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父吩咐于俺,讓俺為您效力,不用再回去了。”
王雄誕,二十多歲年紀,曹州濟陽人,正經的山東大漢,手腳長大,虎背熊腰,站在那里光身板上來看和羅士信有的一拼。
他是杜伏威的義子,杜伏威自己沒兒女,估計是身體上有什么暗疾,所以收了很多的義子,足有三十多位,和演義里的靠山王楊林似的。
王雄誕是他義子中的一個,勇力過人,偏偏腦子還不錯,前幾年杜伏威和李子通相并的時候,王雄誕率軍潰之,并生擒了李子通,功勛頗著。
尤其是當年杜伏威和隋軍交戰時,總是敗多勝少,王雄誕是他的親衛,率領衛士們多次拯救杜伏威于危難。
所以說王雄誕不但是杜伏威的義子,還是他的救命恩人,更是他的心腹部將,如今卻是送封信的工夫,送信之人也被送了人。
這年頭都時興光明正大的派遣間諜了嗎?瞅著一身軍旅氣息的王雄誕,李破暗自嘀咕了一句。
李淵往李軌那里派遣了安興貴,他則派了范文進去姑臧,如今可好,杜伏威派了個義子到他面前,也是一副求官的架勢。
他對杜伏威所知甚少,覺著眼前這情形比之當年王世充把李密的人頭送來給他瞧還要詭異三分。
“杜總管雄踞淮左,據說兵強馬壯,糧草豐足……如今派你來送信予我,到底是為的什么?”
李破想不太明白,索性直接問了出來。
王雄誕別看長的和羅士信似的,可說話卻與羅士信完全不同,有頭有尾,條理清晰的樣子。
“楊廣無道,吾等被逼無奈,遂起身相抗,僥幸得有江左之地,茍安于亂世之中,義父常言,并無與人爭雄天下之心,只求富貴以榮門楣。
如今至尊,竇建德,蕭銑皆欲一戰,以定中原歸屬,義父感于時勢,愿奉勝者為主,只求莫以吾等出身卑賤而見棄,只此而已,至尊無須猜疑。”
李破摸著下巴心說,你這理由說的倒是很清楚了,可想讓別人不去猜疑也得成啊。
又略略問了幾句,大致上都是這么個意思,根本無法辨別真假,只竇建德和蕭銑都在拉攏杜伏威這事倒很真實。
讓人領了王雄誕出去,李破左思右想不得要領,杜伏威一直不很起眼,其勢力范圍應該是在兩淮東部,長江中下游地區。
和蕭銑一直相安無事,王世充得勢的時候也沒去尋他的麻煩,當時好像是聽說他向王世充稱臣來著?
難道是個墻頭草,哪邊風大往哪邊倒?那也不至于送了義子到他這里來獻媚吧?
只能說杜伏威離著他太遠,平日行事也極其低調,如今突然派人出現在他面前,說話還云山霧繞的樣子,弄的他有點糊涂。
當然了,這無關大局,有沒有杜伏威都是一般模樣,今年的戰事是如他所愿發生在河南,還是蜀中也會成為戰事的一部分,都還很難預料。
杜伏威強行給自己加了點戲,對中原戰局產生了一定的影響,但在李破這里,也只能算是一個插曲而已。
隨后也不管杜伏威派了義子來他這里是想刺殺于他,還是真想派駐個間諜或者使節在長安,李破只略略思量,便任王雄誕為靈州司馬參軍,派往靈州去跟梁師都的殘部糾纏去了。
王雄誕也無二話,領著人便去靈州上任吃沙子去了,作為一個山東人,在江南水鄉待了幾年,如今橫跨數千里,去了西北的不毛之地,這苦頭吃的確實不小。
消息傳回杜伏威處,杜伏威惱怒的咒罵了幾句李定安度量太小,也就沒了下文,畢竟人家三十多個義子呢,不缺王雄誕一個。
只是他對李破的看法更趨負面,期盼著竇建德,蕭銑能好好教訓一下那個賤家子,好替他老杜出口惡氣。
當然了,想讓他就此一起出兵河南跟李定安作戰,那是想也不用想的,此時杜伏威的注意力已經完全去到了海上。
他從前隋繼承下來的大船已經逐漸在東南沿海有了名聲,并陸續與琉球,倭國,新羅等產生了交集,在清剿了幾支不知所謂的海盜之后,杜伏威正在尋求與這些海外之國進行交易,看看是否有利可圖。
唯一讓杜伏威有點難過的是,建造海船不太容易,集中了淮左的能工巧匠也沒能有太大的進展。
比起一門心思想跟竇建德,蕭銑在河南決戰的李破來,人家才更像一個穿越人士,正在為航海大業添磚加瓦。
李破確實也沒工夫去關注其他,他正在堅定的一步步的向著目標邁進。
今天他要接見的人不少,作為杜伏威的使者,王雄誕屬于插隊進來的,接下來李破要見的是前靈州總管李道宗。
李道宗真的很年輕,即便在西北弄的皮膚粗糙了很多,兩腮也紅彤彤的,可還是能一下看出這是一個精力勃發的年輕貴族。
李氏的基因很強大,李道宗的相貌和李氏的男人們有著很多共同點,長眉細眼,臉型圓潤,身上也同樣有著濃重的關西貴族的痕跡。
“罪臣參見至尊。”只一見面,李道宗稍一打量,便行下大禮,并口稱罪臣,態度端正的不得了。
這應該就是如今隴西李氏最為杰出的人物了吧?李破在心里念叨著,李道宗歸降的第一件事就是請求入朝參見。
看上去是將自己徹底放在了任人宰割的地位,實際上他獻靈州在前,后又能自動恭請入朝,表現的是如此順從,只要皇帝沒糊涂,就不可能對他怎么樣。
李破顯然不是什么糊涂人,不然也進不了長安……在他看來李道宗無疑是個聰明人,比李孝恭之輩要明智的多,而他喜歡跟聰明人打交道。
李破打量了對方半晌,才輕輕點頭道了一聲:“免禮,賜座。”
待其坐定,李破才道:“卿看著年歲不大,在靈州任上幾年了?”
