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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6章大勢(二十三)

  兩個人又猛灌了一些酒水,估計是想讓后面的對話更積極,不喝些酒,催發一下肝膽,不然他們看早已冷透了的血怎么能熱起來呢?

  只聽程知節狠狠道:“那李大也不是東西,桑顯和那廝領著數萬人出城,剩了幾千人回來,竟然無事一樣,還能在眾人之前說話。

  這要擱了魏公和王皇帝,早斬了他的狗頭下酒,如此賞罰不明,怎能讓豪杰俯首?”

  秦瓊這回好像不太同意,“哥哥快莫如此說,吾等途窮來投,得其接納不說,還受重用,待我等實在不薄啊……”

  程知節大胡子一晃,“也就賢弟厚道,那李大收留我等不假,可王皇帝來攻,若非咱們在城頭勸降,二十多萬大軍怎會輕易散去?

  哼,俺覺著我等之功,應在眾人之上,如今怎的,用不著俺們了,便處處與俺們為難,要俺說啊,不如另投他處,總好過在此受這嫌棄。”

  秦瓊斜瞅了大胡子一眼,滿嘴酒氣的問道:“這么說,哥哥是另有去處了?”

  程知節大嘴一撇,“什么狗屁去處,賢弟也不瞧瞧,前前后后被圍的死死的,除了獻關投誠之外,還能去到哪里?”

  只是秦瓊不好可糊弄,“嗯,也是那徐世績向來與哥哥交好不如投之,還能予我三分顏面……只是隔著東邊守軍去投徐茂公也是為難……

  啊對了,小弟怎么還聽聞過哥哥與那漢王有舊,如此正是方便也只需拿了小弟的人頭漢王那里也就好說話了吧?”

  這句話一出口,兩個人的動作一下便定格了下來,對視之間,火花四射兩個人的手不由自主便按向了腰間的配刀。

  這樣的兄弟確實夠人喝一壺的。

  白首相知猶按劍,朱門先達笑彈冠。

  兩人對視良久,兩人臉上幾乎是同時露出了笑容,接著便是放聲大笑,棋逢對手的感覺分外的清晰。

  “賢弟就愛說笑也不瞞你,俺與漢王李定安兄弟也,當年俺在馬邑為官那人年少,俺這里別的什么倒也平常只俺這眼力嘖嘖相見時俺便覺著那人英雄了得,于是與之傾心結納,薦其到郡府為官。

  后來……咱們就一起去了遼東,給那狗皇帝效力去了,一路上那人死的,咱們卻還能僥幸生還,除了兄弟同心之外,也憑了幾分運氣。

  遼東回來后,俺惦記家中老娘,于是回了山東,不然……”

  大胡子抖了抖,老程真心嘆了口氣,才接著七分真三分假的忽悠,“賢弟你說俺倒不倒霉,這些年下來,除了滿身的傷,還落得什么?

  你再瞧瞧當日舊交,又去到了哪般地步?若非羞于見到故人,俺怎會跑來潼關,早他娘的去漢王那里謀個官位來做了,何至于今日落得這種地步?”

  秦瓊瞅著這個大胡子,這種交心的節奏他見得多了,只需明辨其中真偽,就能占住先機。

  “這般說來,也確實可惜……”秦瓊有點神思不屬,輕飄飄的回了一句。

  程大胡子很不滿意,漢王那樣的家伙跟咱是舊交,你不說羨慕一下也就罷了,瞧你這個死樣子,難道是想綁了咱老程去給李大怎的?

  “賢弟請俺來飲酒,想問的也不就是這個?俺都說的清楚了,賢弟如何打算也跟俺來說說?”

  秦瓊就笑,多年相交,雖說各自提防不假,卻也真是相互了解的透徹萬分。

  只是秦瓊做事自有其一套章法,和程知節這種土鱉不一樣,所以兩個人在一起時,隱隱間總是以秦瓊為主。

  “俺又能有何打算?這里腹背受敵,怕是長安也已不保,如今我等已陷死地爾,本想與哥哥商量一下,勢窮之時護著太子突圍出去,也算稍報知遇之恩。

  可哥哥與那漢王既有同生共死之誼,欲去相投,小弟怎敢阻攔?這就禮送哥哥率人出關也就是了。”

  程大胡子咬緊了后槽牙,身上酥酥的過電,心說就知道……次次都是如此,壞人俺們來做,好人你來裝樣,他娘的,逃命時還這般扭捏造作,非得咱們來相勸一番,如今就你我二人在,又裝給誰看?

