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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九十七章 少女之心

  “那后來呢”

  “半路上撞見了一路尋來的陳老夫人、貴爺和祥爺,陳爺這才被火速送醫,那洋郎中陳爺左胸的創口就斷言陳爺已死,在場之人皆哭嚎不已,唯丁姨太以一路上與陳爺說話不止,苦苦哀求那洋郎中再仔細察看一番,方知陳爺心窩仍有動靜。說來也怪,陳爺的心臟異于常人,位置比常人偏了些許,故而那一劍其實并未刺到陳爺的心臟,只是貼著邊兒罷了。咱們陳爺的這條命就是這么保住的!此事后,陳爺和丁姨太就不分彼此也”

  “喲那當真可是過命的情分!此言卻是當得的。”

  “這事到這還不算完,伯德此舉惹怒了老夫人,老夫人的母家可是名震泰西的羅特希爾德家族!老夫人一出手就是死招,硬是用錢砸垮了整個伯德家族,伯德本人當時沒死,給官府抓了,以謀殺大英吉利海軍軍官的罪名判了絞決,顯赫倫敦一時的伯德家族家破人亡,整個家產皆被沒收、或充公或抵債,而最大的債主正是老夫人,那座伯德莊園被老夫人送給丁姨太當嫁妝,當真是大手筆。”

  “乖乖那得多少銀子啊”

  “銀子銀子在陳爺眼里都是幾個數字罷了,我等操練用心,陳爺的賞給起來可有半點含糊陳爺如此,更何況富可敵國的老夫人”

  “那倒是,跟著陳爺當兵,就是痛快!”

  “眼看著陳爺收了丁姨太,當時仍是丫鬟的林姨太心中很是不痛快。和丁姨太的身世不同,林姨太本名林雪倩,原本是上海道松江縣一大家閨秀,家里有宅有田。只因主位嫡母所生及子俱都夭折,只留其一女。其父另取偏房育有四子年長于她,后因嫡母病故,在家中日受冷落。生父亡故后其庶母和四位庶兄為謀奪亡父家產,竟狠心將已一十有四的林姨太和其父留下的一個癡呆弟弟也就是林姨太的二叔趕出家門。可憐叔侄二人在上海道幾無立足之地,不得以只能四處湊了些盤纏遠赴英吉利投親靠友。豈料剛到英吉利,親友蹤跡皆無,盤纏又被歹人洗劫一空,其叔更是被歹人毆打致死,幸得陳老太爺路過出手收留才得以在陳府有棲身之所。”

  “想不到林姨太身世竟如此凄慘,那接下來如何”

  “由于入陳府時已然記事,故而林姨太并不和安妮夫人、丁姨太那般和陳爺兩小無猜,甚至還對陳爺的某些做派看不慣,總是時不時冷語譏諷,只是陳爺從來不將之放在心上。林姨太當時掌管著陳爺的書房,聽貴爺和祥爺說,她還逼著陳爺讀四書五經,害得他二人也得跟著伴讀,那架勢比私塾先生還私塾先生!貴爺親口對我說,在跟著陳爺伴讀的時候,

  他不怕教書先生,就怕林姨太,并私下管林姨太叫林先生。”

  “哎喲喲到底是大家閨秀,即便是做了丫鬟,這范兒還是不減啊”

  “還別說,陳爺還真不含糊,硬是把整本四書五經都背下來了。但即便如此,那時的陳爺在林姨太的眼里還僅僅只是個喜歡到處惹是生非的惡少。直到丁姨太的事情發生為止當得知陳爺為救丁姨太差點丟了性命,林姨太大受觸動,今后的日子就像轉了性般,對陳爺也不總是板著個臉了,也不那么一本正經了,最關鍵的轉變就是在救下丁姨太的同年,應該是光旭十三年,英吉利爆發一場時疫,林姨太不幸染上,幾乎病斃,全賴陳爺命洋郎中全力搶救方才撿回一條性命,往后的兩月里,陳爺更是以堂堂主子之尊,為一個丫鬟端茶送水、喂飯喂藥。調養兩月有余方才恢復如初。”

