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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7章相詢

  輕柔的琴聲重又響起。

  對于音樂,李破不懂,他只知道,這琴聲聽起來很舒服,其實這也就足夠了。

  女子并非什么琴藝大家,也彈不出驚世之曲。

  當然,以李破如今的權勢,見到什么樣的奇人也不用驚訝。

  不多時,布簾又被挑起,根本不出意外的,酒菜又換了一茬,還是那位老者跟李破小心的道著歉意。

  隨即他就從門外帶進來一位穿著雪白的狐裘的女子,女子一進來,整個屋子好像都亮了亮。

  姿容自不必提,那雪白的肌膚更是在燈火間反射出一種如玉器般的溫潤光澤,纖纖一禮,罩在外面的狐球也遮掩不住她那窈窕的身段兒。

  李破嘴角微翹,這倒是和他想的差不多,青樓之中若是沒有一只兩只狐貍精,那還是青樓嗎?

  顯然這就是樓中的臺柱兒了。

  和兩眼放光兒的王靜以及一直瞄著他的神色的蘇亶不同,至此,李破的好奇終于走到了盡頭。

  他知道,也許只要他開口,嗯,甚至于只是稍稍示意一下,不用第二天,今晚這女子就能出現在他府中。

  可他本就不是為了獵艷而來,見識一下也就完了。

  她也沒管女子有多楚楚可憐,身世又是如何,他只是斂去了笑容,擺了擺手,“都出去吧。”

  聲音不大,語氣也不嚴厲,卻驟然間讓自己的威嚴蔓延到了屋中的每一個角落。

  不管青樓的男女有多惶恐,很快,屋子里就安靜了下來。

  李破夾了一塊肉放進嘴里,心說,終于可以吃頓安生飯了。

  別說,如意樓里的吃食做的還真不錯,只是對于李破來說味道稍微清淡了些。

  王靜說話漸少,他的魂兒估計已經被那個靚麗的少女勾走了,這樣的人注定當不了官兒。

  就像他兄長說的那樣,他要是在李破治下為官,不定什么時候就得掉了腦袋。

  李破也沒說什么正事兒,因為地方不對,只是問了問蘇亶近況,算是關心一下下屬的生活。

  更是玩笑般的跟蘇亶道了一句,你看人家宇文歆都在打算在雁門安家了,你呢?

  不用說了,蘇亶也是有家室的人了,妻家姓元,也是名門之后。

  他和宇文歆有相同的地方,那就是不太顧忌家室的安危,他們在乎的都是功業,不同的地方在于,他沒宇文歆那么厚的臉皮,只是回了一句,自己在樓煩已經納妾,多謝總管掛懷,也就完了。

  不用多說,李破吃飽喝足,隨即打道回府。

  王靜就不用去管了,蘇亶自是跟他同行離開。

  馬蹄陣陣,一行人隊伍已經擴大到了五十多人,不多時就將燈火通明的如意樓拋在了身后。

  當然,這一晚青樓所在肯定是有很多人睡不著覺了。

  可對于李破以及蘇亶等人而言,都不會再去關注這些小事兒。

  吃喝的很不錯,李破身上暖洋洋的,寒風也就都被他的火氣擋在了外面。

  “這次招你回來,是因有急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黑暗中,略有忐忑的蘇亶精神立即一振,肯定是大事兒了,不然也不會追去青樓,受到重視的滿足感瞬間貫穿了他的全身。

  嘴上卻恭敬的道著,“下官才疏學淺,怕是……”

  李破撇了撇嘴,心說,最煩就是你們這個樣子了,謙虛的過了頭就是驕傲懂不懂?

  “幾個太守數你最年輕,你要是才疏學淺的話,那還叫旁人活不活了?”

  這話沒法回答,蘇亶苦笑沉默,這位有的時候出口成章,有的時候嘛,遣詞造句可讓人不敢恭維。

  當然,對于他來說就比較簡單了,只要牢記這位不是可以任意欺哄的莽夫也就是了,其他的嘛,最多只是在心里念叨念叨,是斷然不會宣之于口的。

  李破這里則進入了正題,“雁門太守宇文歆前些時上報于我,說起了幣制之事,嗯,雁門那邊兒的錢幣有點不敷使用,這應該算是好事吧?”

  “可怎么說呢,咱們這邊兒人才少,對于錢幣上的事情,不諳其事的人居多,知道的人吧,我又不能去問,最終也就想起你來了。”

  “你蘇氏一門家學淵博,應該知曉其中利弊才對,這才大冬天的將你和宇文歆招到晉陽來商議一下……”

  其實聽到一半兒,蘇亶就已恍然。

  李破話音未落,他便接道:“總管是……欲行鑄幣之事?”

