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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1章粗俗

  沉浸于文字之中的讀書人,尤其是其中有所成就的一些,他們心思之靈巧是不用懷疑的。

  尤其是猜謎這種活動,讀書人常玩,是他們日常娛樂之一,更被真正的讀書人視為小道,甚至很多人對之不屑一顧。

  杜楚客和魏征無疑就是這樣的讀書人。

  絹燈上寫著一首小詩,也不知是商家從哪弄來的,在這里打個廣告,估計是打著博人一笑之余,也能讓自家酒肆受益的主意。

  四句詩,各打四字,“有好酒賣”,之所以杜楚客說還算有點意思,是因為詩詞很應景,正是一首元夕詞。

  其他的估計在杜楚客和魏征眼中都乏善可陳,他們嘴上稍微念叨兩句,也不會上到前去出甚風頭,那和他們的身份完全不符。

  場中那神采飛揚的少年倒是合適,可如果少年是他們的子侄或者弟子的話,回去之后一定會藤條伺候。

  君子慎獨,戒于浮華,不為外物欺。

  在眾人面前顯露才學,持身要正,秉意要誠,即便眾人都不如你,也須做謙恭狀,最忌口出不遜,得意洋洋。

  其實就是簡單一句話,要做到深藏不露,在正確的場合,對著正確的人才能施展所學,不能輕浮浪蕩,用自己的才學博取眾人之歡心,那和優伶何異?

  他們的思維方式和李破明顯不在一條線上。

  此時人群發出一陣喝彩之聲,守燈之人樂呵呵的立即將彩頭奉上,馬屁隨之而來,少年頗為得意的環視四周,仿佛進入了人生的高光時刻。

  李破領著人走開,邊走邊問,“你們瞧這少年如何?”

  魏征瞥了一眼杜楚客,心說你可悠著點,長安書院出來的學生,不久之后可能會加上一個頭銜,天子門生,評價起來自然要看看皇帝的心情。

  杜楚客沒他那么狡猾,稍一沉吟便道:“新鶯初啼,還顯嬌嫩,心性更堪琢磨,若我為師長,見其如此,定要罰他閉門數月,研讀經義,有所心得才能作罷。”

  李破哦了一聲,稍顯詫異,他瞧著那少年還不錯,怎么到了杜楚客嘴里就得挨罰?

  那邊魏征聽了,已在心里開始為杜楚客默哀,這廝不懂皇帝心意,怕是在門下呆不長久。

  李破要是聽到他的心聲,一定會錘爆他的狗頭,我心胸哪有那般狹窄?你這是誹謗君上知道嗎?

  不過不等他開口說話,那邊的李碧已經道:“杜侍郎所評甚為中肯,少年人是有些輕浮了,該嚴加管教才行。

  可看著也是朝氣蓬勃,一如我大唐,如日初升,見之令人欣喜,而能管教它的,只有大唐的君臣和百姓,夫君覺得妾身說的對也不對?”

  還是咱家婆娘懂事,李破贊許的點著頭,就是嘛,少年人若沒有點勇往直前,敢作敢當的性情,和朝臣們一樣弄的城府深沉,做事必留三分氣力,說話只說半截,那成什么了?

  就算沒點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的飛揚肆意,也不能畏首畏尾吧?

  杜楚客和魏征卻已經躬身施禮,皇后說話如此大氣,又有忠告之意,他們身為臣下理應做出恭謹垂聽狀。

  兩人心中也是詫異,皇后李碧在朝中存在感不強,也就是最近才到太極殿輔政,大家都知道這是為今年或者明年與突厥人會盟做準備。

  天子一旦離京,在皇子年幼的情形之下,皇后監國便是題中應有之義。

  只是沒想到深居簡出的皇后也有這樣的見識,大唐君臣為國之父母……這樣的比喻真是別開生面,卻又極有道理,最重要的是此等心胸,在女子身上可是極為罕有,說上一聲鳳毛麟角也不為過。

  皇后的生平來歷于是便在杜楚客腦海之中再次浮現出來,并清晰了很多。

  魏征就差一些,畢竟是晉陽舊臣,李破每一出征,后方便會交給李碧,如今的戶部尚書蘇亶,并州總管王慶,兵部侍郎張亮,靈州總管薛萬鈞等人,都曾在皇后李碧賬下聽令。

  而且皇后還曾與如今的幽州總管宇文歆一道主政雁門,可謂是文武雙全,標準的女中巾幗。

  在魏征看來,皇后如今深居后宮,輕易不會出來拋頭露面,是為大唐的江山社稷著想,不想像文獻皇后那樣弄的群臣無所適從。

  不然的話,如開皇年間一般,皇后和皇帝同治天下,應該也不稀奇。

  李碧小露鋒芒,一眾人等繼續向前,轉頭李碧就開始找李破的麻煩。

  “夜將過半,夫君許我的元夕詞呢?所謂君無戲言,你可不能說話不算數。”