  “那接下來林姨太是不是就從了咱們陳爺了”

  “這才哪到哪啊林姨太雖然感激陳爺,但要是因為感激就從了陳爺,爾等就太小瞧林姨太了。”該頭目說了這么老半天,覺得口干舌燥,“你們這群崽子當真是不懂事,爺說了那么許久,連一口水都沒人給爺端來。”

  “喲這話是怎么說的,趕緊的,給把總爺提一桶水來,還不麻溜兒的。”陸戰隊老兵丙用力捶了捶身旁的陸戰隊新兵丁,新兵丁觸電式的起身飛奔而去,不一會功夫就抱著一個水桶跑了回來。

  “這才懂事!”頭目抄起一瓢水一飲而盡,覺得不過癮,又來了一瓢,這才抹了抹嘴,“方才說到哪了”

  “咱陳爺照顧林姨太,林姨太感激陳爺,但還沒從他。”

  “哦對對對,就是這!這林姨太一直對惡母惡兄耿耿于懷,因此常常獨自一人在僻靜處落淚,直到陳爺照料其身子復原如初,才將早年遭遇向陳爺和盤托出。陳爺何等豪俠之人,哪能聽得如此齷齪之勾當,當即怒不可遏,并許諾林姨太,有朝回大乾省親之際,取道上海登岸,幫她討回公道。這一等就是四年,林姨太滿一十九歲那年,也就是光旭十七年,陳爺奉老夫人之命,帶著丁姨太和還是丫鬟的林姨太回大乾省親,拜見陳爺的堂伯也就是如今的苔灣撫臺陳軾大人和堂姐也就是欽差林文襄公的夫人,林爵部的寡嫂。當年林爵部剛好在上海道公干,因此陳爺徑自取道上海道下船后就直奔林姨太家。原本此行終究是去講理的,陳爺對那惡婦惡兄倒也客氣,豈知那惡婦貪得無厭,見陳爺穿戴講究,以為林姨太已從陳爺,竟開血盆獅口,糾集四惡兄以將林姨太撫養十四年花費不菲為由,向陳爺索要光洋五萬!”

  “嘿娘賣皮的!這不是明搶嘛”此言一出,周圍兵勇一片嘩然。

  “咱陳爺自是不會掏這筆冤枉錢,因此嚴辭拒絕,并欲帶林姨太離去,豈料那四惡兄兇相畢露,竟向陳爺動手”

  “想必是被陳爺一通好揍吧”陸戰隊新兵丁這是湊上來一句。

  “還是你小子聰明揍得那叫一個慘啊!最重的那位被陳爺生踹折了一條腿,最輕也被陳爺打落六顆好牙!那惡婦也沒逃過,上前糾纏陳爺的時候這臉上照實挨了陳爺來回四個大嘴巴,打得那叫眼冒金星,當時就癱坐地下了。”

  “該!瞎了他們的狗眼,也不看看咱陳爺是什么身手!”

  “那可不不過這事還是鬧大了,人家告咱陳爺行兇,上了上海道的公堂。也是因為陳爺是英吉利人,所以上海道的英吉利領事同審此案。開始那幫惡人咬死了陳爺是誘拐民女,搞得場面幾乎不可收拾,洋鬼子也不知所措,得虧林爵部提前從江蘇按察使處拿得光旭十二年時林姨太家的房契和地契的留底副稿并及時送達公堂之上,真相這才大白。”

  “我說嘛,咱陳爺是有福之人,吉人自有天相。那最后怎么判的”

  “那還用說嘛判決惡母惡兄無事生非、蓄意勒索,侵吞亡夫田產,杖惡母二十、四惡兄每人各四十,關入大牢,后判全部五人皆發配寧古塔充軍,經林姨太求情,惡母及其幼子免配,陳爺施舍了兩千大洋令其擇地安置。林姨太母家的宅地原被上海道充公,也被陳爺出錢贖回。林姨太早年所失皆失而復得,從此是死心塌地的從了咱陳爺。你們可知圓房當晚,祥爺和貴爺躲在墻角聽房,聽他們說,似乎是林姨太將陳爺給圓了!”

