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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6章老臣

  晉陽在北地大城當中向來占有一席之地,而它的地理位置也比較特殊,山西形勝之處多數要體現在晉陽的位置上面。

  與長安,洛陽等大城相比,晉陽處于邊塞地區。

  但它的北面有代州三郡作為緩沖,后面則依托著晉南沃土,可以很便利的得到人口,糧食等補充。

  而河北,榆林,靈州,涼州等地都沒有這樣的條件,涿郡好一些,卻還是依托于長城防線,很容易受到游牧民族的襲擾。

  后來所說的天子守國門,就在于此。

  正因為晉陽的地理位置,在隋末戰亂當中,它沒怎么受到戰亂的直接波及,最嚴重的一次還是李破造的孽,李破率軍南下敗李元吉,晉陽易主那場戰事。

  實際上那一次晉陽也沒怎么經歷戰火,宇文歆直接就降了。

  晉陽大城就是這個樣子,只要你別犯戰略性的錯誤,即便敵人兵臨城下,固守待援也能支持上個一年半載的。

  如今晉陽作為晉地的樞紐城市,繁華之處自不待言。

  沒有了突厥人的威脅,南邊也沒了戰事,南來北往的人也就多了起來,尤其是開通大利城邊市之后,商人們又開始變得活躍。

  只是和前隋時的放任不同,大唐對此管束很嚴,能夠去到大利城的商人都有著官方的背景,其實大部分商隊都是官府組織起來的,其中更是少不了軍情司的諜探。

  不過即便如此,晉陽,雁門等北地城池還是受益良多。

  就算當世商業并不發達,朝廷也沒有多少鼓勵行商的政策加持,可商業還是社會繁榮的一個硬性指標。

  正所謂無商不富嘛,沒有商人,社會流通就成了問題,自古以來從商人誕生的那一刻起,商業便也成為了人們社會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環。

  晉陽的繁榮多數有賴于此,南來北往的商隊帶來了很多新鮮的事物,能夠在草原上見到的東西,這里幾乎都能見到。

  而從南邊過來的商隊,又會帶來中原腹地的特產,甚至有西域的商人不懼艱險,從西域繞道大利城,千方百計的通過大唐的邊關到達晉陽,順便把西域風情也帶到了這里。

  只不過那畢竟是少數,并不能給晉陽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而且比起李破占據晉陽之初,晉陽的人口還少了許多。

  當年因為晉地戰亂而逃到晉陽的流民陸續歸鄉,加上駐扎于晉陽的大軍沒那么多了,于是晉陽人口由鼎盛時期的三十多萬人,漸漸來到了二十多萬,還有繼續減少的趨勢。

  這是好現象,農耕帝國最重要的還是農業,晉陽的手工業者不足以支撐那么多的人口,有二十多萬人,還是因為晉陽在晉地的地位,以及它完整的軍工體系。

  這和后來的軍工體系不是一個概念,主要是隨時準備供應大軍征戰的后勤體系。

  李破離開這里時間不長,所以感受不到太大的變化。

  入城之時,也沒有百姓夾道歡迎,焚香而拜的景象,主要還是因為安全問題,會盟之際,皇帝來臨的消息傳的沸沸揚揚,晉陽的官員們也怕被有心之人惦記上。

  所以皇帝儀仗所到之處,皆有軍兵把守,不準百姓隨意靠近。

  當然了,為了顯得不那么冷清,還是得找一些信得過的人在道旁拜上一拜,表面文章,看來自古皆然。

  李破心情一直不錯,他起家的地方一派祥和,看上去比關西好上許多,這都是他的功績所在,即便官員們拍他馬屁已經拍的他有點煩了,可他還是頗為自得。

  這是他親手栽下的樹,如今差不多也算開花結果了,莫大的成就感讓人心情非常愉悅。

  “不忙去行宮,先去探望一下陳公吧,老人家最近身體怎么樣?沒嚷嚷著要回老家吧?”

  李破終于坐進了晉陽官員給他準備好的御輦,這玩意李破很少坐,忽忽悠悠的很容易讓人暈車,并不舒適。

  陪著他坐進來的是并州總管王慶,還有就是起居郎薛元敬。

  王慶聞言答道:“陛下如此顧念舊人,真乃吾等之幸也,陳公之前還說要來迎接圣駕,可他最近身體有些不適,被臣等給勸住了。

  陛下遠來,一路辛勞,到了晉陽第一個便想到陳公,他見了陛下也不知會感激成什么樣子呢?”

