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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5章伴虎

  大唐元貞三年年關,辭舊迎新,比起元貞二年來就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不再有那么多亂七八糟的消息在坊間傳播,長安城中的人們過的都很安心,到了年節,焚香而告的人愈發的多了起來。

  不獨長安如此,大江南北,黃河兩岸的人家其實都在慶祝戰亂的結束,所謂民心所向,大勢所趨就是這么個樣子了。

  隋末戰亂不如漢末戰亂持續的時間那么長,可對中原的破壞卻是有目共睹,不論官民幾乎都在期盼天下一統的時節的到來。

  在今年終于成為了現實,各地不管是出于安民還是表忠心,或多或少都要歡慶一番。

  至于那些不甘心的人,躲在山林草莽或者夾雜在官員,百姓隊伍當中,或瑟瑟發抖,或冷眼旁觀,可再不甘心,也無法阻擋滔滔大勢。

  諸侯們既然已陸續敗亡,再想割裂疆土也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只是年關在當世不很受到重視,因為佛教的影響,人們漸漸開始愈發看重上元佳節。

  今年長安城中,李破已經下達了詔令,將在皇城之中舉行一場上元燈會,有那么點與民同歡的意思,更多的其實還是表示太平已至,以后大家可以放心過活。

  去年年關時,李破召朝臣到甘露殿宴飲,今年照例如此,李破也不知道,破壞了朝臣們跟家人團圓會不會讓朝臣有所怨言,反正一切照舊,年關到了便跟群臣聚在一起樂呵樂呵。

  就算有人埋怨,量他們也不敢當面跟自己說,就當他們都很高興了。

  跟群臣聚飲之后,他便溜達回了內廷,還要安撫一下自己的后宮,人都還沒認全呢,皇帝當的有點不稱職。

  來年還要進行一次選秀,宮中的人就更多了,像他這樣勤政的帝王,注定不可能像后來那位寶爺一樣,整天膩在脂粉堆里。

  芙蓉帳暖日高起,君王從此不早朝。

  李破也許會有那么一天,容顏老去,雄心漸消,于是沉浸于溫柔鄉中不可自拔。

  但現在他還年富力強,心中野心澎湃,有多少大事要做,可不會想著法子哄女兒家高興。

  一邊往清寧宮方向走著,他一邊想著白天門下侍郎長孫順德跟他說的那些話。

  他飲的有些多,腦袋有點暈,但并不妨礙他的判斷。

  長孫叔侄內訌了……

  從李秀寧那里聽說長孫無忌要把妹妹送到李秀寧府上安養時,他就有了這種感覺。

  今日長孫順德借稟報政事的機會進言,薦戴胄為大理寺正卿……嗯,老狐貍鼻子靈,看的倒是挺準。

  理由和溫彥博說的差不多,還以長輩的口吻說長孫無忌太過年輕,無法承擔重任,驟然升任大理寺少卿有所不妥云云。

  別看和溫彥博說的相仿,甚至沒多少新意,可內里蘊含的意味則截然不同。

  這讓李破心里有些膩歪,他使封德彝,長孫順德兩人掌門下省,初衷很簡單,兩人為官多年,會說話也會做事。

  像他們這樣的聰明人,自然能夠體會到自己的心意,有些事讓他們辦起來就比讓溫彥博來辦強上許多。

  門下省嘛,本就是皇帝侍從,要是選出幾個方正之臣來任職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封德彝,長孫順德這樣的人正合適。

  如果不是裴矩年邁,李破也不會將其留在洛陽,召入朝中入職門下才是才盡其用嘛。

  另外的一層意思則是讓他們兩人相互牽制,別讓誰鉆了空子。

  現在看來封德彝比長孫順德要懂事的多,就算有私心也不會表現的像長孫順德這么明顯,竟然因為家族私怨,想要影響大理寺卿這樣朝中高官的任免。

  看來長孫順德真是有點飄了,宇文士及去職的事情根本沒有給他一點警示,難道非得挨上當頭一棒才能老實下來不成?

  思索當中,李破的目光不知不覺間便銳利了起來。

  長孫順德現在是洛陽門閥的代表人物,很多人都以其馬首是瞻,像是已歿的皇莆無逸,獨孤修德等人就都跟長孫順德交好。

  活著的也有宇文儒童,薛德音,虞世南,楊汪等人跟長孫順德有所牽連。

  以前長孫順德還跟關西世閥的人交往密切,尤其是秦王李世民一黨,比如說竇軌,竇琮兄弟……

  只不過這廝第一個打開了長安城的城門,算是大大得罪了關西眾人,很多人不屑他的為人,與他漸行漸遠,不再搭理他了。

  據說王世惲等人來到長安,也屢次拜訪于長孫順德,前些時丘和以年紀老邁不堪重任上請辭官之由,回到了長安,第一個去拜訪的也是長孫順德。

  想到這些,李破心里暗道了一聲不知進退,如此交游往來,肆無忌憚,還真是讓人鬧心啊。

  按理說,長孫順德也為官多年,不應如此不懂分寸的亂來……可轉念間他就想到了王世充。

  洛陽淪為匪巢,什么糟爛事都發生過,當初楊廣遷都洛陽,那里的人們勾心斗角慣了,最后還出了那么多的權臣。

  洛陽七貴……就是洛陽朝中政爭的產物,對此李破屢有耳聞,如今把控朝堂的洛陽七貴都已作古,最后一個死的就是段達。

  長孫順德莫不是沾染了那會的風氣,也想貴上一貴吧?

  不知不覺就想到了兇險之處,帝王一旦如此疑忌于臣下,那么離著臣下倒霉的日子也就不遠了。

  今夜月明星稀,宮中的燈火比以往多了不少,煙火氣息飄蕩在空氣之中。

  李破緩步行在路上,宮人們圍在他的身邊左右,幾個燈籠將他周圍照的很是亮堂。

  可他的思緒卻已飄出了老遠,他在琢磨著長孫順德的為人和經歷,此時是防患于未然,還是推波助瀾,等人自彰其罪?

  顯然今日長孫順德的進言十分不合他的心意,不滿很快就演變成了猜忌,而猜疑一旦開始,就不會停下來。

  長孫順德辦事不力的地方在他思索之間也就多了起來,比如說李破想讓洛陽貴族回遷洛陽,長孫順德就一直在敷衍。

  再比如說長孫順德薦了宇文士及,卻不能勝任……

  以前他都盡可包容,現在想起來則變成了失望,甚至是罪過。

  好吧,伴君如伴虎,無過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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