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崇茂是夏縣本地人,在李破看來,莫名其妙的露了頭兒,已經算是上了李破的黑名單。
在李破看來,這年頭拿著根木棒就敢沖擊官府的家伙是數不勝數,開始的時候,還能說是官逼民反,到了如今,卻好像已經成了習慣。
像呂崇茂,按照時下的說法就是一賤家子,當然了,在鄉野之間肯定有點名聲,不然的話也不會有占據夏縣的機會。
如今燒了夏縣不說,還要驅趕百姓到蒲坂,典型的亂世中人的作為,有兵有糧就想來個富貴險中求,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嘛,給他點時間,說不定就又能冒出個皇帝來呢。
嗯,這樣一個人已經不值得李破琢磨太多,他也不認為臨河郡的王行本,呂崇茂兩個人得了李唐點好處,就能奇跡般擋住他的兵鋒。
他們可沒有堯君素那樣的名聲,這是兩個比較純粹的炮灰。
要說夏縣近在咫尺,他完全可以派遣騎軍截住呂崇茂,說不定早上發下軍令,晚上就能見到呂崇茂的人頭了。
他沒有下令,不是因為別的,只是因為呂崇茂這種要什么沒什么的小人物已不在他的眼中,大兵一起,他的敵人只有一個,那就是李唐。
蒲坂城中的人越多,對李唐是不是越重要呢?
要知道,能向西渡過黃河的地方也就那么兩處,蒲坂后面就是蒲津橋,對于他李破而言很重要,對于李唐就無關緊要了嗎?
冷冰冰的戰略考量,真的是和心軟沾不上半點邊兒。
于是,這個消息只是讓李破點了點頭,表示他知道了,然后該吃飯吃飯,該喝水喝水,在他心里沒有激起一點的波瀾。
其實他在心里還感慨了一句,這年月的事情啊,怕是徹底的已經到了不怕沒好事就怕沒好人的地步了。
這個消息說不上好壞,但絕對不會讓人高興就是了。
想想也是,大軍近在咫尺還有人敢火中取粟,人們還有什么不敢干的呢?
晚飯過后,飽暖之下,李破興致也就來了,可遠在黃河邊兒上,因為龍門被襲事,而被李破扔到南邊去守風陵渡的陳禮和尋相兩個倒霉蛋卻給他送來了幾口人。
尋相重傷未愈先就不說了,陳禮必須得罵上幾句,之后也得找由頭繼續收拾,這是李破被打擾了興致的第一個念頭兒。
不過當他翻了翻陳禮送上的文書,卻是有了幾分興趣。
南邊兒荊襄來的人,而且是兩撥,他們估計是趁著黃河結冰過來的,被往來游弋于黃河北岸的斥候碰了個正著。
一撥人抵抗的很激烈,大部分都丟了性命,剩下的一撥比較老實,當即跪地請降。
讓李破感興趣的肯定不是他們荊襄土著的身份,而是這兩撥人的來歷挺有意思。
經過詢問,能送到李破的案頭上,說明已是不離十了。
一撥人自稱殺了食人魔王朱粲,一撥人則是朱粲的心腹衛士,一追一逃,輾轉千里來到晉地,說起來比較像傳奇故事。
當初聽聞朱粲被刺時,李破確實有點驚悚的感覺。
要知道,就算朱粲名聲太惡,估計有很多人想要食其肉寢其皮,可越是這樣的人,應該越是警惕,畢竟朱粲也算是一地豪雄,想殺他可不那么容易呢。
就像楊廣,自他登位以來,想殺他的人不要太多,可最終還是死在了身邊近臣手里。
還有山東河北河南的賊頭兒們,做下的事情足夠他們在十八層地獄走上幾圈了,也沒聽說誰是讓刺客給宰了的。
朱粲呢,算是開了個頭兒。
所以說,這是件讓李破感覺很不舒服的事情,因為朱粲該死,好像卻不應該是這么個死法。
更沒想到的是,他還能見到刺殺朱粲的刺客,嗯,很奇妙的感覺。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游俠兒的最高境界,他們能占的幾分呢?
和當初李破想的有點出入,刺殺朱粲不是個人行為,而是典型的群體謀劃。
這才符合認知嘛,要是大家拼死拼活的去建功立業,最終卻死于個人沖動型的刺殺,那就太無趣了,也太危險了些。
很快,李破就見到了幾位“義士”,嗯,殺死朱粲的自然是義士了,當然,李破還是衷心的希望這樣的義士少一點為好。
倒是學好文武藝,貨與帝王家的思想更符合他的期望,畢竟他已經不是那個馬邑城中無足輕重的小人物了。
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三個人,打頭的兩個一見面,李破當即就樂了。
這兩位義士長的實在有趣兒。
義士能長成這樣,他確實沒想到啊。
一個五短身材,腦袋是個塔型,上窄下寬,配上和水桶一樣的粗壯脖子,瞅瞅就讓李破想起了后來的鉆機。
于是他就想,刺殺朱粲在這位來講好像不是難事嘛,只需在地上鉆個洞不就成了?
