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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4章準備(二)

  戶部如今是多事之秋。

  倒不是說戶部鬧出了幺蛾子,而是說管家人不好當,其實從姑藏的一系列動亂中就能看的出來,不管什么事情,幾乎都能牽扯到戶部頭上。

  所以就更不用說漢王李破治下剛剛組建的戶部了。

  好在蘇這人出身武功蘇氏,家世顯赫,人又年輕,精力旺盛,資歷也很足夠,倒是不愁壓不住人。

  跟何稠差不多,來見李破,一張嘴就噴出一地的苦水。

  “大王,王司馬之才有目共睹,之前就任于總管府,還可說從權之計,如今大王設戶部掌管錢糧等事,王司馬卻仍居原職,豈非有大材小用之嫌?臣薦其為戶部侍郎,正合時宜,大王為何不允?”

  這是為之前故事討說法來了,早前他和王慶勉強算是搭檔,因為有爭競的因素在里面,相處的其實并不好。

  王慶比他資歷深一些,可以商人之身從政,先天不足之下反而在能力上遜色后來的蘇家子許多,爭了爭便也偃旗息鼓,表面上和蘇一樣,同為總管府司馬,可實際上卻已退居于蘇之下。

  其實他爭不過蘇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人家蘇是專業出身,他則是半道而行,之外家世上更是差距巨大。

  換句不好聽的話來說,那就是方方面面都被蘇死死壓住,根本翻不過身來,就算他有王氏做厚盾,依舊和蘇有著距離,何況他還跟王氏主支鬧翻了,另立云內王氏一支。

  蘇薦舉王慶為戶部侍郎,其實也不都是好意,沒那個交情嘛,他和王智辯薦舉張亮為兵部侍郎的意思差不多,都可歸之于爭權之舉。

  好笑之處就在這里,之前總管府權威太盛,當中書,六部組建之后,大家卻是有志一同的將總管府所屬當成了一塊很大的肥肉,誰都想上來啃上一口那種。

  李破也沒有把權力都集中在漢王府,使中書,六部形同虛設的打算,所以并未太過阻止府中內臣外流,而從總管府出去的人,各個身任要職也是不爭的事實,這同樣是一種集權手段。

  只是這次蘇找錯人了,李破做了一次惡人,駁回了蘇舉薦王慶的文書,因為人家王慶不愿去戶部任職。

  王慶對蘇沒什么好感,實際上是王慶對世族中人都沒什么好感可言,這也算是門閥大族的末支子弟比較普遍的心理,因為他們多為庶族寒門,有的甚至只有一個身份,其他已和普通百姓無異。

  所以他們對資源分配不公的感覺更加敏銳,這可并不好玩,他們一般都讀過書,有很多還身有官職,當他們對社會產生不滿,并對自己的或者其他的家族怨恨漸深的時候,對抗便會隨之而來。

  這其實同樣是晉末戰亂的根源之一,這些人物和家族主支從相互依存到相互對抗,再到相互妥協,節奏轉換的非常快,中間難免產生混亂和殺戮。

  王慶只不過是其中一個縮影,被王氏主支支使多年,早就心懷怨恨,最后還差點鬧個家破人亡,不得不遠走他鄉,心里會產生怎樣極端的想法其實都不奇怪。

  而蘇不但是世族中人,而且還非常年輕,王慶不愿跟這樣的人在一個鍋里攪勺子正在情理之間。

  李破只是稍稍問了兩句,王慶便道:“如今天下日非,兵戈四起……臣與大王遇于道左,大王不以臣之淺薄而簡拔重用,臣感激無地,愿為兵部吏,但能稍助大王功業,臣之幸也。”

  這話不明內情的人聽了也就罷了,肯定覺著這人太直接了些,可李破對王慶知之甚深,咂摸了幾圈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人家的話可是轉了幾個彎呢,絕對稱不上有多直爽,一個呢,王慶不愿去戶部為官是一定的了,二來,他想去兵部甚或是干脆留在漢王府中。

  之外還有解釋的意思,現下正是用兵之時,當以兵部為重,俺去兵部可比去戶部對您的幫助大啊。

  而去了兵部肯定要跟戶部打擂臺,隱約的也透出了他對蘇的敵視,雖然沒說蘇一句壞話,其實卻還是點出了蘇權欲太重的缺點。

  當然了,這都是猜測,只是要沒有聽話知音的本事,還是回家洗洗睡吧,害人害己的,還當個什么官呢?這正是官場中人的說話方式,總有未盡之意蘊含其中,方能顯出雙方心思之靈巧。

  跟你們說話還真是累人,李破又嘀咕了幾句。

  而他和蘇說話時,卻也是一個模樣,只是居高臨下,說法也就簡單的多,“王司馬才堪大用,另有人推舉,此事就此作罷,不需多言。”

  迎頭碰了個大釘子,蘇覺著不是什么好兆頭,立即諾諾稱是并轉開了話題,從袖中掏出個匣子,讓人呈給李破。

  李破打開一看,是兩枚亮晶晶的銅幣,沒幾天功夫,新的樣幣已經鑄成,很有效率,李破捏起來仔細打量了一番,沒看出什么瑕疵。

  那邊蘇在說著,“此幣重一錢,式樣取天圓地方之意,又以開元名之,正應天理……大王看,是否可以推而行之?”

