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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9章會盟(六)

  會盟的第二天,兩邊的人對立情緒有所加重,但在兩國君王約束之下,沒再鬧出什么幺蛾子。

  到了午后,終于到了兩國臣子的表演時間。

  按照事先的約定,兩邊派人聚在幾個帳篷之中進行交談,提出要求,交換意見。

  其實之前兩國使節往來,將一些需要重點商議的條款都列了出來,最后會在會盟上由兩國重臣商議決定最終的結果。

  爭吵聲不時響起,第一個問題直接就卡住了。

  突厥人想讓大唐稱臣,將圣可汗的名號獻上給突厥可汗,之后每年向突厥朝貢,不得斷絕。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這些年南邊戰亂四起,國家疲敝,實力大損,突厥人雖然也經歷了幾場戰爭,損傷不小,明顯走上了下坡路,可真要論起國力來,還是突厥人占據優勢。

  這一點沒什么好說的,兩國臣下都有著比較清晰的認知。

  而在以實力稱尊的突厥,定然會借此向大唐提出稱臣之議,兩國使節來往的時候,就此事已經爭論多時。

  雙方態度都極為堅定,而且按照預設的方向,這基本上就是一個難以達成共識的議題。

  突厥人明顯也明白這一點,他們要做的就是先向對手施壓,為后續的諸多問題爭取主動,這個節奏是對的。

  這些做法讓突厥人在唐臣眼中粗魯而不懂節制以及智謀的固有形象轉變了一些,但這并不能改變結果。

  本來以大唐現在的形勢,向北稱臣倒也不是不能商量,朝中是有著這樣的一些建言的,與北鄰虛與委蛇向來是中原王朝的策略之一。

  可李破事先給臣下們劃下了一條明確的底線,稱臣之議便不在考量之中了。

  傍晚時,李破再次邀阿史那楊環相聚,這一次沒有臣下們的打擾,只他們兩人。

  阿史那楊環欣然而至,等他們進入那頂大帳,外面便被唐軍士卒以及突厥的附離子團團圍住,再不準任何人靠近。

  不過女人就是有這樣的不便,不管她是突厥可汗還是其他什么人,單獨和男人相見,在這時都會讓人產生些不著調的聯想。

  酒菜早已擺上了桌面,甚至有些涼了,因為要經過仔細的驗看,才能入得他們的口中,下毒這種事中原人常干,突厥人沒太多的先例,所以這次突厥人就很緊張。

  兩人相對而坐,李破看了看阿史那楊環,精神比之前竟是好了許多,看來也蠻心大的。

  照昨日的情形來看,他要比阿史那楊環省心許多,突厥人中間明顯有一些人不想讓會盟繼續下去。

  這是不是象征著突厥可汗的權位并不那么穩固呢?如果讓眼前這位可汗繼續執政下去,是不是對大唐有所益處?

  這些念頭不時縈繞在李破的腦海之中……說明會盟確實對他產生了一些影響。

  李破率先舉杯,“總算是清凈一些了,我先敬可汗一杯,先前有所冒犯,還請可汗不要見怪。”

  阿史那楊環笑笑,也捏起了酒杯,經過這兩日的觀瞧,她對李破的為人和行事也有了基本的看法。

  一個很節制的男人……這樣的男人一般都很危險,當他發怒的時候,心中未必有多氣惱,當他喜笑顏開的時候,也未必會有多高興。

  節制意味著城府,喜怒不形于色,凡是男人只要能做到這一點,就會變得可怕起來,因為你根本不知道他心里在想著什么。

  而在阿史那楊環看來,這個男人和她那叔父文皇帝,除了長相之外,完全沒有任何的共同點可言。

  這人有些喜歡在口頭上耍弄聰明,機靈外露,這也許就是他最大的缺陷所在,當他在口舌上落于下風之時,會不會氣急敗壞呢?

  他和臣下相處,也是這模樣嗎?

  應該不會的,看那令行禁止的樣子,臣下懼其甚深,他才剛平定了諸侯,臣下便已對他俯首帖耳,手段之上足可稱得一聲雄才大略。

  學識不高,聰明機巧,當年行事偏于狠辣,登基之后卻未殺多少降人,善于籠絡人心,度量上可以跟文皇帝一比。

  這些都是阿史那牡丹對李破的評價,阿史那楊環覺得有所欠缺。

  未憑自己身世,便從邊塞小卒奮身而起,平定了那么多的諸侯,登上了天子之位,那可不是一句聰明機巧,善于籠絡人心能夠形容的了的。

  “如今四下無人,陛下應該喚我一聲姑母才對,我呢也想叫上一聲二郎,陛下以為如何?”

  兩個人心里想的和嘴上說的完全不沾邊,王者就是這么口不對心,世間最虛偽的人莫過于君王。

  李破的身上起了些雞皮疙瘩,不過他臉皮厚實,可不會輕易破防,他率先將酒一飲而盡,笑道:“俺自小無依無靠,幸得幾位叔父容留才活了下來,可惜他們走的早了些,未能跟著我享福。

  如今突然多了位姑母,哈哈,倒是有些不慣……”

  一邊說著,他一邊拿起酒壺,過來給阿史那楊環甄滿,回來坐下給自己滿上,端起酒杯這才又道:“那小侄就再敬姑母一杯,慶賀一下咱們姑侄相見之歡。”

  阿史那楊環看著他大咧咧的樣子,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她心里不由安慰著自己,主要還是因為與她想象中的情形大不相同所致。

  再加上身份所限,親情在他們心中又有幾分份量呢?

  她不由嘆息了一聲,舉杯道:“二郎受苦了,若能早日相見,也不至于此,當日在北邊聽聞他們兄弟反目,我遠在王庭,也是愛莫能助。

  所幸益錢(漢王楊諒小名)后繼有人,我心甚慰……文皇帝一脈至今有誰還在?我讓牡丹尋了一番,卻是一無所獲……”

  說到這里,她眼圈紅了,聲音中也帶了哽咽,感情真摯,顯然對此事非常牽掛。

  李破不很能理解這種對家族的記掛,因為他本身就沒有在大族中生活的經歷,也沒有受到過那樣的教導。

  不過他見識的人物已經太多,知道當世之人對家族的看重,那既是他們的力量源泉,又是他們需要時刻精心維護的東西。

  用后來人的話說,那就是他們的根,根若不在了,他們也就成了孤魂野鬼,有志氣的人不怕千辛萬苦,也要重新把根扎下,沒那個志氣的人,也要努力延續血脈,培養個有志氣的人出來……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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