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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2章來歸(一)

  杜伏威是山東人,四十歲左右年紀,身材長大,濃眉大眼,相貌很是說的過去。

  可面目黝黑,皮膚也是健康的古銅色,在當世可不符合人們的審美,瞧著就不像富貴人家出身,這是他多次率人出海留下的痕跡。

  他在山東時很早就因為偷盜成了官府的通緝犯,所以出身也就不用提了,是標準的亡命之徒。

  他起家的過程和瓦崗匪沒什么區別,先為斷道之賊,后來眼見天下大亂,于是趁時而起,在山東被張須陀嚇的夠嗆,所以轉戰江淮,與江淮大匪李子通等爾虞我詐一番,最終勢力漸成。

  等到江都之亂后,宇文化及率眾離開江都北上,他便趁勢輕松的接管了江都,順便還接收了楊廣最后一點遺產,一些船只,工匠以及江淮的水軍等等。

  他在為人上和竇建德比較相像,只是沒有竇建德那么多的想法。

  他和部下們很是親厚,門閥世族子弟來投,他也能好生相待,等他掌管了江左郡縣,也沒想著怎么進行革新,一切都沿襲前隋舊制,甚至現在他打的旗幟也還是日月星辰旗。

  杜伏威確實沒有與人爭雄天下的雄心,這可能跟他并非是活不下去了,才組建義軍反抗暴政有著關系,誰知道呢。

  反正王世充等人擁立皇泰帝的時候,他便想率人投效,還曾被封了江都通守,總管之類的官職。

  可惜的是王世充迫不及待的把皇泰帝給趕下了皇位,自己登基稱帝了,這可把杜伏威給氣壞了。

  你個西域胡家子,霸城王氏的拖油瓶,怎就敢窺伺皇位?也不怕折壽……想讓俺屈身侍之,做夢去吧。

  于是王世充派來幾次時節,都被他給趕走了。

  也就是那會王世充的目光不在他身上,不然的話一定先來宰了這個混賬東西,敬酒不吃吃罰酒。

  后來杜伏威又看李淵很不錯,正好李淵的使者也到了,他便起意投效李淵,人家是隴西李氏中人,是關西的大貴族,唐公仁義的名聲又天下皆知,這才是當皇帝的料嘛。

  那會他就想跟著李淵的使者去長安“瞧瞧”,可卻被手下們緊著拉住,勸他觀望一些時候再說。

  這一觀望就沒下文了,李淵老巢被李破給掏了,又在晉地連場大敗,被李破,蕭銑,王世充牢牢堵在了關西。

  杜伏威一看也泄了氣,心說你看看你,出身名門不說,在天下還有著那么大的名聲,如今占了西京長安那么好的地方,竟然不能讓眾人膺服,在戰陣上也被別人打的抱頭鼠竄。

  唉,沒有皇者之相啊,可惜了。

  偃旗息鼓了一陣,隨著時間的推移,他那從不胡亂折騰的秉性讓他的治下漸漸安穩了起來,再加上他從不出兵去攻打其他諸侯的地盤,久而久之諸侯們也就把他給忘了。

  于是很多山東,河南的百姓都跑到他這里來避難,隨著人口漸多,杜伏威等人也犯了難,糧食有點吃緊了。

  這也是隋末群雄面臨的最大的難題,杜伏威也不能免。

  正好江左靠著海邊,杜伏威部下里有不少都是漁家子,這是當世最為卑賤的一個群體,因為沒有田地,很多人又不交稅,社會地位只比流民稍高。

  可就是他們給杜伏威解決了大問題,他們勸杜伏威駕船出海,閑了可以打魚,用海鹽腌制來補充軍資,一邊還能跟海外交易,缺糧食那就用江左的物產去交換海外的糧食嘛。

  杜伏威一聽大喜,他正好有不少大船,組建了水軍也沒什么用,不如出海去找食吃,于是在中原豪杰們人腦子快打出狗腦子的時候,人家杜伏威派人駕船出海,做起了海外貿易。

  向東最遠到達琉球,和琉球土著進行了接觸,并換回來了一些牛羊和稻米,最大的貿易來源其實還是東南沿海一帶,與沿岸的土著居民交易。

  即便是在當世,這也是一本萬利的買賣,此時海外之民多處在野蠻原始階段,最喜歡中原的糖,織物以及精美的瓷器等物產,這些東西江左都不缺。

  航道一旦打通,反應其實就是連鎖性的,杜伏威和他的部下們嘗到了甜頭,便停不下來了。

  杜伏威數次親自率人出海,不是去交易,而是去打擊沿路的海匪,別看人家杜伏威是盜賊出身,可他卻深恨大大小小的匪幫們給他添了不少麻煩。

  他在江左剿匪不遺余力,尤其是在打擊海盜上面,那更是雷厲風行,因為抓住一群海匪,他的船隊就能擴張幾分,海匪的家產也就成了江左的財富,同樣也是一本萬利的好買賣。

  如今江左的景象是外人無法想象的。

