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寧“安然無恙”的來到了太極殿,只是坐下的時候還是眉頭稍蹙,暗中揉了揉腰。
李靖家的李三娘歲數大她許多,可在筋骨之上,三個李淵家的李三娘加在一處也不一定能勝得過人家。
李碧那身體素質,勐的一塌湖涂,李破領教了這么多年,對此是清清楚楚。
而且李碧當年在馬邑,十幾歲的年紀,就曾帶兵深入草原,捉拿叛將,說出去誰敢信?
后來應招去涿郡,被堵在了飛狐道中,李碧帶著人徒手爬上關城,殺散了山匪,這是一個女人能干出來的事?
而此類的事情還不在少數,若非支持丈夫的事業,她也不會放下刀兵,不然能打敢殺的她,到了如今一個大將軍應該是跑不了的。
舊事就不用提了,年過不惑,精通搏擊之術,身體上一點毛病沒有,吃嘛嘛香的皇后娘娘了解一哈。
李碧可以說是關西女兒的代表人物之一,之所以說是之一,因為李秀寧,甚至是阿史那楊環也都是關西人。
“你向來聰明,怎么還去了武德殿?”李破看著李秀寧,想笑又忍住了。
李秀寧沒什么過激的情緒,只是左右打量著太極殿的裝飾陳設,自從李破當了皇帝之后,這是她第二次來到太極殿。
和他父親在時,好像也沒什么太大的變化,變的只不過是人而已,李秀寧暗自嘆息一聲,真是物是人非啊。
定了定神,李秀寧笑道:“陛下也說了妾身很聰明,那武德殿臣為何去不得呢?”
殿中輪值的近臣們紛紛低下頭,向來敢說話的孫伏加也鼻觀口口觀心,立在那里好像一根無知無覺的木樁子。
李破哈哈一笑,感覺當了宗正寺卿的李三娘比以前更會說話了,不過她本來就很通曉人情世故,分得清前后輕重。
出任宗正寺卿的她入宮見駕,先去參見皇后娘娘,在她看來是應有之義,只不過不巧的是皇后娘娘正好在武德殿而已。
讓她心有余季的是,她第一次領教了皇后娘娘的動手能力,皇后娘娘如此,阿史那貴妃更是號稱勇冠三軍,長公主殿下……
于是她對情郎喜歡什么樣的女人也就有了一個更為深刻的認知,長孫娘子若不是一身軟肉,私下里又那般放蕩不羈,不然估計也是不會得到情郎歡心的。
“吃虧了吧?回去好好歇歇……”
“娘娘手下留情,臣也沒什么。”
“你如今執掌宗府,入宮之前打個招呼,皇后……多數還是在她的清寧宮中。”
“臣曉得的,不會常來宮中討打。”
殿中近臣……
起居郎竇文表手中握筆停在半空,好像被施了定身術。
兩個狗男女耍了幾句嘴皮子,李秀寧終于想起了正事,從袖中抽出一份奏章,讓宦官呈給了李破。
奏章還挺厚實,上面一筆的蠅頭小楷,字跡是李秀寧的無疑。
李秀寧現在是宗正寺卿,宗正寺是個很特殊的署衙,有不經有司,直奏御前之權,歷代執掌宗府的都是皇親國戚,李秀寧……有點壞規矩。
只是有鑒于扶風李氏人丁單薄,外戚又沒什么合適的人選跟她競爭,加之皇帝欽封,所以朝臣也就默認了此事。
其實主要原因還有朝堂經歷了一番動蕩,督查寺卿都換了人,在這個時期沒人再敢多生事端而已。
李破沒有仔細閱覽,時間不夠。
之前他跟李秀寧談過,李秀寧在宗府任上要做好兩件事,此次李秀寧入宮就是拿出了辦好這兩件的章程。
如果李破點頭,她就會按照計劃好的步驟來辦。
“你需要什么人,盡管抽調,報上來即可。”
李秀寧:“臣想先把宗府的職位補齊再說,愿意到宗府來任職的人不多,尤其是那些有才干的人,入了宗府怕是也就沒了指望。”
李破就笑,“你這是跟朕討封的嗎?”
李秀寧干脆的點頭,“陛下也知道的,任用賢才,總能收事半功倍之效,可宗府能給的不多,臣怎好延攬大才之人?”