  李破“訝異”道:“我說的是中秋,哪說過什么元夕詞?你莫要冤我啊。”

  李碧的眉毛一下就豎了起來,仔細回想了一下,心中不由大惱,知道又被丈夫給糊弄了,握緊了拳頭又松開,若非場合不對,估計夫妻兩個又能上演一場全武行。

  斗心眼完敗,李碧恨恨的捉住李破的一角,好像要將他的衣服給扯下來,阿史那容真立即湊過來,把李碧擠開。

  李碧不滿的暗暗拍打了她兩下,阿史那容真不以為意,還得寸進尺的挽住了李破的胳膊,李破給以贊許的目光,她那酒紅色的眼睛舒服的瞇了起來。

  經過了這番插曲,李破也沒了讓臣下們于燈市之上顯些文采的興致,他們都是朝中高官,對這種游戲之舉并不感冒。

  若是換個場合,在兩儀殿中于群臣之前,他們就會踴躍的多,而且他們詩才平平,寫下詩詞傳唱出去的可能性極低。

  所謂露巧不如藏拙,他們的心理李破能夠理解。

  走過幾處絹燈,圍著觀瞧的人是越來越多,顯示出元夕燈會進入到了佳境,杜楚客和魏征兩人也有些心神不寧了起來。

  這么多人,若被人認出來……他們準備的那些詩句可能應付不來啊,而且旁邊還有皇帝監督,以皇帝表現出來的詩才,他們萬萬不及,這是要丟臉嗎……

  可皇帝帶著人漫步走過,再也不提方才之事,兩個人漸漸琢磨過味來,不由都有些感激。

  此時朱雀大街上人流越來越多,男女老幼,多數都是拖家帶口,游蕩在燈市之上,竟讓寬敞的朱雀大街顯得擁擠了起來。

  李破知機的領著人拐進了一條巷子,行不多時,便進到安上門街,這邊人也很多,只是比朱雀大街上的情況好上一些。

  護衛在他們身邊的千牛備身們在那邊被擠的東倒西歪,還要關注皇帝的安危,大冷天的卻各個腦門見汗,但還是不敢有絲毫松懈。

  李破和李碧其實也松了口氣,他們是皇帝和皇后,可不愿跟人玩人擠人的游戲。

  李破有一搭沒一搭跟兩個臣下聊著天,“再要辦燈市還是要放些商家進來,賣些雜七雜八的玩意吃食,表演些歌舞技藝,那樣才有紅塵之氣,若只仰頭觀燈,好像缺了些熱鬧。”

  杜楚客的眼神凝了凝,立即轉頭去看魏征,意思十分明確,我說什么來著,皇帝覺著場面不夠大,這次該到你說話的時候了。

  魏征笑笑,心說這位還是不曉得至尊的性情,這是閑聊,沒什么其他的意味。

  “百姓所歡,便是紅塵煙火之氣所在,至尊深體民心,此百姓之幸事也。”

  按照習慣,先是馬屁奉上,接著他便道:“若是至尊還覺不夠,前些時少府進破陣樂,不如明年趁年節之便,召軍士演武,以壯大唐聲威。”

  杜楚客聽了就想上去踹他一腳,竟然還想火上澆油,俺看錯了你,原來不過一佞臣爾……

  李破卻是斜了魏征一眼,“你倒會見縫插針,如今國用不足,演武之資何來?那樣的事情還是等朕文成武就,喜迎盛世之時再說吧。”

  魏征躬身道:“是臣孟浪了,其實不需朝中推波助瀾,百姓只要安居樂業,來年燈市之上煙火之氣自生。

  今年戰亂方休,朝廷首開燈市,百姓歡欣鼓舞之際,還存著觀望之心,臣覺得來年必定會是另外一番景象。”

  杜楚客這才明白過味來,立馬暗自收回方才的評價,在心里給魏征點了個贊,勸諫之臣就應該是這個樣子。

  李破被魏征套路了一下,倒也不以為意,只是覺得魏征在他的不停敲打之下長進了許多,這就是近朱者赤了吧?他頗為得意的想著。

  一行人逛了有一個時辰,都被凍的不輕,皇帝和皇后,貴妃的身體都很健壯,也都經過北邊酷寒的磨礪,倒還未覺什么。

  只是魏征已有點受不了風寒,尤其是杜楚客,瘦的和個桿子似的,最是不能耐寒,現在已經流下了鼻涕,時不時悄悄用袍袖擦上一下,估計再凍上一些時候,這位回去就得病上一場。

  李破和李碧也已盡興,李破大手一揮,打道回府。

  回去的時候順便去東邊的成國夫人府瞧了瞧,那邊圍墻外面點了一圈的燈籠,看著小巧別致,應該都是府中女人們的手筆。

  李破抻著脖子張望了一下,李碧就在旁邊嘟囔,“是不是想爬墻頭進去瞧瞧?妾身令人給你搬個梯子來?”

  李破瞪了她一眼,“粗俗……”

  咱要爬墻還用什么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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