  “乖乖還有這等事!今個算是開了眼了。陳爺的女人,當真不是等閑之輩啊”

  “那可不庸脂俗粉,能被咱陳爺瞧上”

  “要說陳爺,練咱們的時候還真是往死里練,可一旦練罷,待咱們還真不含糊,好吃好喝好住著,還時不時的開些賞格。”

  “是啊!陳爺對咱們,那是真沒說的!”

  “要不你去給陳爺當回丫鬟得了!沒準兒陳爺會對你更好,哈哈!”

  “就你那模樣,陳爺不一腳把你踢出去才怪!哈哈哈哈!”

  “打什么岔!都別扯了!聽總爺講!”一名兵丁看到“現場秩序”又有些亂,吼了一嗓子,又舀了一瓢水陪著笑送到了講故事的頭目面前,頭目接過來大咧咧的喝了一口,愜意地抹了抹嘴,接著講了起來。

  “話說那年陳爺進京公干,閑暇時便帶著林姨太和丁姨太去全聚德吃烤鴨,可是不巧,直瑞和文庭侍那兩個偽君子也在那兒喝酒,這倆貨那是出名的登徒子,色中惡鬼,此時看見兩位姨太,登時便起了邪念,那直瑞更是如同貓見了腥一般,嘴上便開始不干不凈起來,竟叫其手下兩個惡仆過來強邀兩位姨太過去陪酒!你想想,陳爺能給他好果子吃么陳爺當時把文庭侍妻朋友妻那段丑事給當場抖落了出來……”

  “姓文的當年都干了些甚么”

  “那文庭侍本是沽名釣譽之輩,在拜入翁相下之前,曾是粵中名儒陳禮的入室弟子,與于試枚和梁鼎汾二人同為陳門三大弟子。師出同門的三人據說情誼甚篤。那梁鼎汾本是個天閹,偏偏娶了個美而能詩畫地婆娘,后來那梁鼎汾犯了事被貶出京城,姓文的便住在他家中,一來二去的,把那梁夫人變做了自己的老婆……”

  “果然是禽獸啊!朋友妻不可欺,這特么還是人嗎”

  “這你就不懂了,所謂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這姓文的和姓梁的二人相交至此,也算是給后人留下了一段共妻佳話!哈哈哈哈!”兵丁們哈哈大笑起來。

  “行了行了!都別說了,聽總爺講!”

  “那文庭侍當年奪占人妻之事京城士子人盡皆知,直瑞又在這里拾文庭侍當年的牙穢,叫陳爺這一通諷刺,惹得周圍人等那是一個哄堂大笑,直瑞臉上掛不住,手下那兩個狗腿子竟然上前要和陳爺動手,你想想,咱們陳爺是何等的身手一出手就把那兩個狗腿子的胳膊給卸了,這倆貨當時痛得倒在地上打滾,叫的那叫一個慘,不知道的還以為全聚德什么時候改行成屠戶了。”

  聽到這里,兵丁們再次哄堂大笑起來。

  “陳爺告訴那兩個狗腿子,要是他們的主子不給兩位姨太陪罪,他們這兩條胳膊就算是廢了,那倆狗腿子一聽,登時慌了神,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哀求,那直瑞和文庭侍陳爺這等手段,怕得要死,靦著臉求陳爺放過那倆貨,咱們陳爺大人有大量,沒和這等小人計較,出手給他們接上了胳膊。”

  “要說還是咱們陳爺心腸好,要是換了我,就廢了他們!”