這話說的很有道理,李破想了想道:“你做的……事關人事,做下來的話,有功之人盡可入職門下和吏部,禮部,鴻臚寺等處也未嘗不可。”
李秀寧之后是要在宗府大展拳腳的,之前宗府的架構并不足以成事,她現在首先要做的不是做事,而是招攬人才,有了人才能辦事。
李秀寧稍稍沉吟,覺著有了這話,之后倒是可以放手施為了。
她顯然是有備而來,道了一句既然如此,順手就又從袖子中抽出來一份名錄,讓宦官呈給了李破。
李破頗覺不適,心說你一口一個臣的,能不能和其他臣下一樣,謹慎恭敬一些,不要弄的這么莽撞?
你這是來了太極殿一次,想把所有事都給辦了嗎?
李破翻開名錄看了看,頭一個就是秘書少監李子柔,這人以前任職鴻臚寺少卿,那會鴻臚寺卿是劉善因。
后來劉善因轉禮部尚書,沒一年在禮部尚書位置上怠惰公務,被貶斥嶺南,劉善因滑頭的很,對仕途沒了指望,卻也不愿去嶺南受那磋磨,于是以病辭官,回家頤養天年了。
李子柔是劉善因的學生,受了些牽連,轉到秘書省任職。
李秀寧頭一個選了李子柔,估計主要還是因為李子柔是隴西李氏的人,雖然不是李淵一枝,可按照輩分,李秀寧要管他叫上一聲叔父。
這人歲數比李秀寧大上一些,卻也不多,早年出使過吐谷渾,后來從軍了,在西北領兵和吐谷渾作戰。
大業末年回朝之后便重新在鴻臚寺任職,典型的關西貴族的升遷軌跡,從文職到武職,再從武職轉為文職,幾乎無縫銜接,奔的就是出將入相去的。
李子柔的名字下面,都是朝中有名有姓的人物,足有六位,不是在秘書監任職,便是禮部,其中還有一位來自光祿寺。
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都有著顯赫的姓氏,卻又沒有任何飛黃騰達的跡象,說明他們的才能并不夠杰出,或者是有其他的一些原因。
顯然李秀寧是下了很大工夫的,她選擇的這些人對她將要辦的事情是極為有利的,如果查一查他們的宗教信仰的話,你也會發現,他們就算有信仰,也很不虔誠。
比如說李子柔,當年劉文靜桉發之后,李淵令人三堂會審,李子柔在自己府中喝多了就對此嗤之以鼻,覺得別說披發夜游了,劉文靜兄弟那樣的人殺幾個鬼神算什么?
堂兄想要殺劉文靜,找的借口太過無稽……
這話后來傳到了李淵耳朵里,差點把李子柔當成劉文靜一黨給一勺燴了。
所以說這些人在重敘宗譜,厘定宗教之事上面就很有些優勢。
李破提起筆來,毫不猶豫的劃掉了幾個名字,又寫了幾個人名上去,嘴里跟李秀寧說道:“國子監將廢,你不是要人才嗎?國子監任職的人都是才學之士,給你幾個人先用著。
順便替朕考評一下他們的才能學識,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品行。
至于是不是能幫的上你,那還得看你自己的本事。”
李秀寧之前還很自信,可聽到國子監的才學之士要來宗府,不由得面露難色,她和許多人一樣,不喜歡跟搞學術的人在一起工作。
可情郎的話說的足夠圓滑,讓她不好拒絕,只好委婉的道:“國子監要沒了嗎?可惜可惜……臣聽說文院正在用人之際,陛下怎么想把他們置于宗府?”
李破微微一笑,“這些人啊,和達官貴人交往的久了,學識之上多無寸進,還染上了許多毛病,合用的職位不多。
你用心一些,幫朕看看他們還有沒有可取之處。”
李破說的是心里話,國子監延攬的文人名聲都不小,可進了國子監,其實都相當于在那里養老了。
入讀國子監的權貴子弟沒想在國子監能學到什么,國子監的教授和官員們自然也不會想著教出什么大才來。
老師和學生都默契的很,一直得過且過,長久下來,學生們沒什么,他們自有去處,可留在國子監任職的那些人,就都趨于懶散。
孔穎達等人還能趁著閑暇在學識上有所進益,那是非常有自制力的人,其他大部分人已是躺平狀態,其中一小撮人,比如之前去職的國子監祭酒蓋文懿,在仕途上有所野心。
那么他們就會趁便結交權貴,為自己在仕途上謀取利益,買賣長安書院名額的事情,就算蓋文達兄弟沒有參與其中,其實也是默許狀態,這才是他們兄弟一個被斬,一個流放的緣由所在。
也就是其中有些人還有些名聲,不然的話,李破才懶的搭理這些躺在地方的人呢,不上去踩一腳就算對得起他們了。
國子監的弊端表現的非常突出,之所以還能一直延續下去,只在于政治需要,不在于其他。
而唐初時節,文院建立起來之后,國子監也就走到了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