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中的政治生態在李世民回京之后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秦王李世民得授天策上將之職,位列諸王以及朝中文武之上,再上面也就只剩下了皇帝和太子兩人了,自此,秦王權重,朝野盡知。
這引起了很多人的反對,可反對最烈的其實不是東宮一系,而是另外的幾個人物。
首先就是皇帝李淵的兩位寵妃,張淑婕和尹德妃兩個。
這兩位宮中妃嬪出身都不算高,卻很得李淵寵愛,李淵立下太子之后,李建成刻意結納,效的其實是當年楊廣故事,不以內宮女子而輕之,以致為外人所乘。
兩個女人也沒有大志向,更沒有大城府,太子交好于前,兩女自然欣喜異常,在宮中引為太子臂助。
而之前胖揍了秦王府長史杜如晦的就是尹德妃的父親,和許多事一樣,這里面的原因不用去細究,是無意還是有意,都無關緊要,重要的是結果,杜如晦被打算了一根手指。
這是自齊王李元吉強闖秦王府之后發生的又一個比較重大的政治事故,差不多就相當于抽完了秦王李世民的左臉,又抽了右臉一樣。
李世民所倚重的房玄齡,杜如晦兩人都受到了很直接的打擊。
而這么粗暴的手段,顯然不會出自東宮謀劃,而是由齊王李元吉一手操辦。
結果呢,不盡人意,兩個在李元吉看來鬼頭鬼腦的家伙都沒死,也沒被徹底趕出京師,因為李世民回京了,一切的后續就此戛然而止。
李世民得封天策上將,宮中的兩個女人心中惴惴,不管是為了自保,還是有旁人挑唆,反正在李淵耳邊沒少說了李世民的壞話。
說起來,其實最能影響宮中話語權的不是這些寵妃們,而是平陽公主李秀寧,這當然不是因為李秀寧的軍功,而是當初李淵晉陽起兵的時候,李秀寧在長安保住了李府家眷。
不說宮中有許多人對她感念她的救命之恩,就說李氏諸子當中,也有很大一部分人對這個姐姐有著好感。
這個時候若李秀寧還在京師,只要她能說上一句兩句,那么后宮之中就不會有什么風波。
可惜,她的這種很特別的威望確實太過惹人忌憚,所以,能制衡一下兄弟們爭斗程度的她,也就遠離了京師,出使河東去了。
另外一個反對最力的就是裴寂了,他同樣不算是太子李建成一黨,相反,在晉陽起兵的時候,跟李世民等秦王府中人有著很不錯的交往。
因為那個時候李建成不在李淵身邊,李世民劉文靜等人才是他的友朋,可惜時過境遷,靠著李淵寵幸而得位的裴寂,很快就與當年友好們反目成仇了。
而劉文靜被殺一事,讓裴寂也沒有了別的選擇,在和劉文靜的爭斗中,他得罪了很多人,里面大部分都是秦王舊部。
秦王李世民遠在西北領兵的時候,裴寂來了個有怨報怨有仇報仇,很是快意了一段時日。
可當李世民得勝還朝,裴寂心中便充滿了恐懼,秦王李世民權勢愈張,他便越是心中難安。
所以,當李淵欲要封賞秦王的時候,詔諭在裴寂手中留了一些時候,裴寂親自入宮勸說李淵。
言辭懇切的對李淵道:“秦王功大,升賞皆在情理之中,可封賞太過,再立功勛,何以處之?”
這就是道出功高不賞之意,而且,裴寂還用最委婉的語言,跟李淵訴說著兄弟奪位以至如斯地步,再要加封秦王,豈非火上澆油?
這些話說的有道理嗎?當然是有道理的。
可李淵想的不是這些,西北大勝太重要了,這可以說是他自登位以來第一場大勝,同樣也為漸趨緊迫的局勢松開了勒的最緊的那條繩索。
若不重賞秦王,如何大肆封賞有功將士?