  “不過,那直瑞和文庭侍這一次大大的丟了臉,心下不忿,臨走時還摞下狠話,說什么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陳爺說隨時恭候。結果現在這都多少年了哈哈!”那頭目講到得意處,又舉起瓢,喝了一大口水。

  走出西園寺家的陳偉,突然間打了一個噴嚏。

  此時的他當然不會知道,在軍艦上他親手帶出來的部下們,正在講他的八卦。

  他將從惡徒手中救下的西園寺由紀送回了家中,她的父親西園寺公望得知了發生在女兒身上的事,狂怒的沖出了家門,前往皇宮,對他連一聲謝謝都沒有說。倒是西園寺夫人對他千恩萬謝,不知道向他鞠了多少個躬,并親自送他出門。

  而他的心中,只有那個美麗的身影。

  他知道,就在自己走出庭院之時,在二樓的一個窗口,她一定躲在窗簾后,默默的注視著自己。

  算了,還是不要回頭了。

  陳偉整了整軍帽,大踏步的向前走去。

  回到軍艦上的他,注定了要夜不能寐。

  第二天,西園寺由紀在侍女知子的陪同下,來到了海濱公園。

  沒有去上野公園,并非是因為她曾在那里受過巨大的刺激,而是在海濱公園里,可以看到停泊在東京灣的乾國艦隊。

  她想知道,他究竟在哪一艘乾艦上。

  海濱公園里,到處種著鳳凰樹,撐著斑駁陸離的遮陽傘,傘下面放著些簡樸的桌子和長椅子。

  鳳凰樹的葉子可說與“蘇鐵”的葉子相似,屬闊葉樹。從樹干頂部起,威猛的枝葉朝四面八方伸展開去,弓一般地向下垂著。長長枝葉的頂端甚至快擦到地面了。枝葉間露出的樹干,足有一人圍抱那么粗。細枝葉落掉后,留下了粗粗的鱗斑。

  一排排的鳳凰樹,營造了一派南國氣氛。美人蕉開出的紅花,在鳳凰樹強勁的腳下顯得渺小。

  鳳凰樹影落在了旅館門前的人行道上。即使在輕柔和煦的傍晚霧靄中,那影子的形狀也清清楚楚,既像一排排鋒利的刀,又像鳥兒長長的尾巴。濃綠而強勁的鳳凰樹枝葉聚集在一起,成了朝霞中濃重的一抹。

  兩人站在海邊,朝霞朦朧,似水如潮。朝霞延伸到大海的表面。靜靜的水色,包溶進朝霞,融成一片泛泛的紅波。讓人感到秋色移到了水中,也不露一絲冰涼感。哪怕點點的黑色海燕,也瞧不出些微寒意。

  乾國艦隊在遠處一線展開,有如巨大的山巒,在清晨朦朧的晨光里,漂浮著淺紫色和粉紅色的光影。

  西園寺由紀的半邊臉,直到頸部,都映上了一片火紅的霞光。天真爛漫的她心里,充滿了一片暖洋洋的光明。

  “真幸福啊,我……我讓幸福籠罩著呢。簡直無法想象這個世界的幸福,我不驚慌失措,毫不猶豫,和煦的晚霞這才會來惠顧我。我還沒習慣幸福呢。活著可真開心。”西園寺由紀在心里默默的說道。

  昨天那件事發生之前,她還沒有過這樣的想法,可是只要她一想到他,一切就全都改變了。

  “我們應該帶個望遠鏡來的,看書ns小姐。”知子并沒有發覺她的變化,而是指著海中的巨艦說道,“這些軍艦真的很雄偉,但離我們太遠了,看不清上面的人們。”

  “是啊……”西園寺由紀發現情況真的如同知子說的那樣,心里也感到有些小小的遺憾。

  看不清上面的人們,那就無法知道陳偉在哪艘軍艦上了。

  “小姐,聽說乾國海軍最強大的軍艦,都在這里了。”知子說道,“聽說現在的日本海軍,沒有一艘軍艦能和它們相比。”

  “日本也有同樣強大的軍艦,比如扶桑號和山城號。”西園寺由紀說道,“我去參觀過,和定遠號的大小差不多,聽說這兩種軍艦都是在德國建造的,而且是參考了同一種德艦。”

  “軍艦造出來,就是為了打仗吧”知子又說道,“我看到孩子們在玩打仗的游戲,嘴里喊著一定要打勝定遠,為什么要這樣呢我們和乾國這些年做生意,不是對大家都好嗎為什么還要打仗呢”1

  (讀書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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