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大唐之前提出的要求,山南三國來人,以及順道回來的唐使,向大唐送上了山南的一些「歷史文獻」。
這個覆蓋面就比較廣了,多數都是以神話的形式呈現在金石之上,三國之人都把家底掏了出來,尤其是香雄人,他們在高原上的文明程度最高,有向大唐展示自己也很有著古老的傳承以及趁機傳教的意味。
唐人試著研究了一下,為的是了解這些外族的風俗和歷史,順便補充一下中原的史書,歷代都有這樣的習慣,倒也不算奇怪。
不過和后來一樣,有的人覺得不該把神話故事當正史記載,有的人則以為,此非中原之史,如實反映這些外族自己的傳說,也未嘗不可,就比如說中原的先民們不也是神話和歷史并存?
李破對此倒是持有開放態度,他覺得此時詳細的去考究高原民族的歷史是毫無意義的一件事。
現在的狀況就是,山南三國生產方式非常落后,構成的也是城邦制的小國,甚至都算不上國家,只需和秦漢的史冊一樣,記述他們如今的生存狀態也就行了。
考古的事情,那是后來人吃飽了才會去干的事情,對大唐而言,沒有什么現實意義,只能用來變相的作為大唐征服高原的佐證,所以沒必要窮究其源。
時間進入大唐元貞七年十二月,到了年底的大朝會,從長安書院起始的風潮已越發明顯,堪稱猛烈,順勢成為了唐初大案之一。
江陵書院的丑聞起到了火上澆油的作用,各處書院的官員們如坐針氈,祭酒們紛紛入京,請罪的請罪,抗辯的抗辯。
到了元貞七年,大唐總共建成大的書院六座,小書院三十余個,招收生員近萬人,遍地開花還算不上,卻也有了一定的規模。
這都是朝廷大力支持的結果,為的就是在將來提高大唐官員的整體素質,同時消弭漢末戰亂至今留下的種種后遺癥,讓中原各處的讀書人明白,大家同源同種,不能因為相互廝殺過,就視為敵國。
這些都是書院漸多所延伸出來的意義。
大唐建立書院的初衷,還是為科舉選才保駕護航,這一點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不會有所改變。
至于什么開啟民智,讓百姓擺脫蒙昧狀態等等其實都談不上,平民百姓想讀書,那是真的難。
后來人所謂的窮文富武的說法,在這個時節沒有一點的依據,家貧之人想要擺脫現有的階層,從軍比讀書來的更輕易些。
十二月的大朝之前,李破把三位宰相召到了太極殿。
三位宰相同時出現,往往意味著有大事發生,所以對于很多人來說,這可不是什么好現象。
就像身在門下省衙房的長孫順德,焦慮的已經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門下省清查卷宗是瞞不過他這個門下侍郎的。
侍中范文進用的是自己新來,想要查閱以往留存的記錄,以能更好的履行職責的借口,卻是令孫伏伽領頭清查,杜楚客積極配合。
對于長孫順德來說,這可不是什么好苗頭,為此他已經不顧危險,前些日還向宮內的人打聽了一些消息。
這屬于刺探內闈,非人臣所當為的范疇,具有非常高的風險,不是權臣或者外戚的話,最好不要輕易做此嘗試。
顯然長孫順德已經嗅到了危險的氣味,在門下省竟然打聽不出內情,覺著十分的不對勁。
今日聽聞三位宰相都被召到了太極殿議事,長孫順德在衙房之中來回踱步,滿腦門的官司,已是無心處理公務。
所謂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他長孫順德自降唐以來,身上牽的事有些多,結黨的弊端就在 于此。
相互結交,守望相助,聽上去很美好,在爭奪權力的過程中也頗有益處,可話說回來了,這也意味著一些事你必須參與,根本不以你自己的意志為轉移。
同黨的敵人,基本上就是你的敵人,同黨想要做什么,你可以制止,但卻還是要掂量同黨的利益。
最后鬧來鬧去,肯定就是各種利益輸送,黨同伐異的戲碼紛紛上演。
比如說跟他交從緊密的禮部侍郎杜淹,根本沒同他商量就做下的事情,作為門下侍郎的他還就得給人家擦屁股。
多事之秋啊,長孫順德暗嘆了一聲。
自從去年爭奪侍中之位失敗,做事就越來越是不順,他知道這是為什么,門下侍郎這樣的職位,若無皇帝信重是不成的。
比如封德彝在時,就常陪皇帝飲酒說話,為的就是要取得皇帝的信任……
所以說以他現在的處境,有人已經勸他不如謀一任外任,他倒是有些心動,可一直還是放不下自己在京師多年經營下來的局面。
他年紀大了,一旦離京,還能不能回來?多年辛苦豈不付之流水?
