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好像你翻過了一座山,后面有人卻追上來問你,你要過山了吧,給我帶點山間特產吧,給人的感覺特奇妙。
雖說對太原姓李的好感俱無,可李破還是耐心的接待了來人。
馬邑郡一戰始末也跟來人說了,更是熱情的在酒酣耳熱之后,跟來人道著,唐公南下長安,乃大勢所趨,我等必為唐公守好后路,以助唐公大業云云。
來人自然大喜,直贊李破忠義。
當然,這來的也不是小人物兒,這位姓長孫,是李世民妻兄長孫順德的堂兄,更與身在雁門的劉文靜有著交誼。
知情識趣的這位馬邑通守,讓他感覺此行不虛。
至于突厥大軍撤軍的前前后后,他并不深信,和其他人一樣,都覺著李破言過其實,夸大了自己的功勞。
這也就是現狀了,記功體系完全崩壞,你說出花兒,人家若未親見,都不會相信你說的是真的。
當然,長孫也不以為意,更不會去故意挑刺拆穿,這樣有著投靠之心的邊塞豪杰,唐公怎會吝于封賞?
而且吧,馬邑郡有太守,有郡丞,偏偏唐公此次就讓他給恒安鎮軍的這位馬邑通守傳信,可見,此人在唐公心目中著實有些分量。
這樣一來,可謂是賓主盡歡,等到長孫走的時候,更是連聲說著,一定將恒安鎮軍的功勞報給唐公知曉,不久定來嘉信云云。
過后李破想了想,也覺著有點好笑。
別看他對唐國公李淵的一些做法難以接受,而李淵那人心眼兒也不大,對北邊的這些人也抱著警惕提防的態度。
可一來二去的吧,他這里接待的晉陽來人可是不少了。
與李淵身邊的一些人。還都有了那么點交情。
李世民兄妹,竇誕夫妻,這回有加上了個長孫,都算得上是好來好往……這世界上的事情還真挺奇妙的。
他不知道的是,長孫大喜之下,跑去了雁門。
本來吧。晉陽令劉文靜統兵助雁門太守陳孝意守城,一直在盯著突厥人。
突厥人突然撤軍北歸,按照劉文靜的心思,此時應該趁機揮軍北上,將雁門,馬邑兩郡納入太原治下。
這其實是個不錯的機會,陳孝意態度有些曖昧,可并無反叛之心,對唐國公李淵率兵南下之舉。更是未置一詞。
前雁門太守王確,雁門郡丞楊長仁兩個,勾結在一起,想趁突厥南下之機反叛投靠突厥,也是陳孝意率先發覺,并請劉文靜一道斬之。
這位老臣雖說以忠直聞名于世,可并非一個迂腐不化之人。
實際上,陳孝意以雁門。馬邑兩郡城池,抵御突厥的決心。在馬邑暴亂之事傳來之后,就煙消云散了。
老友王仁恭給他送來的書信,看的他也是潸然淚下,這位老友和他一般,都是一心為國,臨到老來。卻險些喪身于宵小之手,留下一地罵名。
這樣的結果,也讓陳孝意心驚不已,所以,在對待晉陽來人的時候。姿態自然不會如之前那么強硬了。
這樣的前因后果,劉文靜不會去深究,因為沒那個功夫。
此時突厥撤軍,劉文靜感覺機會很是難得,進兵馬邑撿個現成的便宜,讓晉陽再無后顧之憂的想法,也就隨之出現了。
可長孫的到來,卻讓事情便了模樣。
給長孫接風的時候,聽了劉文靜的打算,長孫就笑了。
在他看來,劉文靜這算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雁門有陳孝意,馬邑有恒安鎮李定安,都對唐公之令遵行不悖,顯然都存了投效之心。
此時你若進兵馬邑,占了雁門,馬邑兩郡,你讓這兩人怎么想?又如何跟他們相處?
而且,最重要的是,坐鎮雁門,馬邑又能有什么功勛?
如今唐公賬下正值用人之際,諸人爭還來不及,又有誰在此時甘于人后?為何你這樣的聰明人,會棄大功而圖小利呢?
只這一番話,就讓劉文靜改了恍然大悟,改了初衷。
沒辦法,李氏起兵晉陽,南下欲取長安,打著什么名號都不重要,這和謀反絕對沒什么區別。
為什么有那么多人心甘情愿的為李氏所驅使?因為開國之功向來是千載難逢的大功勞,同樣是有志男兒施展才干手段的大好時機。
成了,大家便都一步登天,開國元勛,不但能名留青史,而且還能蔭蔽子孫,福澤百年。
是啊,放著這樣的大功不要,卻想要占據兩處有歸順之意的邊地,豈非是為他人做嫁?