  李破哈哈一笑,“好幾年不見了,確實很是想念,陳公于朕,亦師亦友,朕能有今日,他出力良多,是朕該感激他才對。

  如今他能頤養天年,不為世事所擾,也算是朕稍有酬答,你在晉陽要照顧好他,也要跟他多學一學為官之道……”

  有些話李破沒說,很多教訓都能從前隋身上找到,文皇帝楊堅執政年間,那些對他有大功的老臣多數不得善終,楊廣就更不用說了,對他忠心耿耿的臣子幾乎都死無葬身之地。

  他這里就要引以為戒,因為大唐開國之后功臣更多,善待他們,其實就是善待自己,要想之后的路走的平穩一些,就不能讓功臣們寒心。

  最好是都能善始善終,即便一些人將頭伸到了刀下,也不能大肆加以屠戮。

  現在看來他在這方面做的還不錯,沒有什么人敢于埋怨他賞罰不公,將來……將來的事情誰知道呢?

  王慶還無法體會其中深意,只覺得皇帝對待老臣是真好,他們這些追隨皇帝多年的人也分外的安心。

  馬屁是張嘴就來,這個時候不狠狠拍上幾下都對不起王慶為官這么多年。

  陳孝意的住處離著代州總管府,離著當年的漢王府不遠。

  宅邸不大不小,不新不舊,李破對這里很熟悉,從他率軍進入晉陽之后,陳孝意好像就一直居于此處,現在也沒有搬家。

  看守陳府門戶的是陳孝意的一個侄孫。

  陳孝意是河東人,因為戰亂的關系,他自己的這一支已然泯于河南,尋不到人了,估計都已故去。

  河東祖地所在也只剩下了小貓兩三只,現在依托陳孝意重新聚了起來,人丁單薄的厲害。

  府中還有幾個照顧他飲食起居的晉陽官吏,護衛,奴仆也不多,陳孝意一輩子都很廉潔自守,也沒有鬧出晚節不保的事情來,比如說收個小妾什么的。

  王慶就告訴李破,現在陳孝意身體雖然屢屢有恙,可都是些小毛病,時不時就到晉陽或者左近的歷朝古建筑那里游覽一番。

  最近還迷上了釣魚,常常出城去垂釣,倒是沒用什么直鉤,就是釣術不佳,往往都是空手而歸。

  還有人曾趁他不注意把魚掛在他吊鉤之上,想讓他高興高興,卻被他識破,說那人心術不正,需要跟他一起讀書,端正一下心意。

  消息傳開,往他鉤上掛魚的人立即多了起來,弄的老頭很是哭笑不得。

  李破聽了也是莞爾,不由想起了后來的那些退休老干部,以陳孝意的級別來算,怎么也是中委之類的高官了,晚年生活絕對稱得上是隨心所欲……

  只三四年不見,李破感覺陳孝意蒼老的很快。

  陳孝意率人迎在了府門之外,身子略有佝僂,但他還是努力的想要端正身姿,須發皆白,臉上更是溝壑縱橫,老年斑一片一片的,就像斑駁的樹皮。

  其實他的變化并沒有李破感覺的那么大,七十多歲的人了,在當世是正經的高壽之人,還能神智清醒,沒有纏綿于病榻之間,都屬于異數的范疇。

  還是那句話,現在能和他相比的也就是長安的何稠以及洛陽的裴矩兩人而已,那兩位都是官迷,而陳孝意卻有錚臣之氣象。

  李破早早就下了車輦,在眾人簇擁之下步行來到陳府門前。

  雖只數載不見,君臣重見卻都百感交集。

  李破離開晉陽的時候還是漢王,如今卻已貴為天子,陳孝意也從代州總管任上退了下來,開始頤養天年了,變化不可謂不大。

  陳孝意大禮拜見,口中直道:“未能遠迎于外,臣之罪也。”

  李破上前攙扶,笑著道:“咱們君臣之間不用如此多禮,走走走,里面說話去,你們也是的,陳公身體欠佳,還迎什么迎?”

  說話間,一邊把著陳孝意的胳膊,稍作攙扶,一邊進了陳府大門。

  如此親熱的舉動,一下便打破了幾年未見,以及身份變化所帶來的疏離感,陳孝意連稱不敢之際,眼睛已經笑的瞇了起來。

  心說看來皇帝還是原來的模樣,那他也就徹底的安心了。

  要知道有些人啊……所謂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偽有誰知?

  陳孝意雖然吟不出那樣直擊要害的詩句來,但也明白其中的道理,漢王和皇帝之間的分別那可差的太遠了。

  李破笑語晏晏,先問了問陳孝意的身體是否康健,見老人神思清明,并不糊涂,心里愈發高興。

  心說還是好人有好報啊,像王叢那廝就得了老年癡呆,看來老天爺還算公道……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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