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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3章送行

  “此去多風雨,中途道且長,惟愿賢侄一路順風,無畏風雨,大展宏圖。”

  長安東,十里長亭,一群人峨冠博帶,擺酒相送,依依惜別。

  時人送別,很講究個儀式感,尤其是京官外放,親人好友送于長安郊外,有折柳之風氣。

  房玄齡以吏部侍郎之職外放為布政使,雖說品級上算是平調,而且京官外放,沒能顯示出京官的矜貴來。

  可聰明人都知道,從四品到三品這個極為高峻的門檻對于房喬來說已經不存在了,一任布政使之后,回京述職便可順利進入到三品高官之列。

  這就像是修仙,總有幾個大門檻,比如從七品到六品,從四品到三品,都屬于本質上的飛躍,有些人一輩子都被攔在門檻之外,不得其門而入。

  而有的人,卻是一步而過,無有阻礙。

  房玄齡從入仕,任職長安縣丞開始,加上外放布政使這幾年,差不多十多年的時間,一路高升,足可謂青云直上,這樣的人可不多見。

  也就是大唐開國之初,能征慣戰的將軍不少,卻亟需治理國家的人才,房玄齡這樣的人才能如魚得水。

  不然放在盛世時節,你身后若沒有顯赫的家世,就算你有治世之才,也得在漫長的仕途之上蹣跚而行,多數人不用個二三十年,哪能露得崢嶸?

  來送房玄齡上任的人不少,足有二三十人,大部分都很年輕,顯然是家中長輩不能親至,遂由他們代表前來相送。

  至于為什么不能親至,那也簡單,房玄齡交游廣闊,好友眾多,很有些人在朝中任有要職,若都前來,那就太顯眼了些,難免有結黨之嫌。

  在長孫順德,杜淹,張文同等人壞事的今天,稍微有點政治敏感度的人都要在這個上面小心行事。

  送行的人群是以著作郎虞世南為首,另外還有秘書少監薛德音等人,除了虞世南,其他當年跟房玄齡在天策府共事的人物是一個未見,不過多數都派了子侄前來。

  虞世南幾個人都居于清貴之職,沒有什么實權,由他們幾個領頭,既能讓房玄齡風光的出京上任,又削弱了其中的政治意味,正是官員們心思靈巧之處。

  送行要飲送行酒……嗯,不是砍頭之前喝的那種……

  虞世南說著祝詞,薛德音在旁邊給他們斟滿酒杯,虞世南舉杯相敬。

  房玄齡不喜歡這樣的場合,他在長安多年,曾經送別過許多人,心情總是不好,今天終于輪到了自己,滋味更是莫名。

  老話說的好,暗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

  別的不止是故人,還有家鄉,離家之時,妻子沒有了往日的兇悍,抱著哇哇大哭的孩兒,那可憐巴巴的表情讓他很不好受。

  只是官場酬答的正常程序還得走,虞世南是他的前輩,文壇之上更是鼎鼎大名,不管怎么說,能親自前來送別,那都是給他房玄齡臉面。

  舉杯一飲而盡間,房玄齡笑道:“玄齡只是外放為官,不算什么大事,卻擾了先生清靜,玄齡之罪也。

  俺敬先生一杯,以為賠禮,也望先生能保重身體……之前玄齡拜讀了北堂書鈔,這世上之人能如先生者,稀矣……”

  虞世南笑如春風,擺手道:“遍覽天下文章,此吾畢生所愿也,玄齡不必如此,你有治世安民之才,此去定能施展抱負,報效家國,將來之成就,非吾等擺弄文字者所能及也。”

  其實只這一句話就說明了兩人志向不同,一個一心著書立說,滿眼皆是錦繡文章,另外一個熱心名利,有安邦定國之志。

  他們雖然都可以歸為文人之列,可卻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人生路上所看到的風景自也大相徑庭。

  看著云澹風輕的虞世南,房玄齡稍有些羨慕,羨慕的自然是人家滿腹詩書,著書立說,清凈之余,留名青史的跡象已顯。

  當然了,他也知道虞世基之所以把仕途放在一邊,致力于著述成說,還是因為虞氏經了大難,沒剩下幾個人,不想再沾惹是非的緣故。

  房玄齡沒急著走,和送別的人說了說話,沒有一點不耐之色。

  流程走的差不多了,虞世南率先離去,房玄齡也翻身上馬,拱手于留下的人等道別,只有薛德音也上了馬,準備再送房玄齡一程,一看就知道還有話說。

  房玄齡一行人數不少,出了十幾個跟隨他一起去晉地上任的官員,還有兩百多人的護衛。

  其中有五十個羽林軍卒,剩下的則出自屯衛軍,到了房玄齡這個級別,得到這個待遇一點也不稀奇。

  這些護衛中的一些人,也會在之后于晉地謀取一些官職,以方便房玄齡能夠盡快的順利執政地方。

  “長孫輔機調任,為君左使,今日為何沒有與房兄一道啟程?”

