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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0章朝爭(五)

  段綸是長安土著,父親又是前隋名臣段文振,消息靈通著呢。

  他早早就被人告知,親家長孫順德要壞事,他又暗中派人打探了一下,便知道此事自己幫不上忙。

  因為這不是長孫順德跟侍中范文進爭奪相位所引起的政爭,他段綸冒然插手,說不定就會被當做長孫順德的黨羽。

  在宴席之上,來和長孫順德喝上一杯,其實就是告訴別人,他段綸有情有義而已。

  大年初二,段綸的女兒段簡璧被父親召回了娘家,就再也沒回長孫府邸,丈夫長孫謀帶著人去接,段府大門緊閉,只跟姑爺說,段綸帶著妻女出城去了。

  這就是貴族們的自保方式,姻親到了這個時候,也不會跟你綁在一處,之后就算姑爺沒死,估計也得換一個。

  主要是段綸著實怕惹火上身,他的妻子是李淵的長女,順便一道把他給收拾了,不也在情理之間?

  他那連襟竇誕竇光大就更賊一些,十二月間上書跟皇帝請了假,帶著一家子回扶風祭祖去了。

  臨行之前還來見了段綸,讓他小心一些,風聲好像不太對勁,能避則避,沒必要逞強生事。

  段綸比竇光大膽子大些,性情也剛強一些,一直拖到正月才跑去了城外的莊園,打算在那里看看風色再說。

  禮部侍郎杜淹就走不得了,他和長孫順德幾乎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長孫順德做下的那些事,樁樁件件都少不了他的參與。