  杜伏威用了十來年的時間,在海邊打造了一個貿易中心出來,琉球的貴族們隨船而來,在那里轉悠,東南亞的土著們聽到了消息,也駕著小船甚至是舢板跑到江左來交易或者討生活。

  因為連續打擊海匪,江左的水軍在海上已經有了名聲,大大小小的勢力要么跑的遠遠的,要么便歸附到了江左水軍旗下,東南沿海一帶竟然成了海匪的禁區。

  估計用不了多久,杜伏威就能把前隋沒辦下來的事情給辦了,將琉球收到治下,然后觸角自然而然的便會伸向倭國,百濟,新羅等處。

  而這除了讓江左變得越來越富裕之外,也極大的牽扯住了杜伏威,所以王世充敗亡之后,杜伏威只是領兵淺嘗輒止,并沒有繼續進軍吞并王世充留下來的地盤。

  后來有段時間他還覺著蕭銑有人君之相,蘭陵蕭氏子孫,也很有些好名聲,不如去投了蕭銑,應該能得禮遇。

  他的部下們這會已經習慣了主公的“奇思妙想”,也懶得勸他了,果然不久蕭銑原形畢露,殺了張繡,名聲大壞,杜伏威也就又沒了動靜。

  他倒也不傻,覺著張繡跟自己挺像的,到了那,蕭銑肯定要摘了他吃飯的家伙,可不能平白去送死。

  一直到李破敗李淵,杜伏威離著老遠,聽到消息之后心思就又動了起來,于是他便寫信給蕭銑和李破,嗯,竇建德也沒落下,煞有介事的定下了先據洛陽者為王,真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別人同不同意他不管,反正他自己是當真了。

  尤其是李定安聲勢正盛,在他看來其人得了長安之后便有皇者之氣加身,應該特別的重視一下,就是這人出身低了些,好在聽說這人是關西人,也早就娶了關西世閥之女為妻,勉強還說的過去。

  所以他派了自己最器重的義子王雄誕送信到李破面前,本來打算讓義子先給自己趟趟路,打個前站什么的。

  不想他的信把李破弄的很懵,不明就里之下只一揮手,便把王雄誕派去了靈州,顯然是沒當回事。

  消息傳回到江左,可把杜伏威氣的不輕,按照習慣,他又打算不搭理人了,索性率人出海去轉了一圈。

  只是當他出海歸來,江陵已破,蕭銑身死,竇建德也被胖揍了一頓,唐軍攻略如火,攻城略地,勢不可擋。

  此時就算再愚笨之人也能看得出來,天下大勢已然分明,何況是專想找人投靠的杜伏威了。

  這下杜伏威可放心了,不用選了嘛,唐使一到,杜伏威不顧部下們的反對,收拾收拾家當,毫不留戀的帶著家人便啟程去長安做官了。

  臨走之前他還召集了文武一干人等,一邊與他們喝酒,一邊高興的跟他們說,“俺自小家里就窮,那年到縣城一趟簡直看花了眼,偷拿了人家一塊米糕,被人追了很遠,但吃了那塊米糕,那滋味……他娘的真是一輩子也忘不掉。

  那時俺就發誓,一定要到洛陽,長安去瞧瞧,達官貴人做不了,行商還不成?

  現在就要如愿了,我很歡喜。

  俺知道你們在想什么,怕李皇帝把俺殺了,俺覺著你們不用擔心,俺又不是李淵,蕭銑,不見棺材不落淚,俺好好的去長安跟李皇帝說話,他若殺了俺,那就是他的不對。

  如果他是個明君的話,便應該能知道俺是衷心投效……再說了,唐軍打到哪里了你們也應該清楚,不降的話咱們這地方必成戰場。

  咱們剛安定了幾年啊?殺來殺去的誰都沒好日子過,俺也是為你們的身家性命著想,只要俺在長安得了富貴,也能給你們討來官做。

  你們好好的,俺在長安也就住的安穩,如果誰想要俺死的話,就起兵造反,李皇帝一瞧,一定會先砍了俺的腦袋,那俺也沒什么可埋怨的。

  那時害死俺的就不是李皇帝了,而是起兵之人,你們可以誅殺他為俺報仇,如果李皇帝殺了俺,那他就不是個仁義的皇帝,你們擔心的話,可以乘船出海去尋個地方落腳,別跟他們硬拼,拼不過的。”

  他的屬臣們聽了都心有戚戚焉,卻也覺著主公說的很有道理……

  杜伏威啟程的時候,大江沿岸都有人相送,跪拜痛哭的人也不少,讓杜伏威得意之余,也是埋怨,俺還沒死呢,哭什么哭?和他娘的送喪一樣,真是晦氣。

  弄的他還挺不滿意……

  一路行來,他在江陵受到了李靖的熱情款待,在那里住了兩三日,他覺著很滿意,關西世族中人,就應該是李都督這個樣子嘛,還是皇帝的老丈人,運氣不錯,交之為友的話,將來必有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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