  雖說很想上去把這廝一刀砍翻,可現實是他也不愿惹惱了對方,秦叔寶一旦發起火起來,也還是讓人忌憚幾分的,最主要是怕這廝背后使壞……

  于是程大胡子捏著鼻子干巴巴的勸道:“俺沒讀過幾本書,也不識字,可打了許多年的仗,那許多兄弟都沒了性命,也有的去了別處,唯有賢弟與俺還能在一塊喝酒吃肉,實屬不易,不如賢弟跟我一道前去投漢王,也總好過留在這里等死。”

  也不等秦瓊開口,程大胡子一口氣接著道:“賢弟也莫要再提什么狗屁太子,咱們投魏公和王皇帝的時候,好歹他們還信咱們幾分,愿意給咱們官爵賞賜,你再瞧瞧李大,哪里曾將咱們瞧在眼里過了?

  護其突圍?賢弟莫要說笑才好,咱們這些人能近得了他的身?強要湊過去,他還以為咱們想去砍了他的頭給人領賞,沒的被人先就殺了,豈不冤枉?”

  秦瓊“意動”,“哥哥說的倒也是,可就這么走了,總覺不妥……”

  程大胡子暗道了一聲,當然不妥了,這么好的機會,若是一走了之,李定安那廝十有八九不會饒了俺。

  唉,這世道也不知怎么了,當年那廝賊眉鼠目,仗著自己是關西人,沒幾日就成了郡尊的親信不說,還能娶了郡尊的女兒,平步青云,直到如今的漢王。

  而他程咬金這樣的英雄豪杰,卻要四處浪蕩,總是碰到一些短命鬼,最終卻還是要前去投那個薄情寡義的家伙,真是老天爺不長眼。

  他這里牢騷滿腹,倒也不是沒有原因,當年和李破相處確實不太愉快,兩人初見時,他已在馬邑郡城有了些豪杰的名聲,身邊也聚了一群人,算是初現崢嶸。

  而李破呢,不過是一流民,更是沒來歷的賤家子,可沒過幾日,人家搖身一變,就成了郡府中人不說,還詭異的勾搭上了郡尊之女。

  等到隨征遼東的時候,差距就愈發明顯了起來,人家成了參軍,云內牧場的主人,他呢,只是人家手下的一個伍長,只配給人家當個打手。

  而一路之上,他算是徹底見識到了李大郎的可怕,帶著他們殺了多少人,才從遼東的風雪之中跋涉而出?

  那會他還年輕,不愿給不講義氣的李大郎賣命,于是半路上帶人回去了山東,如今回首望去,看到的只是一個自負的蠢貨而已。

  他是真沒看出來,人家竟然是個頭上長角的龍子,于是錯過了潑天般的富貴。

  后悔嗎,當然后悔了,當年要是隨軍回了云內,嘖嘖,又是怎么一副景象呢?當然了,曾在洛陽之中享受過的他,也并沒有旁人想象的那么后悔。

  畢竟給李大郎當牛做馬,并不是一件令人多愉快的事情。

  秦瓊可不知這廝心里轉了多少念頭,想起了多少的往事,和他嘴里說的又有多少出入,只是秦瓊聽到了他想聽的一些話。

  只聽程大胡子說道:“確實不妥,眾家兄弟以我二人為首,咱們一走,其他兄弟豈不都要掉了腦袋?”

  秦瓊搖頭,“人多嘴雜,一旦走漏了風聲,怕是咱們也走不得了。”

  程大胡子又笑了起來,“賢弟你想想,咱們投魏公,王皇帝的時候,他們都用得著咱們出力,所以無需怎樣,只要改了旗幟就成。

  而今被圍成這樣,大家伙插翅也飛不出去……俺可聽說,徐世績那廝去年領兵去把單雄信給殺了,賢弟你想想,咱們是不是也沒少得罪過他?當初追在他身后的,有沒有咱們二人?”

  秦瓊點頭,貌似越發的信了程大胡子所言,而且開始掌握主動,“哥哥什么意思,小弟算是明白了,無非想聚齊眾人,與唐軍并上一場,就算不能取了太子首級,也要趁機獻了潼關,好做進步之階對不對?”

  程知節大笑,“這就對了嘛,俺就是這么想的,俺勸賢弟還是早拿主意,那邊的人本就不信咱們,如今被圍,就更是如此,一旦給咱們來個先發制人,大家伙可就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話說到這個地步,秦瓊算是徹底曉得了這位瓦崗兄弟的心意,于是順手撕扯下了偽裝,臉上得線條也開始扭曲了起來。

  “哥哥說的是,為眾家兄弟計,倒是不能只顧李大之恩,想咱們兄弟到此時日也不短了,卻只敷衍于我,何曾真心相待過?

  那也就怨不得咱們另尋他處了,哥哥我問你一句,你可要如實答我。”

  程大胡子又喝了兩碗,抹著大胡子道:“有什么不能問的,你說來就是。”

  秦瓊盯著他的眼睛,問道:“漢王有善戰之名,吾等聞之久矣,但其為人如何?卻不曉得……你我兄弟前去相投,可能如魏公,王世充一般善待于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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