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與突厥交往的人自然不止高慎三人。
他們湊在一處大部分人只為逐利,有些人可能會問,突厥人除了戰馬,牛羊之外還能有什么值得交易的?
那還真就錯了,對于南方的中原帝國而言,確實如此,因為國家之間的交易求的是大宗買賣,突厥人也就是戰馬,牛羊能夠滿足中原帝國的胃口。
可在商人的角度,那些東西價值不高,尤其是他們長途跋涉,冒著極大的風險,自然不會去交易什么牛羊,如果是戰馬的話,倒還可以考慮一下。
商人們北去和突厥人的交易的商品可就豐富的多了,尤其是突厥的金銀制品最受歡迎。
草原人向來喜歡黃白之物,于是金銀制品便大量的流入到草原部族當中,來自中原的商人便可以用精美的手工制品來換取金銀,然后拿回到南邊進行重鑄,再進入到門閥世族家中去。
這中間商人可以賺取極高的利潤,歷代由此豪富者不計其數。
當然了,除了金銀之外還有許多商人喜歡的東西,美麗的西域女奴,高大怪異的昆侖奴,各種香料,寶石,以及來自東北的皮毛和珍珠。
如果你運氣足夠好的話,還可以遇到難得一見的珍玩,比如當年李破從突厥部落中搶來的西域國王的王冠就在此列。
國與國交往的時候,這些東西都不值一提,但在商人眼中,卻是可以讓他們一夜暴富的珍品。
所以中原的商人才會愿意跋涉萬里,冒著極大的風險去到西域,北方草原跟人交易,因為那會給他們帶來成百上千倍的利益。
像李軌,薛舉當初就都是這樣的大商人,豪富到什么程度?散盡家財之后便可割據一方……這是隋末實實在在的幾個大富翁。
突厥使者重新出現在長安城中,讓很多人動起了心思……而且阿史那牡丹在長安溜達的時候,有意無意的將互市的消息傳的到處都是。
于是以高慎為首的一些人便想推動兩國的商業往來,只是皇帝態度堅決,大部分就都偃旗息鼓了。
而高慎一群人則態度同樣堅決,而且讓他們頗為有恃無恐的是,皇帝本來就與突厥交好,自身不正,哪管得了其他人?
他們不信北邊的代州總管宇文歆以及并州總管陳孝意沒有借著便利,養幾支商隊來往去兩國之間,你說沒有誰信啊?
既然旁人做得,高氏,獨孤氏的子孫憑什么做不得?
另外就是在五胡亂華的長期戰亂中形成的匈奴,氐族,鮮卑等為主的世族大閥,與北方的柔然,突厥等游牧民族有著緊密的聯系。
與突厥交往這種行為到了前隋差不多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不管兩國間局勢怎么改變,上層貴族的交往從來不曾停止過。
所以在高慎等人眼中,他們的所作所為沒什么大不了的,反而是皇帝不準大家組建商隊北去很是不近人情。
當然了,像他們這樣的大貴族篡取的可不止是銀錢財貨,他們更想要的是政治利益,可以與突厥可汗或者其近臣說上話,在他們看來對仕途以及他們的家族都將有著極大的助益。
月上中天,蕭鋮醉醺醺的鉆進了馬車,馬車啟動,蕭鋮聽著外面清脆的馬蹄聲,終于拋開了所有的偽裝,惡狠狠的低聲咒罵了起來。
他覺著高慎和獨孤修德都瘋了,竟然想挪用戶部錢糧去跟突厥人交易,這要是被人捉住,以他們的身份而言實在是得不償失。
不過他馬上就想到了獨孤氏的前任家主獨孤懷恩,當時李淵派獨孤懷恩領兵去攻蒲州堯君素的時候,就曾傳其在軍中克扣將士的俸祿以及軍需……這么說來,他娘的還是家傳的本事?
說到底還是他膽子太小,有些后悔了,卻也不敢聲張,一只腳踏上了人家的船,想要下去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揉著額頭,蕭鋮琢磨著回去得跟人商量一下……
馬車在幽暗的街道上行過,兩個扈從在馬上百無聊賴的搖搖晃晃,京城的治安比去年,甚至是前兩年都要好上許多。
左右屯衛府,左右監門府等將一部分長安治安的權柄又都交回到了長安令的手中,說明因為戰亂引起的混亂正在離長安遠去。
馬車行出老遠,一條巷子的陰影處兩個人在低語。
隨后一人跟著馬車走了,一人則在原地未動,直到又過了差不多一個多時辰,獨孤修德的車隊行過……
扶風平陵,竇氏祖宅。
右武衛大將軍竇琮在祖祠中上了香,并念念有詞良久,才出了竇氏祠堂,外面的族人三三兩兩的圍了上來,與竇琮寒暄著。
一位大將軍對于任何家族而言都會引起足夠的重視,竇氏也不例外,即便竇琮兄弟來自河南分支,可只要他們宗扶風平陵為祖地,那就是扶風竇氏的子孫。
來到這里,竇琮也收起了他的桀驁,跟誰都能笑談上幾句,只是心情不太好而已。
從開春到現在幾個月了,他一直在外面“剿匪”,今日“路過”扶風,便來祭拜一下祖宗,如果不是皇帝家的宗祠還沒建起來,他還得到扶風李氏那里拜訪一下。
心情不好自然不是因為見了族人,有什么麻煩,而是仕途上的不順利,由左屯衛大將軍改左武衛大將軍,算是接了姜寶宜的位置。
當初他與姜寶宜的職責都差不多,帶兵宿衛宮禁,是極得皇帝信任之人,換句話說那就是皇帝近臣,如今雖還是大將軍,卻已明顯被疏遠了。
幾個月來奔波于路途,剿匪無數,還要配合著戶部施行新政,讓他憋了一肚子的委屈,相比之下,他寧愿去替換兄長,去給大軍押運糧草,好賴也許還能見見陣仗。
更讓他糟心的是,扶風郡公的爵位也沒了,雖然是他自請削爵,可總免不了覺著倒霉透頂,心里時常都在嘀咕,扶風這方水土還真他娘的邪門,怎就悄沒聲的出了個皇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