現在李淵看重的其實不是幾個兒子鬧來鬧去的這點事情,他看重的是軍心,四面的敵人都在虎視眈眈,戰事還遠未到結束的時候,但凡有振奮軍心的事情,他都要去做。
至于兒子們之間的爭斗,李淵自信還能掌握的住,在吸取了當年楊廣奪位的教訓之后,李淵也堅定不移的認為,太子之位不會有所變更。
所以一切也就清楚了,李淵在不遺余力的安撫自己的次子,這是他的兒子,不是外人,或有偏向,可卻值得倚重信任。
在這件事上,李淵自覺看的很清楚,兄弟之爭是家里面的事情,總比外人奪產強的多,只要他這個父親還在,就不算什么。
于是,宮里的兩個女人,以及寵臣裴寂都在李淵這里碰了釘子。
不管李淵是如何想法,反正自秦王受封天策上將,開天策府之后,秦王李世民終于穩穩的站在了自己大哥的對面。
李世民對這個封賞有點意外,卻也欣喜異常,這個時候他覺得太子之位好像已經摸到一點邊兒,只要他能再立下一些戰功,那么父親會不會……
是的,李淵此舉安撫將士軍心的效果很不錯,卻也在無形中助長了次子的野心。
皇帝的信心,以及李世民對兄弟的痛恨和不滿,夾雜在一起,終于讓長安城中的氣氛變了模樣。
這段時期,除了外間戰事之外,一切的爭斗都在圍繞著太子之位在展開。
八月間,襄邑郡王,光祿大夫,驃騎府大將軍李神符舉薦秦王李世民領兵,以御河東李破。
之外又有人舉薦秦王李世民領兵蜀中,率李孝恭,殷開山等人御蕭銑。
這個時候,秦王李世民在軍中的威望也就不用說了,可在朝中大議之上,秦王黨羽們卻感受到了來自太子李建成的壓力。
建議李世民領兵蜀中的人非常多,而且,又有人舉薦禮部尚書李綱,兵部尚書屈突通隨齊王李元吉領兵西北。
接著便有人大肆反對,舉薦李神符,率劉世讓等人領兵西北 這里面到底存在著怎樣考量,不用一一分說,反正這個時候,戰事是李唐的頭等大事,太子和秦王之爭也夾雜在了里面。
李淵的治政特點在這個時候也顯露無疑,大家舉薦的領兵之人都是姓李的,不是李淵的兄弟就是李淵的兒子和侄兒。
值得一提的是,此時李密已經入朝,封邢國公,光祿卿,并且娶了李淵的表妹獨孤氏為妻,看似備受優容,其實卻已是身不由己。
他的部下皆歸于太子李建成麾下,身邊只剩了一個左武衛將軍王伯當,像跟隨他投唐的魏征,就已是東宮洗馬,成了李建成的心腹之人了。
此時聞聽朝議不絕,倍感冷清已經有些受不了了的李密好像終于看到了一個機會,于是派王伯當密會魏征,想要前往潼關助太子李建成收服河南舊部。
可以說,李密還是很有眼光的,在太子李建成和秦王李世民的爭斗中,尋到了一個離開長安牢籠的機會。
可怎么說呢,李密的“遠見”也就是這個樣子了,當年他輔佐楊玄感不能成事,之后獨領大兵在河南殺的天翻地覆,同樣敗北,如今又不甘雌伏,想要趁機脫身,他的智謀和此時的當世群雄比起來,就算不得什么了。
李建成入宮跟李淵談及此事的時候是這么說的,“李密猛虎也,縱虎歸山必要傷人,不如早除,以免留下禍患……”
是的,能說動魏征進言東宮,沒有勸服李建成,反而讓李建成生了殺心。
李淵聽兒子的話只是笑了笑,只反問了一句,“若殺李密,其下降人可盡斬之?”
李建成默然……
沒錯,要是能這么干脆的殺了李密,也就不用再封李密官職,又讓他娶了獨孤家的女兒這么麻煩了。
就像當初薛舉殺唐弼一樣,會留下后患無數,最終導致一敗涂地是一個道理。
而且,人家李密也同樣是關西世閥中的一員,并非毫無跟腳之人呢。
很快,李淵便下詔,以邢國公李密為河南招撫大使,任其東去,招撫河南舊部。
李密歡喜無限,拜別李淵之時,信誓旦旦,定要為皇帝招攬河南俊杰,以助大業。
感覺喜從天降的李密,根本沒去想,這個時候的李唐已處于守勢,又怎么會去輕易招惹聲威正盛的王世充?
這對于李密來說,注定是一條不歸路……
而與此同時,秦王李世民終于勸服了自己的父親,他跟李淵言道:“戰亂綿延此時,觀如今天下,唯我關中,河東,蜀中未受重創,今失晉地,如斷我一臂也,而眾人皆欲棄之以圖偏安,兒臣不以為然,今薛氏已除,李軌懼我之際,正應東向重收晉地基業,以懾不臣……”
實際上,算不得勸服,只能說李世民所言,正和李淵所想吻合。
晉地對于關中太重要了,從那里幾乎可以直接南下長安,比王世充還方便呢。
而且,與河東李破已成死仇,除了西北薛舉之外,就數此人最為可恨。
無論從戰略上,還是感情上,李淵都對晉地志在必得,如果說李密投唐若是老老實實的話,還有活路的話,那么李破一旦歸唐,那就是必死無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