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都給俺手腳麻利著些,背軍規的時候一個個知前忘后,笨的和豬一樣,這會再慢的像龜兒,你們還有什么用。
他娘的還不如回去放牧,老實的跟婆娘過日子……”
軍官們粗魯的連踢帶打,喝罵聲此起彼伏。
這是西平郡臨羌城,兩千各族兵卒正在集結當中。
他們是去年年中時成軍,招募的主要是吐谷渾,羌族等部族人等。
這些年陸續北上逃來涼州各郡的高地部落已有數十萬眾,除去老弱婦孺,成年男子記錄在涼州戶冊上的大概有十余萬人之多。
大唐從去年開始,準備施行重返高地的回遷策略,想把高地建設成第二個馬邑郡,成為大唐的牲畜牧養基地。
先是對投唐的吐谷渾,羌族等部族的貴族進行了一波波的甄別和清洗。
再不需要什么王族之類的人物,凡有吐谷渾,羌族貴姓者都尋出來或殺或逐,讓那些親近大唐的成為部落首領。
然后就是在其部落當中設置常駐官吏,宣揚大唐的各種“惠民”政策,以及讓他們學習漢話,中原禮儀,適應大唐的各種風俗習慣,外加征召普通牧民從軍,全方面的削弱部落首領對部落的控制。
只是時日還短,效果尚待觀察而已。
本來各種措施施行下去,要用個兩三年,五六年的,用通俗一些的話來說,就是養熟了再說。
可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快。
去年囊聶率領高地吐蕃人投唐,臨走之時又把高地上殘存的部落禍害了一遍,南邊的吐蕃國內也正在內訌,高地一下空虛了下來。
朝廷開始連番催促涼州官吏加緊行動,趁著這會沒有干擾,先把高地納入大唐版圖再說。
尤其是去年冬天,蘇毗人向大唐求援。
年末時詔書便到了涼州,詔涼州總管范文進,左翊衛大將軍張倫,在今年春天派兵援蘇毗。
這無疑加快了回遷高地等舉措的進程。
大唐元貞六年三月初,涼州各地的冰雪剛剛開始消融,左翊衛大將軍張倫的軍令遍發涼州各郡,令各路得到征召的軍伍立即至澆河郡匯合。
為了保證大軍的戰斗力,得到張倫軍令的各部都是經過了最少數月操練的人馬。
這支大軍預計有八千人到一萬人左右,是由一支在西海放牧兩年的唐軍將士作為主力,外加兩千的西突厥逃人。
領兵的已經定了下來,是右武衛將軍,兼涼州司馬參軍阿史那大奈……以左御衛將軍陳禮,左翊衛府司馬參軍吳通,突厥叛將阿史那同俄輔之。
他們將由蘇毗人和吐蕃人向導指引,從涼州出發,越過積石山,經高地南下,去往蘇毗,這一路可不好走,尤其是那兩千唐軍將士,能不能禁受得住高地氣候的詛咒,還在兩可之間。
不過也沒辦法,若沒有這兩千唐軍將士作為依托,只那些經過了初步整合的吐谷渾,羌族新兵,勝算實在不大。
其實張倫想要親自領兵去蘇毗,只是和范文進商量了一下,范文進把他給勸住了。
龐玉,徐世績等人已經奉詔回朝,這明顯是大趨勢,大將軍們常年在外領兵的情況即將改變,朝廷正在收攏兵權。
你張倫比別人多個什么?至今還未受詔,這就是陛下對你的信任,你若還不知足,那就是你的不對了。
再有就是河西漸定,可卻遠不到刀槍入庫,馬放南山的時候,你瞅著吧,朝廷就算暫時不想經營西域,卻也得和那邊通商往來。
可一旦有了事故,對西邊用兵是早晚的事情。
大將軍們來過涼州的人都少,何況是領兵西出作戰?到時肯定要用你張倫,不愁沒仗可打,現在急個什么?
