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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0章來使(五)

  始畢可汗南征留下了諸多后遺癥。

  突厥有了女主人,射匱可汗東征等其實都是這些后遺癥所造成的惡果,可王庭中的貴族們并不在乎這些,他們依舊在王庭內外耍弄著諸多的把戲,爭奪著權力和財富。

  因為失去了西域的緣故,貴族們變得不那么富裕了,于是很多人又在嚷嚷著進軍西域,打著的卻是讓東西突厥重新歸為一家的旗號。

  可突利汗對西域并沒有多少興趣,他正在極力的爭取想要和高句麗開戰,趁著高氏虛弱的時候,從他們身上撕扯下來一些肥肉,比如說遼東城。

  東西可汗都在打著自己的算盤,好像誰也不在乎突厥的未來在哪里。

  頡利汗阿史那求羅率眾南來,阿史那牡丹從王庭啟程的時候并沒有得到太多關于西方汗的消息。

  本來她還在擔心春天的時候,頡利汗會帶人試圖去攻打長安,那她來到隋地豈不是自投羅網,稍一不慎就會被人拿去祭旗,嗯,不管是突厥人還是隋人都有著這樣的習慣,喜歡拿仇敵的血來鼓舞勇士們的士氣。

  當然了,這種可能性并不大,去年黃鼠之年的時候阿史那求羅沒有選擇跟天神之鞭開戰,那么今年春天,他的人馬會變得虛弱很多,就更不會去招惹強大的敵人了。

  其實她更怕的是李定安一怒之下,在春天里帶人將西方汗圍住并試圖殺死他,那樣一來,即便可汗約束,突厥也不會容忍這種恥辱,必定要全面開戰。

  那樣一來對大家都沒有任何的好處,不管天神之鞭是不是會被折斷,反正王庭會產生一連串的動蕩,所有人,包括可汗與她都會被置于危險之下。

  突厥人的內訌從來都是血淋淋的,到底誰會在殘酷的爭斗中倒下,只有天神才會知道。

  所幸天神沒有睡著,最壞的情形并未發生。

  當她到達馬邑的時候,王庭的信使從后面追上來告訴她,西方汗帶領著他的部下們北返了。

  聽到這個消息,阿史那牡丹除了心里大大的松了口氣之外,也在為阿史那求羅感到羞愧,曾經擊敗了射匱可汗的頡利汗,如今竟然不敢和敵人一戰了嗎?

  西方汗的虛弱和阿史那多聞的強大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根本上來說,這不怪阿史那求羅,失去了對西域的掌控,西方部眾受到的影響一直在延續當中。

  而東方部眾的強大也只是相對而言,高句麗的衰弱,契丹,靺鞨等東方部族反復產生的叛亂也在考驗著突利汗的才能。

  前幾年阿史那多聞率眾擊潰了室韋的南遷部族,讓突利汗的信心大增,野心也隨之而來,王庭中為他說話的人越來越多,他甚至想對高句麗用兵,將遼東納入掌中。

  如果可能的話,他也許還想做一做高句麗王……當年作為王庭四大直屬部族之一,匍匐在可汗面前,忠心擁戴可汗登位的人,只在不到十年之間,便成了這副模樣,突厥貴戚們的嘴臉還真是讓人難以言說啊。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阿史那求羅的戰略獨走,一度讓李破認為突厥國內已經安定了下來,要對外用兵來彰顯突厥的威勢了。

  但實際上則是,突厥的內部爭斗又來到了一個新的階段,突厥可汗對小可汗的控制削弱到了一定的程度,一個不慎,突厥可能就會像當年一樣撕裂開來。

  兩儀殿中,李破愈發安心,經過一次次的試探,以及互市這樣的提議來看,突厥并沒有與他為敵的意思,也沒有全力的去支持竇建德。

  那突厥為什么會如此?是經過幾次南征之后,看不到任何收獲,于是對南邊失去了興趣嗎?

  還是說他們并沒有做好對外發動戰爭的準備?

  這些猜測都需要更多更詳細的情報來支持,只是有一點從來不用懷疑,以游牧民族為主體的突厥人,絕對學不會什么謙恭和共利共贏,他們和華夏農耕民族天然互補,卻又天然敵對。

  草原民族向來都極具侵略性,從來不會無緣無故的跟你交什么朋友,更多的則是想把你變成他們的奴仆,幫他們去制作武器,牧養牛羊,就像當年他們為柔然人做的那些一樣。

  李破不再去胡亂猜測,也不去詢問阿史那牡丹,因為那只會自取其辱,還得不到什么真話,何必呢?同樣的阿史那牡丹也不會來問他面臨哪些困境。

  聰明人交談,總是默契的曉得哪里是談話的邊界……

  只是阿史那牡丹一杯一杯的喝起了中原的美酒,也許這是她南來最中意的東西之一,尤其是皇宮的藏酒,味道更是不同,于是喝的有些醉了,說話也就沒了什么邊界感。

  “聽聞至尊已有子嗣?”

