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殿中,李破翻到了長孫無忌的辭呈。
嗯,這廝從涼州回轉之后,又上書辭官了。
沒辦法,他在大理寺卿任上已經待不下去,不如主動請辭,只是因為雖有錯處,卻無罪責可言,再加上他沒做到一任,也就不能按照正常流程調任他職,處境頗為尷尬。
李破稍微看了看,這廝也是奇葩,已經兩次上了辭呈,不堪大用的標識已經戴在了其人頭上。
李破把辭呈隨手放到了一邊,長孫無忌的去處他已經想好了,有長孫無咎的情分在,需要照顧一下。
正好朝廷要在山西南道設下布政使衙門,房玄齡領布政使之職,可以讓長孫無忌左之,等做上一任,若是考評不錯,房玄齡便可重新召入朝中任職,長孫無忌領個布政使即可。
所以說房玄齡是他重點培養對象,長孫無忌就是個搭頭,還是看在他妹子的面子上才會如此,不然的話李破本來打算一腳踢這廝去當個太守的。
扶風郡太守許敬宗去了涼州,讓長孫無忌去給他看家護院,李破覺著就算很對得起這廝的表現了。
不然去督造皇陵也成……
長孫無忌在大理寺卿的位置上算是把他給惹毛了,聽聽這都是什么位置?三品的大理寺卿蹦跳著降級也沒這么降的。
很多有罪之臣就算被貶放嶺南,其實級別上也不會降的太多,由此可見李破對長孫無忌的失望。
不過有了人情,便能得到另一次機會,即便又拉了大胯,李破保他一世富貴也是輕而易舉,所以說長孫無忌算是有福之人。
“陛下,吏部房侍郎到了。”
李破點了點頭,“傳他進來吧。”
房玄齡是來陛辭的,他已經接到調令,即將離京前往山西上任。
腳步聲響,房玄齡入殿,如今他正春風得意,足可用前途無量來形容,不光是他自己明白,朝中重臣也都知曉房喬此人得了圣卷,已呈青云直上之勢。
而且房玄齡交游廣闊,人脈在身,之前主持削減冗官之事,品德才能上也都得到了朝廷的認可。
這樣的人不管是出現在哪一朝,若非有人從中作祟,不然必得大用。
房玄齡來到了殿中向李破躬身施禮,“臣參見陛下。”
李破讓他坐下說話,“家里都安頓好了嗎?朕準你帶家卷上任……”
說著說著,李破也笑了起來,房玄齡揪了揪自己的胡子,暗道陛下這真是的……好不容易離京為官,家里的母老虎……還是等兩年再接過去吧,先清靜兩年再說。
老房臉皮頗厚,反正他早就已經習慣了別人的調笑,畢竟他這懼內之名可謂是人盡皆知,他也處之泰然久矣,時常還能拿來自嘲一番,還能以此為理由,拒絕許多不必要應酬。
更何況,皇后娘娘也是悍名在外,以前偶爾還會打的皇帝鼻青臉腫,大家都是一般,老大何必來為難老二?
“啟稟陛下,布政使之職從無到有,多少事要做,臣又是第一次去到地方任職,深感才小德微,辜負了陛下的期望,哪敢分心?”
李破看他拒絕起來不帶一絲猶豫,覺著這個家伙很有渣男的潛質,還就得母虎把門,讓他老實一些,卻不想想自己現在玩的也挺花,根本沒有站在道德制高點上對別人指指點點的資格。
“布政使之職雖乃新設,卻應運而生,職務上和郡中太守并無多大區別,只是管的地方大了些而已,以卿之能足以勝任有余。
所以其他的話朕也不過多囑咐于卿,只有一條,品級之上地方郡府可能有些怨言,卿要好生安撫,莫要引了上下紛爭。
當然也不用太過擔心,山西南道是朕龍興之地,這些年都還算平穩,官員也都頗有才干,知道為朝廷效力,便不會受到虧待。
不像其他地方,人心比較散亂,卿去到那里,多數也就是順勢而為,沒必要總想著推陳出新,以免擾亂了地方局面。”
房玄齡打起精神仔細琢磨著皇帝這話的意思,其實之前他已經拜見過了尚書令溫彥博,中書令蕭禹等人。
對各道設下布政使的前因后果以及這個職位的權責等等知道的已是足夠詳細,自己心里也有了規劃。
只是到底是第一次外放為官……嗯,也不算是他第一次到地方任職,當年他舉進士入仕,是在縣中當過一任縣尉的,而且正是在汾陽境內。
因為當時的政治環境,他在縣尉任上一坐就是七八年,可謂是升遷無望,當李淵父子來到晉陽,他立即投靠了李世民,不久便被李世民引為心腹。