李道宗垂頭拱手,“臣啟至尊,臣今年二十有二,在靈州任上已四年有余,未能有所功績,臣實在慚愧。”
也就是說人家十七歲的時候便成為了靈州總管,而且在任上做的有聲有色,即便之前已經做過功課,此時李破還是不由咂舌贊嘆,覺著你要是慚愧的話,大家就都不用活了,果然這世上杰出的人物你想不佩服都不成。
想想自己的前世今生,十七歲時都在做什么?在學堂上課……在流民營地掙扎求存?他娘的,李淵也真敢用人……這廝不會是得罪了李淵吧?
于是他點了點頭,誠懇的贊了一句,“年少有為,不愧是李氏麒麟兒。”
李道宗稍稍抬頭,心中有點惶恐,李氏麒麟兒?那是不是該宰了吃肉?能讓人長生不老呢……
不管是之前還是現在,李道宗可不想當什么李氏麒麟兒,他父親早亡,剩下他們兄弟三人都在幼年,雖說他們和李氏主枝都是同一個祖宗,可已經過了三代,親緣有些遠了,于是境遇可想而知。
當年他十三歲的時候,勉強憑著隴西李氏的名義成為了千牛備身,之后也沒多大的作為,直到李淵登基。
李淵喜歡用李氏親族來轄制臣下,李道宗趁機晉身,從征薛舉,奮勇當先,功勛頗著,一年之后為秦王李世民薦為靈州總管。
一個門閥子的打拼史,聽著也挺讓人心酸的,而其獻靈州的一系列行為,都和他這些年的遭遇相關聯。
眼見皇帝說話有點“陰陽怪氣”,李道宗立即起身施禮道:“至尊謬贊,臣愧不敢當……族中兄弟若是聽了,怕是也會笑話于俺……”
說到這里,稍稍抬頭時眼圈就有些紅了,“臣父早亡,兄弟三人皆在稚齡,生活窘迫無著,素為族中兄弟所不喜,那時眾人皆道,破衣爛衫李大郎,進了府門去東房(注,東房是廚房的方位,說的是李道宗幼年時到處討食的景象)。
臣十三歲入職千牛備身,十五歲從征薛舉,攻秦州時臣身披七創,率先登城,后為靈州總管,率人與梁師都大小數十戰,每戰爭先,絕不敢落于人后,只為讓人曉得,李大郎并非酒囊飯袋。
臣不敢妄自菲薄,稍有才干,與國與家皆有用處,只是李氏麒麟兒之說,臣萬萬不愿當之。”
你這說的可是夠慘的,也不知是真是假,過后得好好打聽一下……這廝也是奇葩,門閥當中賣慘第一人?
李破如今見的形形色色的門閥中人太多了,可說是自小過的不如意,到人家去了就進廚房吃東西,還破衣爛衫……這就有點夸張了吧?
像隴西李氏這種大閥,臉面還是比較金貴的,若李道宗說的有那么幾分是真,說明他在李氏族中沒少受了欺辱。
那么其人可為李氏之表率?裝瘋賣慘,多數乃智計深沉,或者大奸大惡之人,這樣的人若成為表率,嘿嘿……
李破臉上終于有了些笑意,按了按手,“坐下說話吧……世上又非只有一個隴西李氏……朕親口嘉許,卿盡可受之。”
這一句說的是格外的意味深長……
請:m.laidudu.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