原話肯定不是這么說的,但道理就是這么個道理。
張倫深以為然,也就沒有上書朝中請求領兵去蘇毗。
也果然一如范文進所料,兵部選出的領兵之人皆是軍中后起之秀,沒他這個大將軍什么事。
張倫還是頗為失望,卻也暗自警醒。
兵部在他這樣常年領兵的衛府大將軍,開國公眼中不算什么,尉遲信那廝也就是比他張倫早到了幾天而已,論起領兵之能,以及軍功,尉遲信在他們這些大將軍中間根本排不上號。
可話說回來了,這肯定也是皇帝陛下的意思。
想起那位的威嚴,以及時不時就會掛在臉上的燦爛笑容,張倫就算是喝多了,也不敢口出怨言,說什么你待我不公之類的蠢話。
此次領兵的阿史那大奈和阿史那同俄同出西突厥,阿史那大奈是處羅可汗的子孫,阿史那同俄則是射匱可汗一系。
張倫一看,好嘛,如今大唐的突厥人有點多啊,還一個個都領上兵了,這話怎么說的……
只不過加上吳通,陳禮,大家都是一般,和大唐后宮的嬪妃有些這樣那樣的牽連,大多都可以算作外戚。
而張倫和吳通,則是后族中人。
馬戎全副武裝的出了營房,在軍官的號令聲中,他緊著把自己的一伍人檢查了一遍,才帶著他們快速的奔向校場。
他們在臨羌城郊外成軍至今,便一直在這里進行操練。
即便是馬戎自己,也覺得和去年剛剛應招從軍時已是兩個樣子了,他們每天幾乎都在背誦唐軍軍律,熟悉唐軍的各種建制官階。
這讓他們很快就明白了軍中是個上下等級森嚴的地方,上官說的每一句話,都要當做軍令來聽從,抗令不遵的人沒有好下場。
馬戎和軍中大多人都不一樣,他是金城人,羌種。
之所以從軍……說起來簡單,那年吐蕃來襲,馬戎隨眾到會寧川躲避,所幸唐軍來的及時,不然他這一家子估計也就不剩什么人了。
即便如此,他的父親也死在了去會寧川的途中,最重要的則是家里的兩匹馱馬丟了,那是全家人的命根子,一下生活就沒了著落。
而且他的孩子還年幼,有妻兒需要養活。
馬戎和兄弟幾個四處幫工勉強度日,羌人在涼州地位低,也找不到太好的活計。
去年時涼州各郡開始招募涼州各族人等從軍,馬戎一咬牙,把妻兒交給兄弟照看,自己便從軍去了。
看似是為生活所迫,其實是本能的想要脫離自己所屬的階層所做出的努力。
涼州這地方,很多人都靠著刀槍在吃飯,不獨馬戎一個。
只是他在金城多年,漢話說的好,不久便升為伍長,再要立下些軍功的話,也能巴望一下隊正,營正這樣的職位。
兩千多人在校場集合完畢,按照規矩,軍中的司馬參軍帶著兩個兵士開始了升旗儀式。
隨著代表大唐威嚴的日月星辰旗冉冉升上旗桿,新兵們開始唱軍歌。
這據說是設在涼州的幾個折沖府帶來的新習慣。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這是秦人的戰歌,馬戎聽說在東邊已經傳頌很久了,他第一次聽到的時候,根本不能明白它說的是什么。
可現在嘛,每一次頌念,馬戎都是熱血奔涌,死死握住手中的刀柄,胸中不自覺的便有殺氣激蕩。
他不知道秦人在東邊代表著什么,他只知道關西人很厲害,羌人同族們說起東邊來的關西人,都很畏懼。
不過秦人的戰歌是寫的真好,大家一體,同衣同食,同生共死,如此便為同袍,同袍之情有如兄弟,血脈相連,同仇敵愾。
而那桿迎風飄揚的日月星辰旗就是見證。
這兩千多人成軍已近一載,整日操練,剿匪兩次,已經初初形成了戰斗力。
軍歌已畢,再次整理隊伍。
羅校尉那熟悉的身影走上了高臺。
羅校尉叫羅奇,高眉深目,黑頭發,黑胡子,毛發極重,頭發卷曲,身材高大魁梧,皮膚卻白的有些嚇人,兩腮帶著濃重的紅暈。
大家都說他是西域人,他也不反駁,只說自己的祖上曾隨馬超征戰,是當年大名鼎鼎的涼州軍中的一員。
他本人從軍也已有二十多年,不論是他的兄弟,父親還是他的祖父,以及上數八代,都在涼州軍中供職,整一個軍人世家。
這是羅校尉最為得意的事情……
如果李破在這里就會知道,這很可能是西邊的羅馬人跑過來了,他們和西亞人種是有區別的。
就像是這兩千多人的新軍,人種上就是個大雜燴,估計很多人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源于何處。
頂盔掛甲的羅校尉登臺,先狠狠的敲擊了下胸膛,新兵們立即予以回應,敲的胸膛砰砰作響。
他大聲說道:“軍令已至,讓咱們收拾行裝到澆河郡匯合,離著這里不遠,可之后要走的路就長了。
還記得前些年那些來涼州禍害的吐蕃崽子嗎?這次咱們就是要去把他們的頭都砍下來,殺死他們的男人,把他們的妻女都捉到咱們的帳篷里面享用。
這種好事俺已經很多年沒有碰到過了,誰若怕死就留下看家,俺帶的涼州壯士,不怕死,就怕沒有仇敵的頭來供俺砍下。
告訴俺,你們怕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