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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6章燈會(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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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兄弟受李客卿三人相邀,遂與她們結伴而行。

  此時那盞別致的花燈后面陰暗處轉出了兩人,其中一人跌足嘆道:“舅舅何必攔我?那李客卿,白紅玉還就罷了,呂鄉君何等樣人?

  若得相交一番,許能聆聽大音……”

  另外一人笑笑,懶散的道:“咱們是來觀燈的,正巧到了咱們的花燈之前,駐足片刻,遇到了幾個人而已,也不必上前攀談,擾了人家的興致,也亂了你我的心,何必呢?”

  這兩人都很年輕,年紀相差不大,但卻差了一輩。

  身量高一些的正是李客卿口中的江右才子郝處俊,江州潯陽人,今屬鄱陽郡治。

  世族子弟,父親是前隋的滁州刺史郝相貴,他幼年喪父,家道中落,得外祖偽唐安陸郡公許紹周濟,方得平安長成。

  安陸許氏是正經的簪纓世家,安陸豪族,郝處俊的父親郝相貴娶的就是許紹的女兒。

  另外那人就是許紹的幼子許圉師,比郝處俊只大了兩歲。

  元貞二年,兩家因避戰亂,一道遷居江陵,元貞三年,江陵城破,蕭銑為周法尚所殺,建國區區五載的梁國滅亡了。

  兩家此時無人在梁國為官,反而是許紹父子幾個仕于李淵,在江陵城破的前幾年,許紹便已病死在了蜀中,被李淵追封為譙國公。

  如今許圉師的幾個兄長,都在夔州為官,受夔州總管宇文鑊轄制。

  無疑他們都是降將的身份,當年因為和柴紹一起守夔州,城破被俘,李靖殺了柴紹,把他們嚇的不輕,后來倒都成了唐臣。

  這就是世族中人,兜兜轉轉,只要別被人殺了,改朝換代卻也少不了他們的官做。

  許圉師是許紹的幼子,一直養在家中,父兄皆是文武雙全之人,尤其是在軍略上,可以說許紹之才幾乎不讓李靖。

  可惜中道而歿,當時李淵就非常傷心,說是少了一個有才能的人輔佐自己。

  事實也證明,許紹才是蜀中的頂梁柱,像李孝恭,柴紹,劉弘基等人皆不足以主持一方……

  許圉師和他的父兄不一樣,雖也習武,可他其實是個正經的文人,和他的外甥郝處俊在江右都屬于文壇的后起之秀。

  今次舅甥兩人一道來到長安,是應試而來,兩人都考中了舉人,今年京試,他們提前來長安備考,在長安已經住了差不多有半年多了。

  許圉師性情散淡,對當官的興趣其實不大,可他的家世就是這么個樣子,不入仕途的話和家里人沒辦法交代。

  尤其是他那三個兄長,傳信回家的時候都會問起弟弟的學業,還有他想什么時候入仕,是想到軍中帶兵,還是想當個寫寫畫畫的文官。

  許圉師也很無奈,家人對他飽含期許,兄弟之間情義又很深厚,許紹歿后,兄長們便如嚴父,更是對他這個幼弟關懷備至,他哪里拒絕得了兄長們的好意?

  這年頭可不時興自作主張,他和兄長們年紀差了好多,根本沒他說話的份。

  就這么和外甥一起參加了科考,糊里糊涂的中了舉人,帶著些不情愿,卻又很是隨意的來到長安,準備考完了就打道回府,心態好的不得了。

  郝處俊可和他這個小舅不一樣,人家牟足了勁想要一鳴驚人呢。

  所以郝處俊才會急著想去結交呂鄉君,如果能攀談一番,最好是能隨行觀賞燈火,之后的好處不用想也知道,而且他們都是江右人物,正得其便。

  可許圉師對此不感興趣,隨性而至,隨遇而安,他覺得今晚人太多了,一起觀燈的話,很是不便,于是便阻止了外甥上前說話。

  郝處俊就很遺憾,但看了看舅舅,只能無奈的嘆了口氣,他知道舅舅的為人秉性,也就不再爭辯相強。

  “那就走吧,聽說今晚皇城里還放焰火,咱們可不能去的晚了。”

  兩個世族子弟,即便是郝處俊,雖稍有遺憾,也沒覺得與呂鄉君失之交臂是什么大事,而且他自負才學,對將來充滿希望。

  說句不好聽的,翌日高官厚祿,什么樣的女人不能見到?這就和后來人臆想,日后等我有錢了就怎么怎么樣是一個道理。

  許圉師卻又拉住外甥的袖子,“咱們再等等,那人把你作的詩跟青玉案相比,沒眼光,也無道理,是個不學無術之人,咱們再聽聽其他人怎么品評。”

  郝處俊哭笑不得的看著舅舅,心說你快拉倒吧,我還不知道你了?準定是想看我笑話,一首隨興而作的小詩,能高明到哪里去?