長孫順德心煩意亂,暗道當初真不應該乖乖交出兵權,不然……哼哼……
當然了,那會大勢已去之下,他和其他一些人倒是想握住兵權將印呢,那也得人家答應才成啊。
「來人,叫呂給事來見我。」
長孫順德吩咐了一聲,給事中呂宗業是他的心腹之人,他想問問清查卷宗的事情到了什么地步。
孫伏伽翻起了陳年舊賬,他倒也不懼什么,可一些事情呂宗業卻是經手之人,要時刻叫來說說話,別先自己亂了陣腳。
長安書院的事情越鬧越大,來他面前求情的人多的很。
長孫順德思忖著,這事應該查不到他門下侍郎頭上,底下的人做了些什么,他大致聽說過一些,當時也沒在意。
還覺著他們很有遠見,從長安書院入手,將來許就能有另外一番景象。
皇帝要培養人才,科舉也是大勢所趨,那么在他和杜淹等人看來,誰將來能夠把持住科舉官,也許就能權勢大增……
想想奔走于門下的人才如過江之卿,多美妙的場景?唯一有點可惜的是,那只是長遠之計,現下則用不上。
那會他琢磨的是,在地方的郡縣職位上安插些人,大唐與各處通商,有了這些地方官員,大家好多些財力物力。
說實話,經歷過隋末戰亂洗禮的他,有這種想法真的是一點也不奇怪。
之所以把馬周的上書留置了幾日,就是感覺此中提及的事情有點礙眼,有心直接駁回去,可馬周不算什么,其人的上書卻是吳王李伏威直呈門下。
你要是沒有扎實的理由便敢于直接駁回,人家便能入宮見駕,殿上跟你辯上一辯,以吳王現在的聲勢,他長孫順德哪里能夠壓得住?
拖上這幾日已是極限,趁著這點工夫,他吩咐人斷掉首尾也就是了,當時他也沒想到事情會鬧的這么大。
戴胄和王珪率人直接入駐了書院,把蓋文達兄弟當即就給拿下了,情勢是非常之不妙,再想從中做文章,怕是要引火燒身。
此時皇帝召三位宰相入宮,是不是為的就是此事呢?若是這樣還好,把那么多的文人入罪在他看來是不可能的。
最后很有可能會和科舉案一樣,不了了之。
思量之間,派出去叫人的人回來了,小心翼翼的向他稟報,「侍郎,呂給事讓孫大夫叫過去回話了,不知何時才會回來。」
長孫順德一聽,心里火氣就蹭蹭的往上竄,心里暗罵了一聲豎子 ,孫伏伽算個什么東西?竟敢隨意傳喚門下的同僚?
而且誰不知道呂宗業是他長孫順德的心腹之人?
長孫順德大怒,「俺怎么不曉得此事?什么時候傳的人?呂宗業為何不派人來稟報一聲?」
沒人作答,屋內的幾個屬官都是噤若寒蟬。
如今門下省的氣氛非常緊張,侍中正在派人清查卷宗,看樣子是要來個新官上任三把火,誰也不想火頭燒到自己的頭上。
長孫順德在門下任職六七年了,黨羽不少,如今雖說露出了失勢之相,可愿意為他奔走效力的人還是挺多的。
呂宗業被孫伏伽請走,長孫順德卻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大家太清楚了,那就是沒想讓你知道。
不管是示威還是想要借機整治于你,都是合理的操作,越是心腹,越是要面臨這種風險。
別看長孫順德此時怒氣勃發,可他心里卻已慌了。
起身便離開了衙署,想要去尋孫伏伽說話。
都在門下省,衙堂離著很近,可長孫順德走到一半,就又返了回來,他有些亂了分寸,這么上門質問非常的不妥當。
孫伏伽一句奉命行事就能讓他無話可說,以孫伏伽的為人,到時候沒臉的肯定是他這個門下侍郎。
清醒過來,長孫順德回到了自己的衙堂,吩咐人去打聽一下,孫伏伽把呂宗業叫過去所為何事。
同時又命散騎常侍鄭昇去盯著此事,給孫伏伽等人一些壓力,讓他們不得亂來。
到了晚間快下衙的時候,呂宗業和鄭昇兩人匆匆來到了長孫順德面前,讓長孫順德大大的松了口氣。
可呂宗業的一句話,卻是讓長孫順德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