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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6章將帥

  李唐武德四年,中原戰亂的烽火依舊在延續,也并不比前一年稍差,只是天下諸侯的目光自李密敗亡之后再次回到了河南。

  因為地處中原腹地,在諸侯們的疆界漸呈清晰的今日,無論從軍事還是從政治角度來看,復雜程度上都超過了歷次戰事。

  只是戰事的進程還是出乎了所有的意料之外……

  楚王王世偉率軍五萬眾過弘農,大掠郡縣進逼潼關。

  王世偉的前鋒大軍走的很快,此時距離王世充中軍已經拉開了四十余里的距離,對于沒什么騎兵的河南大軍而言,這無疑是一個比較危險的距離。

  換句話說,當王世偉部受到攻擊的時候,在短時間內將不可能得到中軍的有效支援。

  當然了,這也不是什么輕敵冒進能夠形容的了的事情,而是王世偉麾下的將領們根本停不住腳了。

  他們像蝗蟲一樣漫過山野,所過之處什么都沒留下,甚至單雄信的部將在路過弘農郡城的時候,還在郡城里放了一把火。

  王世偉聽到消息,簡直是氣急敗壞,殘暴的行為在他眼中其實不算什么,殺人放火的事情他自己也沒少做了,東都洛陽被稱之為匪巢你以為是鬧著玩呢?在那里占據高位的人若不是滿手血腥,你都不好意思出去見人。

  可作為大軍前鋒,其他的也就算了,卻有人在弘農放火,這樣愚蠢的作為自然不能輕易饒恕,即便有左屯衛大將軍單雄信親自求情,王世偉還是砍下了幾個大個兒點的腦袋拉震懾諸軍。

  單雄信很不高興,和王世偉吵了一架,才恨恨回去,再也不愿跟王世偉照面,還是王世偉在之后派人敦請再三,才將單雄信重新請了回來。

  沒辦法,瓦崗匪勢大,前鋒所部有一大半兒都是瓦崗舊部,戰斗力在王世充大軍中也算數得上的精銳之師了,若非如此,也不會讓單雄信來當王世偉的副手。

  在王世充看來,這是一個比較穩當的安排,單雄信是翟讓舊部,翟讓死后投了李密,一直和李密麾下的瓦崗將領不合。

  投效王世充之后,此人在分化,排擠,消減李密舊部兵權上,出力甚多,李密死后,單雄信兔死狐悲之下倒是收斂了很多,可私下里還是有人傳言,此人在家里擺酒設宴,很是高興的對心腹們講,李密罪有應得,恨不能親手斬之,為大王報仇云云。

  他口中的大王自然不是王世充,肯定是早已進了地府,正在苦苦等待舊部們匯合的翟讓了。

  不管傳言真假,反正王世充覺得此人很重情義,值得籠絡,實際上他想的肯定不是情義之類的東西,因為這些對于向來喜歡出爾反爾,翻臉無情的王世充而言,都是累贅。

  他看上的其實是單雄信在瓦崗軍中的威望和資歷,而王世充拉攏人的手段其實就那么幾樣。

  先是好酒好飯的不停招待,禮賢下士的樣子做夠了,隨即嫁女于單雄信,并給他加官進爵,所以單雄信便成為了瓦崗舊人中官爵最高,兵權最重的一個。

  于是乎,這個當年東郡的黑社會頭子在洛陽城中風光了起來,殺的人也越來越多,令東都門閥視若惡犬,也漸漸讓同為瓦崗舊部的程知節,秦瓊等人厭惡非常。

  到了如今,連楚王王世偉這樣的皇帝族人也拿不住他了,整個快要上天的節奏。

  而單雄信部下在弘農大掠,放火燒殺也不是沒有緣故的,當初李密勢大的時候,單雄信等人被派來西邊攻城略地,在弘農地界沒少跟張士貴交戰。

  那會兒張士貴已然投了李淵,背靠潼關的劉文靜,誰也奈何不得,而單雄信的兄長單達正是在和張士貴的交戰中中流矢而亡(單達之死在演義上是另外一個說法,還有什么二賢莊之類的,看上去都屬杜撰,所以不用細究),加之李淵曾殺單禹……

  好吧,舊恨加上新仇……其實不用王世偉督促什么,也不用擔心單雄信在攻打潼關的過程中出工不出力。

  所以說大軍前鋒所部,王世偉差不多就是個擺設,真正領兵的是單雄信,他們走的這么快,也和單雄信脫不了干系。

  還是缺糧鬧的,加上單雄信所部上上下下都還秉承著一貫的作風,走到哪里都想著打家劫舍一番,于是前鋒大軍也就有點收不住了。

  實際上,他們所得甚微,弘農郡其實早早就荒蕪了下來,都不用李唐再費功夫,當張士貴率軍歸于潼關,郡中上下大多就都西遷了,剩下一些戀棧鄉土的人家,在之后不是餓死便是逃離了這里。

