族的敵人!是惡魔的使者!”

  “住口!你馬上向客人道歉!馬上!”

  “我沒有做錯什么!上帝不會接受一個無罪的人的道歉和懺悔!”

  “我非常抱歉,閣下……”

  “真的非常抱歉,閣下,請您相信,這絕不是我們要他這樣的……”

  “沒有關系,呵呵,孩子們的話總是不象大人,有那么多的忌諱。可能威廉王子殿下把一些傳聞當成了事實,對我產生了某種誤解。孩子畢竟是孩子,容易意氣用事,沒有關系的。其實,我倒是很愿意和威廉王子殿下討論討論關于匈奴人的問題,因為碰巧我對這方面的歷史頗有研究。”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匈奴人可是對德意志民族的祖先犯下過慘絕人寰的暴行的。”

  “我記得,匈奴人蹂躪歐羅巴大地的時候,屬德意志民族先祖東日耳曼族的一支哥特族人率先罹難,在匈奴人的野蠻屠掠之下,其奧托哥特部(即東哥特人)竟至全族被滅,維斯哥特部(即西哥特人)僥幸逃脫,被迫大舉西遷,后得以存其族裔,直至今日。可是今天,我卻在一個德意志民族的未來之星口中聽到了由衷的對屠殺自己先祖的匈奴人的向往和崇拜,真是令我非常吃驚。”

  “我想提醒一下威廉王子殿下這樣一個歷史事實,那就是生活在亞洲的匈奴人之所以會向西遷徙,進入歐洲,是因為他們在亞洲的屠殺和侵掠,遭到了東方中夏民族的有力反擊!那些蹂躪歐洲的匈奴人,恰恰是在東方和強大的中夏民族爭霸的失敗者!”

  “王子殿下剛才說的是事實,世代生活在亞洲腹地、創造出燦爛文明的中夏民族因為自身的內戰導致了衰落,曾經飽受匈奴人的壓迫和蹂躪。但是另一個事實是,在短短的數十年后,侵略者便在中夏民族的打擊下分裂了!原先的占領者,被他們的占領對象完全同化,他們的語言、文字、服飾、樣貌甚至姓氏全部消失無余,完全成了中夏民族的一部分!而另外的一支,則被迫開始向西方遷徙,再也沒有回來!正是從那時起,匈奴人這個詞就消失在這個民族的詞典里,完全成了歷史!殿下如果有朝一日了解了東方偉大的中夏民族,就會領會到這個民族無比強大的同化力量,不管多強大的外族,即便能做短時間的征服者,但是他們的最終下場都是一致的:如果不是被打敗趕走,那就一定會被完全同化,不會留下絲毫痕跡!這就是中夏民族的力量!”

  “所以,我希望威廉王子能夠在多了解歷史和事實的情況下,再做出應有的判斷,而不要把一些捕風捉影的東西當成并不存在的事實,從而影響你的思考和判斷。”

  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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