  李破在黑暗中笑了一聲,語氣輕松的道:“你錯了,我是覺著此事不太可行,才來問你,白錢是不太好用,可開皇五銖錢大家卻都在用著,而幣制一旦亂了,會有多糟糕我心里清楚的很。”

  “可咱們都是從代州走出來的人,那里能讓錢幣流通起來有多難得,你我也都心知肚明,一旦錢幣不夠用了,會有什么后果呢?”

  “到時候可能錢就真的成了金貴東西了,那樣一來,我要是商家也不會再做什么買賣,官府又拿不出錢幣來……這他娘的,代州豈非又回到了原來了,錢幣無用,更可惡的是糧食充盈于庫,卻還要周濟買不到東西的百姓。”

  “你說這怪不怪?”

  其實李破此時已經隱隱明白,他恐怕是要遇到通貨緊縮了。

  雁門之所以表現的最為明顯,是因為那里人口多了,而且工程也多,錢幣一旦流通起來,障礙之處就顯現的尤為明顯。

  當初物價高漲,不算是通貨膨脹,可現在嘛,種種跡象表明,這將是一次比較明確的通貨緊縮。

  想到這些的時候,他心里都在感慨,隋末的怪現象真的是太多了,而天下如今那么多稱王稱霸的人們,就聽說他們打仗了,也沒聽說他們治下會鬧出這么多怪事兒來啊?

  實際上,他想錯了,錢幣上的事情不會困擾那些草頭王們,他們才不會去管錢幣流不流通呢,他們關心的只是一條,糧草夠不夠用。

  能被這一點困擾的,天下諸侯,如今只有他和李淵兩個。

  這對于崛起于亂世的人們來說,毫無疑問屬于一個高級而且奢侈的問題。

  這要是糧食短缺,李破可以帶兵去搶,可錢幣短缺……他搶誰去?搶李淵嗎?

  這會兒他心里就有了些后悔,當初在涿郡時,有一些庫房里堆著的都是銅錢,因為時間短以及人力物力的問題,都扔那兒了。

  要是全都能弄回來,現在也就不用頭疼這些糟爛事兒了。

  黑暗中,蘇亶卻越聽越是震驚。

  他確實稱得上一聲家學淵博,自他曾祖蘇悼開始,蘇氏門閥就一直掌握著錢袋子,到了他祖父蘇威這里,整個天下的度支之事,都是他家說了算。

  蘇氏子弟自小都要學習數術之學,這才是他家的老本行。

  學這些還不算,他家是要統籌天下的,所以度支之事也是他家宗學中必修的科目之一,和政務聯結在一起,很是深奧的一門學問,尋常人家別說學了,聽可能都沒聽說過。

  這是蘇氏祖上留給子孫最為寶貴的財富,沒有之一。

  也就是說,蘇氏子弟一旦落魄了,完全可以去給人當賬房,根本不用愁吃穿用度的問題。

  蘇亶自然不知道什么通貨緊縮或者膨脹的,他只是在受到的教導中,聽說過這種情形。

  因錢幣短缺而造成的一場叛亂。

  這種情形據說非常的少見,過后很長一段時間,都沒人知道這是錢幣短缺造成的。

  只是知道,當時那個偏遠的郡縣物價降的非常之低,商家紛紛欠債出逃,卻又不愿賤賣貨物,有的甚至寧愿付之一炬,也不拿出來賣了,加上官府疏導賑濟不利,于是叛亂就發生了。

  這和李破所描述的景象幾乎一模一樣。

  當然,震驚之處不僅僅在于這里,也在于這位能清楚的描述出錢幣短缺之后所造成的一些后果。

  不要說他大驚小怪,而是沒有經歷過或者受到他那樣的教導的人,是非常難以明白其中的細節的。

  因為這本就不是一個各種理論橫行的時代,知識只掌握在了一小部分人手里。

  而在這種高端問題上,蘇氏門閥敢說第二,世間恐怕就沒人敢說第一了。

  所以,他并不認為李破身邊的人能在此事上理清頭緒到這種地步,這屬于蘇氏密學范疇,根本不容他人染指。

  難道是雁門已經……

  隨即他就搖頭,聽口氣不像啊。

  那么也就只能說是眼前這位天資過人了?

  他心里一下就泛起了一些嫉妒,當然,眨眼間就沒了蹤影。

  他在馬上躬身抱拳,贊道:“總管心懷黎庶,思慮明晰,實是令人欽佩……幣制之事下官確實略有精通,下官看來,此事不同尋常,應早做決斷,不然后果不堪設想。”

  這話等于沒說,可李破并不著惱,只是笑道:“就是趁著這功夫跟你先說說,你呢,先回去好好想一想,最好能予我一個肯定的說法。”

  “說實話啊,我對此事不太懂,宇文郡守那里估計也不用指望,他就等著我稱王呢……呵呵,真要鑄幣的話,可是一件麻煩事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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