  別說和當今陛下作的詞相比了,便是其他人來了,估計也是不屑一顧居多,要是再碰上王績王無功之流,譏諷上幾句,我哪還有臉去參加京試?

  郝處俊于是大悔,當日不該喝多了,不聽舅舅相勸,隨手作詩讓人拿出來觀瞻,啊,他還真是小心眼,在這等著我呢。

  許圉師看著訥訥不言的外甥,心中好笑,就是要磨磨你的心性,總是毛毛躁躁的,比如去年來長安的路上,非要跟船工賭什么船行幾日才能到夷陵。

  船工被激不過,于是與他做賭,拼了命的搖船,要知道那可是逆流而上,差點沒把船工給累死,也晃的許圉師吐了個昏天暗地,他還是江南長大的人,你說行船有多險?

  到了長安外甥也沒消停,時常出去應酬,還拉著他去了幾次彩玉坊參加文會,讓許圉師是不勝其擾。

  今晚他還就要抓著外甥的小辮子狠狠揪一揪,讓他長長記性,莫要以為他萬事隨心,就什么都能容讓。

  其實郝處俊的小辮子已經被他揪的快禿了,只不過他依舊不想松手,想借機就要整治一下外甥,讓自己高興一下罷了。

  果然也不出許圉師所料,他親自設計的花燈非常別致,掛在安上大街旁邊,沒有什么競爭對手,很是吸引了不少眼球。

  品評小詩的人也就多了起來,有的還知道郝處俊其人,多數便會取笑兩句,讓郝處俊身上像是長了蟲兒,難受的渾身不對勁。

  許圉師在旁邊煞有介事的連連點頭,把外甥的笑話看了夠。

  來到長安的許圉師其實很喜歡長安的氛圍。

  現在的長安無疑是座新城,建了才幾十年的光景,不像江陵,坐臥于大江之畔,已有千年之久,古跡隨處可見,那里的一磚一瓦都好像浸透了江南煙雨。

  也許正因為太古老了,江陵城中的人們便偏于保守,他在江陵城中住了幾年,便清晰的感受到了那里守舊,不知變通的氣息。

  讀書人分外在乎禮儀,已經到了苛求的地步,尤其是在其他地方不很常見的古禮,依舊能從江陵的大族中人身上見到,他們時常也會為此沾沾自喜。

  一些人常常掛在嘴邊的就是,我家一童子尚且知禮,汝何人也,竟不如一童兒乎?

  言語間透露出來的都是傲慢和陳腐,好像能讓人清楚的看到古楚國的那些士大夫,可現在已經是千多年后的大唐了啊。

  江陵城也剛剛又換了主人,作為正經的“亡國之人”,有什么好驕傲的呢?

  前些年世道紛亂,刀兵四起,也沒見江陵城中的這些人有何作為,遠不如北方豪杰們來的轟轟烈烈。

  長安給人的感覺就不一樣,長安兩個字代表的東西也完全不是江陵可比,即便是新城,長安兩個字的分量亦有千金之重。

  而且正因為是新城,這里的一切好像都很新鮮。

  文人們聚在一起談古論今,說的其實大多都是時勢,言辭激越,滿懷抱負,氣氛偏又非常包容。

  有的人溫文爾雅,有的人則放浪形骸,有的人一看就是赳赳丈夫,有的人風骨嶙峋……

  什么樣的人都能見到,只要你有自己的特異之處,盡可展現于人前,大多都會受到其他人的尊重,甚至是追捧。

  這種氣氛許圉師很喜歡,尤其是去過幾次長安書院之后,許圉師就有些猶豫,如果此次京師落第,他是立即回去江陵呢,還是留在長安書院待一陣?

  對于他來說,進入長安書院當個教授并非什么困難之事……

  其實這就是現在的長安,對于天下的人才來說,吸引力是越來越強,雖還遠不到稱上一句文風鼎盛,卻把其他名城大邑都比了下去。

  只要來到這里的人,你又足夠杰出,基本都能在這里找到自己的位置。

  今晚的長安五光十色,充滿了夢幻的色彩。

  郝處俊終于跟著舅舅進了皇城,眼睛已經被花燈迷住,卻還在嘟囔著,長安少了小橋流水,少了擺渡的艄公,少了往河里擺放花燈的小娘子……

  許圉師也無不耐,只是笑著回他,“還少了那些亮著花燈,浮于江上的花船是不是?”

  郝處俊嘿嘿直笑,“若無她們,如許佳節,如許燈夜,豈非失了不少顏色?佛祖怕是都會寂寞難耐的吧?”

  兩人皆非佛祖信眾,此言一出,兩個家伙都是大樂,覺得長安的燈夜確實非常輝煌,場面上就非江陵可比,可也確實少了點什么,讓人頗有意猶未盡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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