  說話還算清晰,只是眼神早已迷離,可李秀寧能裝醉“騙過”李破,阿史那牡丹可不成,因為就算她醉了,不論李破還是唐儉也都不會認為她說的是醉話。

  如果突厥汗國的使者是一個好酒的醉蟲,那玩笑可就開大了,不過你要真這么認為,也許你就成了最大的玩笑。

  這話不用皇帝來回答,唐儉便再次舉杯道:“皇子殿下還在幼年,不宜與外人相見,若真有心……如今至尊也正在尋找有才德之人教導殿下開蒙讀書,我看使者氣度恢弘,見識廣博,詞鋒便給,實乃不可多得之人才。

  不若留于此間,為皇子之師,又能增進兩國之好,豈不美哉?后人談起,定也是一樁佳話無疑。”

  唐儉在對外交往的事情上并不合格,但當外國來使在皇帝面前明著談論到皇帝子嗣的時候,無論如何也是要阻攔下來的。

  臣下們談論皇子都需謹慎,何況是外間來使?其中明顯有著冒犯的意味,所以唐儉說話也開始不客氣了起來。

  當然了,他所持的態度是皇帝的姿態所決定的,若李破全程好言好語,那作為臣下說話必行要更諂媚一些,反之亦然。

  阿史那牡丹好像真的醉了,對唐儉所言沒一點反應,只是笑道:“可汗向來喜歡孩兒,自從隨啟民可汗北去,到如今只得幾個女兒……唉,畢生憾事啊……

  倒也有人想送孩兒予可汗……但我們草原有一句老話,狼不會養育牛羊的孩子,雄鷹也不會讓鳥雀占據巢穴……”

  那邊唐儉已是大怒,一拍桌案站起身來,便戟指道:“大膽……此處豈是你口出狂言之地……”

  那邊李破笑著按了按手,讓“暴怒”的唐儉坐下,嘴上卻幽幽道:“我聽說阿史那求羅的妻子身份貴重,美貌著于草原,也不知是真是假……

  還有突利汗的長子據稱頗為雄健,不如來為我牽馬,作為天神之鞭,想來不會辱沒了他吧?”

  阿史那牡丹重重的將酒杯頓在桌上,就像互相在討要對方珍寶,都肉痛的不行,顯然不用武力是達不成各自的愿望了。

  只是不等她說話,李破便繼續道:“好了,讓我們不要再說笑了,阿史那求羅不可能舍棄他的妻子,阿史那多聞也不可能讓他的兒子來護衛我的安危。

  那我的兒子又怎么會去王庭與可汗相見呢?因為可汗喜歡孩子嗎?我的孩兒還很幼小,禁不起草原的寒風吹襲,我們假設一下,如果他出了什么意外,我和他的母親都將十分悲傷,那樣一來,也許將來就會有無數突厥人失去他們的孩兒。

  我想可汗那么仁慈,一定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的不是嗎?”

  醉了的阿史那牡丹一下便清醒了過來,心里嘟囔了一聲,失去孩兒的可不一定是突厥人呢。

  她雙手舉起酒杯,遙遙一敬,臉上重又浮現出笑容,“您是唯一一位能這么多次拒絕可汗的提議的人,而且拒絕的總是那么有道理,為此我敬您一杯。”

  李破心說,你應該再加上一句,拒絕了突厥可汗多次,還能活的這么好的人只有咱一個,別無分號。

  這話聽上去還有后續,并不能掉以輕心,而且之前的提議讓他已經有些惱了,送質子與外國,對于一位君王而言,無疑是莫大的羞辱。

  如果他同意了,幾乎便等同于稱臣于突厥,以當今的局面來看,造成的后果不一定有多嚴重,說不定還有人拍手叫好,可長遠看來,卻絕對是弊大于利的事情。

  突厥人一定會得寸進尺,今天你送上質子,明天也許他就會叫你派兵聽他驅使,而且年年的歲供你是給還是不給?

  所以這根本不是一個可以妥協,商量的問題,雙方都還算冷靜,是因為他們都還留著些余地,不想在這個時候同對方翻臉而已。

  顯然阿史那牡丹也有著被拒絕的準備,一杯飲盡,便又道:“之前的話我們可以當做說笑,但是可汗確實膝下空虛,您應該明白那意味著什么,所以可汗希望您與伽藍公主的第一個兒子,能夠送去王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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