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未像杜楚客想的那樣進什么讒言。
魏玄成這人還是比較厚道的,他其實是在變相的告訴杜楚客,皇帝不喜楊廣,讓他少拿楊廣出來說事,沒事罵上幾句還成,千萬不能夸贊,那幾乎一定會引起皇帝的不滿。
這種隱晦的警告在官場上十分常見,至于能不能領會,那就看人了。
“至尊舉辦燈會乃與民同樂之舉,臣等眼見的都是歡騰愉悅,聽到的也都是歡聲笑語,何來稀松平常一說?”
杜楚客看了看皇帝皇后的神色,也緩過了神來,立即馬屁奉上。
李破瞅了瞅他們兩個,之前就勸他帶人去城樓之上當個吉祥物,現在不定在怎么詆毀他呢,只是他心情正好,不想搭理他們罷了。
于是李破笑道:“不用恭維,準備的有些倉促,多有不盡人意之處,尤其是沒想到這么多人過來,城門守備,巡游街市的人可能少了一些,派人過去知會一下左右屯衛那邊,讓他們多派些人過來維持。”
今晚長安城幾乎滿城皆動,寬敞的朱雀大街上都顯得很是擁擠了,李破眼見于此,也是頗為心驚。
長安城中的人們是多久沒湊過熱鬧了,竟然來了這么多的人,貴族和平民擠在一處,一路走過來,已經碰到了幾次人們口角,估計也就是人們顧忌身處皇城之中,不然按照關西人的脾氣,應該不會光動嘴皮子。
皇帝有了吩咐,立即有人領命而去。
杜楚客和魏征則有些羞愧,作為皇帝近臣這點事竟然沒想到,還在這里說什么洛陽燈會,確實有點說不過去。
旁邊的李碧悄悄拉了拉李破的衣袖,這里可不是太極殿,人來人往之間,他們駐足于此,已是引得人們紛紛注目,如果不是看他們不同常人,不然許就已經有人開始張口抱怨了。
而且丈夫領她出宮游玩,心情正好之際,她可不想因為旁的什么人壞了興致。
更何況她已經好多年沒有見過這么多的人了,混跡其中,竟然多有忐忑,頗有些格格不入之感。
不過有丈夫陪在身邊,其他一切都不足道,能與丈夫攜手夜游長安燈市,更是別有一番滋味。
有了妻子示意,李破暫時放過兩個賊頭賊腦的臣下,轉著眼珠道:“方才見了幾個絹燈,你們都是才高之人,不如留下些墨寶予人,也讓朕見識一下你們的文采?”
嗯,這個好,李碧嘴角露出了些笑意,此乃文雅之事,比觀燈要有趣的多,再有就是猜謎……
唯一有些不美的是,彩玉坊的那些青樓今晚也沒閑著,弄了些花燈來皇城,大多都有樓中妓子的名號在上面。
不論是猜燈謎,還是賦上詩詞,只要得了持燈之人的認可,便可將此燈取回家中,過后你就可以挑燈去尋主人,免費享那魚水之歡。
你說厲害不厲害,咂摸一下其中滋味,后來人那些金錢交易是不是俗到了骨子里?
當然了,這是讀書人專享,俗人就不必指望了。
李破要是個普通人,此時賦詩一首,到了彩玉坊那一定是上賓的待遇,在當世一首膾炙人口的詩詞那是千金不易。
所以元夕燈會上,只要見到絹燈,多數都有人守候在旁,只要自忖才高八斗,便可上前揮毫潑墨,當然了,你要是沒那個本事,最好還是躲遠些。
守候在那里的人可不是鬧著玩的,你要是敢戲弄人家,隨之而來的必是毫不留情的譏諷,甚至飽以老拳,你要是還敢在上面留下題拓,那你名聲也就不用要了。
杜楚客和魏征自然不怕這個,齊齊躬身道:“至尊有命,臣等敢不從詔?”
這是君臣間的游戲之舉,考較的意味其實很少,卻可以增加感情,傳開去也不怕,多數會成為文人間,或者街頭巷尾的談資佳話。
魏征和杜楚客兩個都不含糊,就算他們對詩詞不很精通,卻也是當世頂尖的文人,臨場發揮,做上一首元夕詞,那是小事一樁。
而且他們這樣的人,逢年過節若不準備一下,還當個什么官啊。
眾人繼續向前溜達,絹燈還是少數,得去四處尋找。
走了大約幾十步,見了一處,圍著不少人,卻是猜燈謎的,也不知是誰家準備,弄的俗的很,猜中了就有銅錢可得,真正的讀書人若不是窮途末路,肯定不會上前猜謎,君子不沾銅臭,這一點已經刻入了當世讀書人的骨子里。
李破不管這些,拉著李碧上去湊了湊熱鬧。
正巧一個半大小子排眾而出,像模像樣的抱拳道了一聲,“長安書院李元孫特來請教。”
人群發出一陣歡呼聲,看來燈謎有些難猜,不然也不會有這么多人圍著。
長安書院現在在長安已是家喻戶曉的所在,在普通百姓眼中,那里文氣漸聚,于是長安書院的生員也就有了一層光環,在官場上則算是有了一定的跟腳。
到時候相互見面,你若道上一聲俺出身長安書院,也不會有人輕視于你。
只是長安書院名聲還遠遠不夠,等到你去了洛陽,晉陽,江都這些地方,你說自己曾在長安書院就讀,能得人尊敬的時候,那才說明長安書院有了根基。
少年聲音清朗,身在眾人之前也無甚局促之意,很是有點不一樣的風采。
李破見了微微一笑,覺著長安書院出來的人就應該是這個樣子。
回頭看了看杜楚客和魏征,兩廂比較一下,卻也不得不承認,身后這兩人才是當世讀書人中的精華。
所謂腹有詩書氣自華就是他們這個樣子了,長安書院中的少年們還未長成,離著這些人的差距還很是遙遠。
杜楚客和魏征卻是會錯了意,兩人聚精會神看向絹燈,只稍微一瞧,杜楚客便嘟囔道:“酒肆攬客之舉,倒還算有點心思。”
魏征笑笑,接茬道:“若有美酒得來,卻也不枉一試。”
李破滿頭黑線,他是兩眼一抹黑,歪頭看了看身旁的妻子,頓時有了些安慰,這也是個蠢貨,估計猜不出什么,那就更不用說阿史那容真了,她都不認字的。
還真是應了那句話,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