  李破把玩良久,笑問:“字是出自何人之手?”

  一邊瞧著李破的神色,蘇突然想起了漢王府中一人筆跡絕佳,如今在晉陽頗有聲名,頓時有些后悔,不如多尋幾人寫來,讓這位先挑選一下了。

  不過給新幣提字之人倒也不差,所以小心的道:“此為王尚書手筆,大王看可還端正?”

  王澤啊,李破暗自撇嘴,王氏閥主的字跡也不怎么樣嘛……當然,這都是玩笑,王澤的一手小隸向來為人稱絕,無論是身份,還是筆跡,都是很合適的人選。

  李破猶豫了一下,才道:“戶部覺得,新幣可否真能替代五銖?一旦行下,可有麻煩?”

  蘇明顯愣了愣,之前呈上的文書中早已說的明白,戶部如今也做好了準備,費了這么大的勁……您這是……后悔了?那這些時日催著趕著咱們所為何來?

  這要是同僚,或者中書人等,蘇定要跟人吵起來,可眼前這位是漢王殿下,他也只能忍住,試探的問了一句,“新幣之事早已準備停當,大王是說……還有瑕疵?”

  李破順手將樣幣放回匣中,擺了擺手道:“不關你們的事,只是今歲乃多事之秋,我欲動兵西向,其他諸事怕是無法顧及,一旦新幣發行不順,定要亂我軍心民意,不如延后推行。”

  “你呢,也別急著作答,回去再和人商議一下,并非當務之急,緩行可也?”

  蘇松了口氣,朝令夕改可不是什么好事,可要是真有所緣由,卻也無礙,而且之前時間緊迫,到底有沒有疏漏他也不很清楚,若是能延長一段日子,他會把事情辦的更好。

  這是好事,可蘇還是鎖緊了眉頭,“大王為何起意西入關中?以臣看來,關中漸已疲敝,若再等上一年半載,當能做到勝算在握才對啊。”

  他和何稠差不多,都不贊成此時和李淵硬拼,而他們的出發點有一樣的地方,也有不同之處。

  一樣的地方在于,他覺得諸侯在側,和李淵硬拼得不償失,不同的地方在于,他是從經濟的角度想問題,覺得李淵支持不了多久了,像今年一樣,時常戰上一場,略做騷擾便可,無須跟李唐殊死糾纏。

  李破搖了搖頭,吐出一口濁氣,臣下們各個知曉情勢,這本是他自得之處,可這年月太糟糕了,就像是和一群瘋子在玩轉盤,你要是不瘋狂一些,也許沒等見真章呢,你先就被嚇的屁滾尿流了。

  “據聞李軌已死,涼州亂象叢生,不久之前還有消息說,蕭銑殺了齊王張繡,宋王楊道生不服,起兵為亂,你說……以關西之地利,須臾間許就能吞并兩國,我焉能坐視不理?”

  李破說的很簡單,可聽在蘇耳朵里,卻是震驚莫名,此時當年紛紛擾擾,禍亂天下的諸路豪雄已經所剩不多。

  那會兒聽聞誰誰誰被誰誰誰給宰了,實屬平常,可現在不同,李軌據有河西,蕭銑占了大半個江南,兩個人一旦出了差錯,再加上王世充之前敗亡,定然將使天下震動。

  大變在即的感覺一下就升上了蘇心頭,他狐疑的瞅了瞅李破,很想問一問消息的真假,可最終說出口的話卻是,“既然如此,臣曉得輕重,大王準備何時動兵?糧草輜重事,不勞大王煩憂,只需交給微臣便是。”

  跟隨李破多年的老人都有這樣的特征,不論平時心眼多多,一旦臨有大事,卻各個當仁不讓。

  因為他們都知道,漢王殿下不喜歡推諉塞責之人,更不喜大話空談,之后你做了多少,又有多少功勞,定然會清清楚楚。

  李破滿意的點了點頭,何稠嘮叨兩句,沒個準話,他能忍受,可蘇年紀輕輕,卻想學一學的話,他一定會讓其知道知道花兒為什么這樣紅。r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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