  薛德音與房玄齡并轡而行。

  他和房玄齡并非友朋,來歷也大相徑庭,兩人之前只是見過幾面,用同殿為臣來形容他們的關系都有點近了。

  房玄齡搖頭一笑,“長孫回京不久,又剛剛交卸大理寺職務,哪能倉促啟程?”

  薛德音也就是這么一問,隨即便轉開了話題。

  “夫人礙于身份不能親至,便讓俺來代為相送使君一程,望使君能一路珍重,施展抱負,異日載譽歸來,再敘前情舊義。”

  薛德音在馬上抱拳為禮,鄭重言道。

  房玄齡聽了也不意外,他和薛德音當年都是受過楚國夫人恩惠之人,說是門下也不為過,只是現在兩人漸漸進入朝廷重臣之列,不好再以門下自居了。

  那是他們在大唐立國時仕途的起點,也是他們唯一有著聯系的地方,不管他們在仕途上走到哪一步,楚國夫人的影子都會若隱若現的出現在他們身后。

  一般來說,官員們承人恩惠,自詡門下的階段都是早期行為,到了一定的地步,比如說房玄齡這種前途遠大,將來有望于相位的人物,此時是不會肆意受人擺布的。

  什么門下不門下的說法,已不再能約束他們,別說是楚國夫人,即便是秦王李原也是不成。

  看的其實主要還是他們自己怎么想,四品以上的高官,誰也不會拿自己的仕途開玩笑,輕易的進入哪個派系。

  房玄齡在馬上回禮,“多謝夫人掛懷,玄齡此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回京師,還望少監代玄齡回夫人一聲,望夫人能善自珍重。”

  其實前些日他送了拜帖到楚國夫人府,想親自辭別一番,只是李秀寧出任宗正卿,不能像以前那么隨意,便回帖讓他不必如此,只管安心上任即可。

  今日卻是托薛德音前來相送,房玄齡知道,這肯定是有話囑咐于他。

  果然薛德音道:“夫人出掌宗府,事多煩勞,使君應該曉得的……”

  房玄齡斟酌了一下詞句,點頭笑道:“夫人巾幗之姿,才有所用,鷹飛鶴舞,傳于世間,將來定為佳話啊。”

  薛德音抿了抿嘴唇,他不是一個喜怒形于外的人,向來嚴肅,這會卻是想笑,房玄齡這馬屁拍的……哼哼。

  佳話不佳話的兩說,當今陛下倒真是有情有義,讓楚國夫人來掌管宗府,等于是正式給了夫人一個名分。

  他和房玄齡不熟,自然不會在這種話題上糾纏,看房玄齡有揣著明白裝湖涂的嫌疑,索性直接道:“俺家在晉陽,祖籍卻在河東,夫人……”

  房玄齡多聰明的人,當即便明白楚國夫人讓此人前來送別于他為的是什么,心中頗為感激,“河東薛氏,耕讀傳家,家學淵博,名揚于世久矣,俺早有耳聞,此去拜會一番,定有所得。

  俺在這里先謝過薛少監了。”

  響鼓不用重錘,聞弦歌而知雅意,薛德音道:“薛氏并非名門大族,只是在地方上薄有名望罷了。

  俺早前已去信家中,使君到任……以使君之能,大事之上幫不上什么,小事上卻可效些微勞。”

  房玄齡再謝,心中卻無多少欣喜之意,他即將主政山西南道,消息靈通的河東世族已經有人派了人來長安拜見于他。

  尤其是裴氏,來的人他想不見都不成,如今再多個薛氏,也不算什么。

  當然了,河東薛氏雖比不得裴王兩姓,可也是河東大族。

  他們的祖上原是蜀中蠻族,三國時遷居晉地,南北朝時期逐漸壯大。

  開始時自然是以武立足,后來才慢慢的轉了文事,前隋大儒薛道衡便是河東薛氏族人,再到現在的薛德音叔侄,已然有了晉地大閥的模樣。

  只不過武事上也沒徹底放下,不說隋末起事的薛舉,薛仁杲父子,就說左御衛大將軍,武安郡公薛世雄等人都出自河東薛氏。

  而且如今的靈州總管薛萬均,右武衛大將軍薛萬徹兄弟也是河東薛氏中人。

  所以說有了他們的支持,房玄齡在山西南道布政使任上會輕松的多的多。

  當然了,房玄齡也明白,薛德音顯然是得到了楚國夫人的授意,算是給他送了一份別禮?

  想到楚國夫人的為人行事,房玄齡也只能暗自感慨,一個女人做事如此大氣而又精巧,真真是世間少有。

  怨不得陛下能讓夫人出掌宗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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