  大軍在弘農郡城停留了一下,因為單雄信帶著人出去尋找張士貴的祖墳了,過后垂頭喪氣的回來,肯定是沒找到。

  可正在王世偉和單雄信漫不經心的行軍,還鬧起了別扭的時候,大軍已經前至距離潼關不足四十里,在這樣一個危險的距離上,前鋒大軍上下卻彌漫著松懈的情緒,這是很難想象的一件事。

  戰爭于是告訴他們,到了該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潼關厚重的東大門在吱吱扭扭的聲音中緩慢敞開,一隊隊頂盔掛甲的騎兵陸續行出,在潼關東側排成一列列,張字戰旗在他們頭頂烈烈飛舞。

  張士貴率軍出關了。

  三千騎,一個不多一個不少,接到軍令的那一刻連張士貴自己都有點意外,呀,李大郎開竅了不成?

  可隨后潼關守軍的部署讓張士貴明白,他想多了。

  這三千人馬并非大軍前鋒,只是虛虛砍向敵人的一把刀而已,看著挺鋒利,其實只是虛晃一槍的效果。

  后續軍令陸續到來,張士貴鼻子差點的沒被氣歪了。

  先是給他派了兩個副將,一個是呂成業,呂成大那廝的弟弟,一個更奇怪,是阿史那大奈,西突厥余孽。

  呂成業此時到來,顯示出了李建成對他的極度不信任,先不去說他,阿史那大奈就有意思了。

  這人在大業七年來到隋地時,還是個孩子,后來隨族人定居于婁煩。

  待其稍稍長成,正逢突厥始畢可汗率軍大舉南下,史大奈那會兒過的日子很苦,也不愿在堂姐阿史那榮真淫威之下過活,于是一咬牙,帶著幾個族人從軍隨婁煩太守陰世師援雁門。

  實際上那會兒雁門之圍已解,他只是隨軍去雁門走了一圈而已,陰世師當即卸任,隨楊廣回東都了,他的部下很快散去。

  阿史那大奈遂又投了姍姍來遲的李淵,一道去了太原,越走越遠,他的眼界也越來越是開闊,再不愿回去婁煩放羊,如非他年紀太小,也沒什么像樣的官職,不然的話,他倒是想著將族人都接來并州居住呢。

  而他這一走,就是天南海北。

  隨李淵南下長安,立下了不少軍功,接著隨秦王李世民入蜀攻蕭銑,又去西北和薛舉血戰,一路走下來,不知不覺間便成了秦王府親信。

  生性魯直的他昏頭漲腦的被李元吉趕來了黃河邊上,他也不很在意,這里有秦王,有在戰陣上一同拼殺的同袍,他其實挺高興的。

  唯一讓他不舒服的地方在于,那個什么李定安竟然娶了他的堂姐,聽到這個消息,他想的是那個女人竟然嫁出去了?李定安很了不得啊,不怕被生吃活剝了嗎?

  阿史那大奈其實不傻,知道和親戚動刀槍不很容易,而且他這個姓氏很顯眼,在黃河邊上容易被人誤傷。

  于是主動向秦王討了押運糧草的職位,和張士貴那會碰過幾面,所以也沾上了張士貴的霉氣。

  秦王回京,帶走了心腹人等,阿史那大奈官兒太小,又是突厥人,回京之后幫助不大,自然不在其列。

  阿史那大奈于是來到了李建成麾下,他和張士貴不一樣,也沒張士貴顯眼,到了潼關之后,因為是突厥人,家世也挺“顯赫”,又曾隨李淵南下,和李建成麾下的很多部將相識,廝混的比張士貴舒服多了。

  不過有一點他和張士貴是相同的,那就是阿史那大奈對派系什么的不很看重,在秦王麾下他便為秦王出力,到了太子賬下,他便會為太子拼殺,他是西突厥皇族子弟,早晚有一天要回去西邊兒,把賬都討回來,至于誰當皇帝,跟他沒什么相干。

  他會出現在張士貴面前,是因為他是如今李建成麾下馬軍將領當中,最驍勇善戰的一個,有他在,張士貴就沒法肆意妄為。

  潼關馬軍本就不多,李建成也是怕張士貴頭腦一熱,將三千人馬給他弄丟了,所以派了這么兩個人來做副手。

  出潼關的時候,張士貴腦袋上的火苗其實都快把自己燒著了,你說你李大郎身為太子,斤斤計較于此等“瑣事”,換個人來領兵不就得了,為什么還非要他張士貴走上一圈?是想讓這兩人借機殺了他嗎?

  李建成自以為安排妥當,可他不曾想的是,他把張士貴給逼急了,而阿史那大奈這人到了戰陣之上,可遠不如他想象的那么“克制”呢。

  于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血案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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