劉文靜是聰明人,一點即透的那種。
可這人也有毛病,還挺大,就是太驕傲了一些,本已經被人說服,卻還在那口口聲聲的道著,為唐公效力,不分先后,只論緩急,如今突厥犯境,危及唐公基業,我豈能坐視不理,反去跟他人爭功?
這也就是劉文靜不招人喜歡的地方了,心胸稍微窄一點的人,都會覺著跟這人說話太費勁兒,也很不舒服。
長孫能跟劉文靜相交為友,說明這人心理承受能力是很強的,而且家學淵博,說話很有技巧。
這時就岔開話題,來了一句,“馬邑通守李定安,曾與竇三郎相交,竇三郎回晉陽對其人稱贊不已,此人我也見了,談吐不俗之外,對馬邑太守王仁恭也很推崇……”
“而其人謹守云內,戰功不凡啊……突厥大軍兩次南下,此人沒戰爭先,若非如今天下大亂,也許此人早已開府建牙,為一地之首了……而且此人還是關西扶風人氏,前馬邑郡丞李靖的女婿,關西豪杰,果然名不虛傳啊。”
這話聽著沒頭沒尾,可劉文靜稍一琢磨,就品出了滋味兒。
關西大閥竇氏就是扶風大族,而竇三郎娶了唐公的次女,現在也正在晉陽輔佐李元吉,跟李家的三兄弟,交情都不錯,尤其是李元吉,跟竇誕稱兄道弟,出則同行,入則同臥,比親兄弟還親上幾分呢。
他劉文靜自詡才干過人,可跟那紈绔子相比,還真就比不了。
這要是去了馬邑,跟那李定安同處一地,天長日久下來,別的不怕,就怕人家弄些陰暗手段,將他擠出馬邑郡,到了那個時候,臉可就丟大了。
至于會不會和那個恒安鎮將翻臉,人家都說了嘛,那李定安很是推崇馬邑太守王仁恭。
王老頭是誰?那就是快頑石,他要是到了馬邑,是開城被人迎進去的機會不大,有很大可能是攻進去的……那也就不用多說什么了。
想到這些,劉文靜不免在心里面暗自咒罵,這些該死的鄉黨,成事不足敗事有余,更加該死的是地方守臣互為援手,上下勾連,天下大亂,皆為此輩所致……
當然,這樣一來,他的那點僑情也就沒了根據。
順勢下了臺階。
大業十三年四月,劉文靜留下兩千兵馬幫陳孝意守城,監視之意也在所難免,隨后,率領本部兵馬護送長孫回了晉陽,在晉陽休整了兩日,便又起兵去追李淵的南下大軍了。
他其實到的正好,李淵南下歷經州府,有感地方官吏多有異心之余,開始大肆封賞官爵,當歷經戰事,到了黃河邊兒上的時候,晉地差不多已經是將軍滿地走,國公多如狗的局勢了。
這個便宜不但劉文靜趕上了,李破也幸運了一把,弄了個大將軍府右司馬的古怪職銜兒,所謂的大將軍府,是李淵起兵的時候弄出來的,他自稱大將軍,領兵南下長安。
所以,也就有了大將軍府這么個職能機構。
先跑回去的劉文靜,就是大將軍府左司馬,如果沒有李破,人家肯定就是大將軍府司馬了,還分什么左右?
當然了,李破這個右司馬顯然是李淵拋出來的餡餅,想讓他在馬邑老實一些,人家只要入了長安,回頭撤了大將軍府,也就沒什么右司馬了。
反正,和那些從龍功臣相比,此時的李破既非李淵親信,也非大閥子弟,更是遠在云內,戰功可以說是為太原留守府中眾將之首,李淵身邊的人,沒一個能比得上他,可賞賜卻跟那些人無法相比。
當然,這些人起家快,李破也不慢,他的底子從大業十年時開始積累起來,到了現在,也比較厚實了,天然就比李淵身邊的人高上一些。
很快,大業十三年六月間,就又有封賞到來馬邑,晉李破為馬邑太守,兼領馬邑通守之職。
這一步邁的可就有點大了,要知道,當初他岳父李靖為官多年,兢兢業業了半輩子,也才是升任馬邑郡丞之職。
好嘛,他這一下就成馬邑郡太守了,可以說,馬邑軍政大權,都握在了他一個人手中,這樣的升官速度,也就是戰爭年月,不然的話,給他再加兩條腿,他也跑不了這么快才對。
實際上,大業十三年后半段,李破升遷之速,只能用令人瞠目結舌來形容,馬邑太守,不過是一個開始而已。
而四月間,李破還不知道他很快就會被餡餅砸暈的光輝將來,此時,他率領一千騎兵,應馬邑太守王仁恭之邀,重新來到了馬邑郡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