如果不是他官小,當時也沒什么名聲可言,不然李淵的元謀功臣中應該有他一個位置。
這都是房玄齡年輕時候的事情了,如今幾年之間,峰回路轉,若說李世民對他有知遇之恩的話,那么當今的陛下才是真正簡拔于他之人。
畢竟當初他在秦王府中任職,并無多少實權,較真的話,他也只是李世民的謀士而已,求的其實就是個將來。
只有在投靠了李破之后,他才真正進入朝中任職,五六年間履任多職,最終才來到今日之地步。
出外就為封疆大吏,掌管一道之政務,縣尉的官職和現在比起來,天差地遠,所以說是第一次外放也無不可。
皇帝的叮囑和溫彥博等人大同小異,只不過暗含的意思有所不同,房玄齡聽明白了,皇帝讓他不要在地方上胡亂折騰,要求平求穩。
不求有多大的政績,只需為朝廷立下個范本即可。
房玄齡不由暗自贊嘆,他知道這是皇帝怕他在朝中待的久了,心氣太高,到了地方上便胡亂施為,遠離了朝廷設下布政使的宗旨。
“陛下放心,臣到地方一定時刻銘記陛下教誨,不會肆意妄為,讓陛下失了識人之明。”
李破點了點頭,房喬是個聰明人,不用說太多。
就和打仗一樣,麾下的將軍們都有著自己的用兵風格,管的太多讓他們失去了發揮的余地就是得不償失之舉了。
最后看的其實還是戰果,換房玄齡身上,給他個一年左右的時間,做的好不好,不用他親自來評價,以吏部的考評為準即可。
李破拍了拍桌桉上的一封奏表,笑道:“卿想抽調的就這么幾個人?能做得什么事?六部之中,朕允你從各部各自抽調三人隨卿前去上任,盡快把署衙建起來。
布政使治所要設在絳郡,離著聞喜不遠,裴世清告老還鄉才一年,卿到了那里替朕去問候一聲。
裴卿曾是你的上官,為官多年,經驗老道,人情世故信手拈來,卿等可以多多前去討教,只是莫要失了分寸就好。”
房玄齡心里咯噔了一下,他對裴世清是有怨言的,因為裴世清離任的時機太差,正是削減冗官之事來到了緊要關頭,朝中風潮漸起,攻訐他和顏師古的人越來越多。
尤其是在朝廷建設驛站之事上,參劾他濫用職權的聲音很大,當時裴世清沒有鼎力支持于他們不說,還就此告老還鄉了,讓他和顏師古壓力倍增。
王澤上任之初,對吏部的公務還在適應當中,更不會為他和顏師古說話,說不定還想換了他們兩個輔官,讓他們的處境更加兇險了幾分。
之后科場舞弊桉發,牽扯到了他房玄齡,當時他根本脫不開身,王澤作為上官更是一言不發,他只能自己硬頂著。
若非皇帝英明,知道他房玄齡是什么人,加意維護,不然別說去職了,便是進大理寺走一遭也是極有可能的。
對皇帝如此信重于他,房玄齡非常的感激,他向來喜歡讀史,歷史上可不乏先例,皇帝銳意革新,受阻之時卻只需把替罪羊退出去即可平息紛紛朝議。
皇帝卻表現的尤其堅定,沒有讓他受辱于人,這是一位能讓人安心施展才能,不用太過顧忌其他的君王。
所以經過這番磨礪之后,房玄齡對自己的能力,以及政事都有了些更深刻的認知,“臨陣脫逃”的裴世清在他心里也有了老奸巨猾的評價。
此時聽到皇帝提起裴世清,房玄齡掂量了一下,卻是認為裴世清不算什么,皇帝要告訴他的是,主政山西南道的話,要注意一下河東裴氏。
于是房玄齡笑著道:“晉陽王氏在北,河東裴氏在南,皆乃千年之族,晉地之中流砥柱,臣可是欽慕已久,正想請陛下允準,去見識一下漢時衣冠,又恐身有官職,不好來往。
有了陛下這句話,臣就放心了。”
響鼓不用重錘,李破笑笑,看來房玄齡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晉陽王氏已然頹敗,河東裴氏卻還是很興旺,自然要多加關注一下。
他可是還記得當年李淵和他先后領兵南下時,裴氏的諸般操作呢,那不是一個可以交予信任的漢姓家族。
他們和王氏其實差不多,對于家族太過看重,為了家族利益什么事都做的出來。
只不過倒也不用太過苛責,要知道當今天下的名門望族,盡都如此,幾乎沒有例外,只是裴氏在河東經營的太久了,需要當政之人予以約束。
沒有這個想法的地方官員,就不是合格的朝廷命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