  只要查到他的身上,查出來的事情只會越來越多。

  結黨之人,在大廈將傾之時大多如此,平時看上去頗有聲勢,實則時間長了,到處都是漏洞。

  像他們這種核心人物,下面的人不管做些什么,是不是跟他們商量過,最終都要扣在他們頭上,很多高官其實就是這么倒下去的。

  下面的人已經驚了,李破卻還不慌不忙。

  他心里有數,只要軍心沒有動搖,長孫順德等人就都是盤子上的菜,是吃干抹凈,還是留下點殘羹剩飯都隨他的意思。

  衛府大將軍不是他的心腹,便是從龍功臣,別說長孫順德為首的這些人,即便是兵部的人想要從中作梗,也是不成的。

  正是有鑒于此,他才會任由長孫順德結黨這么多年,做下的那些糟爛事有些他知道,有些不知道,卻都無傷大雅。

  前些年大唐正處于立國初期,對外的戰事一場連著一場,內部也不太穩定,他沒把太多的精力放在這些人身上。

  如今……時機其實在他看來還是不太對,沒有把利益最大化,換句話說,此時整治長孫順德一黨,性價比不高。

  他其實是在等一撥大勢,再把這些人獻祭了,那才叫政治。

  現在最多最多也就是整頓一下官場,連反腐都算不上。

  只不過再等下去也沒什么必要了,長孫順德的才能也就那樣,還沒什么自知之明,你瞧瞧他做下的那點事,雞毛蒜皮的沒有一點的章法。

  而且今年接連出現兩件大桉,還都和科舉選才之事有關,讓李破一下意識到風氣上好像出了問題。

  長孫順德這廝又在其中若隱若現的,一下就被卷了進來。

  長孫順德拾階而上,正月的寒風對他來說沒什么,他的心比北風更冷幾分。

  他對太極殿太熟悉了,十年來他曾無數次走過這里的臺階,直上太極殿,當了門下侍郎之后,進入太極殿的機會就更多。

  太極殿的正殿是大朝所在,從門外望進去,還是一如既往的寬闊幽深,每逢大朝,皇帝就會高高坐在那里,宛若神祇。

  長孫順德看了兩眼,眼眶有些濕潤,以后也許他再也看不到這一切了,上面那個坐著的要還是李淵該有多好啊。

  李淵的兒子們雖然都挺不是東西,可李叔德總比李定安有人情味些不是……

  一時間長孫順德想起了李淵的諸般好處,鼻頭有些酸澀,很是后悔那會不該放了李定安入城。

  早知今日,還不如拼死一搏……

  太極殿偏殿,元朗正在跟李破匯報京兆的情況。

  他也剛剛回到城里,正月初七,大雪一停,他就開始在京兆各處行走,今天終于趕了回來。

  人肯定是被凍的不輕,喝著茶湯還在打哆嗦,臉也紅彤彤的有些浮腫。

  不過京兆各處的情況還成,凍死了幾個人,都是無賴兒,其實就是這會的無業者,沒有田土,整日游手好閑的家伙。

  到了他們喊救命的時候,沒人愿意管他們,不是凍死就是餓死,這種事幾乎每年都會發生。

  其他的都沒大事,孩子婦人流落在外,都會被收進善堂,在這方面李破是很注意的,待過馬邑流民營地的人,沒有當了皇帝就忘了苦痛。

  長孫順德在外面等了足有小半個時辰才被叫進去,元朗與他擦身而過,急匆匆的去后宮拜見阿姐去了。

  姐夫把他當驢用,大正月的差點沒凍死,他要跟阿姐說道說道,順便求點溫暖。

  長孫順德入殿,偏殿之中安靜的很,只有起居郎竇文表,諫議大夫孫伏加在殿中侍候,其他的都是些宦官宮人。

  長孫順德依禮參見,李破抬頭看了看他,面上也沒什么表情,擺了擺手讓他坐下說話。

  長孫順德本以為迎接他的將是疾風暴雨的責難,情況卻非那么不堪,皇帝……沒把他當回事,好像從來如此。

  李破在看奏章,他算得上是個勤政的皇帝,嗯,說實話,多數還是因為他年輕,精力旺盛,自古以來那些真正勤于政事的帝王們,人家那才叫嘔心瀝血,總是出宮熘達的李破沒的比。

  此時李破自然是故作姿態,進入到了領導時間,長孫順德如坐針氈,他知道正月里皇帝召他入宮絕對沒好事,所以才會生出那么多的感慨。

  就算是皇帝當庭把他拿下,他也是有心理準備的,自己做下多少事,他自己清楚,論斬都不為過……

  半晌李破才抬起頭,幽幽道:“卿為門下侍郎以來,朕待卿如何?”

  長孫順德起身,一躬到地,“陛下之恩,臣萬死難報矣。”

  他本想跪下乞饒的,最后還是沒拉下那個臉。

  李破笑笑,心說長孫順德還是缺了骨氣,不過也是,河南人當中有骨頭的人現在多數也就只剩下一堆白骨了。

  “看來卿也明白朕為何在此時喚你過來,正月里沒什么人當值,朕也算給卿存了些臉面。

  卿應該曉得的,朕非那心慈手軟之人,只不過念卿也算是有功之臣,又在門下侍候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正好皇陵那邊出了些麻煩,卿回去之后立即啟程去皇陵,給朕去督造陵寢吧。”

  長孫順德的腿一下軟了下來,命運終于撲面而來,和他之前的諸般想像都不一樣,此時他頭腦昏沉,也計較不清是好是壞。

  他只是依照本能,連連叩首謝恩。

  殿中的竇文表和孫伏加都側過了臉,臣下來到這個地步,他們都是感同身受,說上一句兔死狐悲,物傷其類也不過分。

  而且長孫順德還是名門之后,就更添了幾分悲慘之意,即便是孫伏加看不上他的為人,此時也頗有不忍。

  李破就很無情,雖然嘴上說的話聽上去溫情脈脈,可在他眼中,長孫順德已是走投無路,你以為這事至此就完了嗎?

  一個門下侍郎,不想著干好你的本職工作,一天到晚想著怎么來挖大唐的墻角,挖大唐的墻角,就是挖他李破的墻角,要是不能讓人們曉得后果有多嚴重,他就改姓長孫。

  至于讓長孫順德去督造皇陵,后來的老套路了,老朱家的人干起這個來最為拿手。

  輕松料理了長孫順德,嗯,太輕松了,讓李破感覺十分無趣,他還想著長孫順德總要鬧點脾氣,若是敢跟他拍桌子瞪眼的話,當即就把長孫老兒的項上人頭摘下來,也好給大家提提神。

  可惜的是,長孫順德見到他就軟了下去,這人是真不成,才不堪大用不說,連點反抗精神都沒有,怨不得一直也沒什么名聲,稱不上什么豪杰啊。

  正月里,李破又見了見太常寺的官員。

  元貞七年,有人上書建議改元,理由十分充分,百姓安居樂業,四夷賓服,盛世已開,改元正在其時。

  溫彥博等人也有此意,改個年號不費事,象征著一番新的氣象,歷代皇帝們都沒少干了。

  大唐立國七載,文治武功皆堪稱道,改元也就是情理中事。

  李破卻是不太樂意,他覺著元貞的年號挺好的,元貞之治和貞觀之治比起來,很像那么回事,一直用著就好,何必再費那個心思想什么年號?

  當初在晉地自封為王,他就費了一番腦筋才想出個漢王,后來進了長安,立國的時候,又是一番思量。

  最終還是選了大唐的國號,中間還借了托夢的名義,不論是他還是臣下們都被弄的很是難受。

  所以說他認為此時改元沒什么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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