當然了,長的再奇葩也不能掩飾風霜困頓留下的痕跡,臉上手上都是凍傷,人瘦的也已經不成形了,而其人身上,也有些亂七八糟的傷口,脖子之所以顯得那么粗,也有上面纏了一層白布的原因。
而他身邊的那位,比起他來看上去更奇怪。
這人手腳長大,骨架也不小,雖說也餓的只剩骨頭架子了,一條腿也不太靈便,顯然受了傷,可只要人往那里一站,便有虎虎生風之氣。
人長的嘛,和其人身子骨有一拼,豹頭環眼,按照時下人的說法,就可以說這人身上有英雄氣。
可這位……明明投錯了胎……女生男相的人李破倒是見過不少,可從沒見過這樣的,粘上胡子你都能冒充張飛了。
更可笑的是,鉆機進來估計還沒看清人呢,啪的就已跪倒在地。
“小人南陽黃渠拜見大王……只望大王給口飯吃,給件衣穿,小人等必能為大王效死力……”
呀,和諸葛,黃忠等還是老鄉,現在的李破對比較有名的地方的歷史也不是一無所知了,尤其是南陽這樣人杰地靈之處。
甚至于他還知曉,那里劉氏才是大姓,姓黃的,姓朱的,姓葛的也很多,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蠻族后裔,追隨的都是漢末姓氏,這位長的很想鉆機的黃渠就是典型。
可不等他說完,旁邊的女張飛先就不滿意,人如其表,表現的很暴躁,抬腿就是一腳上去,將其踹翻。
這位女張飛一開口,讓李破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精細的嗓子,帶著怒氣說話也是軟的一塌糊涂,只聞其聲的話,一定以為是哪家閨閣少女呢。
可人家確實很硬氣,“莫要丟人現眼……我等窮途末路,輾轉來投,只是聽聞大王治下還算平安,于我等有條活路罷了,若大王與朱賊有舊,殺了我等便是……”
李破身上酥酥的,好像過電一樣,至于什么大王不大王的也顧不上聽個新奇了,只是咧著嘴連連擺手,止住她的話頭。
這樣做戲一樣的戲碼,估計也就是演給“大王”看的,他李破真是消受不起。
周圍瞧瞧,旁邊張進幾個護衛也是攥緊了腰刀,估摸著是聽的難受,很想上去將人當即砍了呢。
很巧的是,這女人姓顧,祖籍關西扶風,和李破還是“老鄉”來著。
扶風顧氏算是庶族,出身可要比李破這個“府兵人家”強多了。
當然了,那是祖籍,做不得準。
扶風顧氏這一支是當年北方戰亂時跑去的南邊兒,過去也有百多年了,這樣的人家在荊襄一帶有很多,不需多說什么。
這只是在說,女人并非毫無來歷,如今的順陽顧氏在朱粲起兵肆虐以來,僥幸活下來的也就剩下小貓兩三只了。
假張飛這一支是順陽顧氏的旁支,還保持著關西人的傳統,世代習武,只是嚴閭人曾經說過,刀出北地,劍歸江南,那是一點也不假。
南邊兒的習武人家,多數都是在劍術上下功夫,女人劍術如何不得而知,只是據陳禮訊問,就是這個女人在水中一躍而出,殺了朱粲。
那是怎樣一個畫面,看來只有親眼見到的人能說出一二來了。
在李破看來,更有趣兒的則是,這女人和黃渠是夫婦兩個,而黃渠屬于入贅,他們兩個站在一處,畫風怎么瞧怎么詭異。
當然,有趣的人和事兒總能博得李破一笑,不過呢,大多數笑過也就完了,這兩個人不值得他太過關注。
他也清楚,陳禮會將這兩個人送到他的面前,是知道他喜歡見一些奇人異事,不然的話,兩個刺客就算殺了朱粲,做下了大事,如今也不會來到他的面前做戲給他看。
上有所好嘛,就是這么回事兒。
“好了,莫要作怪……我這里有飯吃,有衣穿,輕易也無性命之憂,以……賢夫婦的本事,只要不是旁人派來的探子,刺客,在我這里盡有容身之所。”
說著說著,李破自己也笑了,見證傳奇的感覺已經淡去,剩下的只有笑話了。
鉆機很有些感激涕零的樣子,假張飛嘛,估計是近兩年的時間里顛沛流離,苦吃的太多,拜謝的時候也有了哽咽。
可李破的注意力其實一直都在另外一個人身上……
破防盜章節,請用搜索引擎搜索關鍵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