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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章:鬧劇

  時間回溯到三月二十五日,此時的魏王趙潤,尚未借助季武、桓虎、陳狩等人的臨陣倒戈而在戰場上擊潰聯軍,而這會兒,魏國上將龐煥,卻已率領著四萬余鎮反軍,悄無聲息地返回了河內郡,徑直前往魏國的王都,雒陽。

  途中,龐煥把鎮反軍交給同為南梁王趙元佐宗衛出身的副將「楊彧」,帶著另外同是宗衛的將領「蒙濼」,喬裝打扮,率先潛回雒陽。

  平心而論,以雒陽曾經的防御力量而言,龐煥、蒙濼二人是根本不可能喬裝改扮潛回王都的,因為守衛王都的幾大軍隊,都是直接聽令于魏王趙潤的人,哪怕是宗府轄下宗衛羽林郎這唯一的例外,亦只聽命于魏王。

  只不過,自從魏王趙潤將這邊的五萬雒陽禁衛軍抽調之后,這座王都的守備力量就異常空虛了。

  當時,偌大的雒陽,只剩下雒陽尉、安平侯趙郯手下的兵卒,以及宗府的宗衛羽林郎。

  甚至于在今年開春之后,就連安平侯趙郯亦率領其微不足道的幾千名士卒,前往三川郡的西部駐守,防止秦國在攻伐河西、河東受阻的情況下,轉道攻伐三川郡。

  當然,單憑安平侯趙郯手中那點兵力,倘若秦國果真率軍猛攻,那自然是抵擋不住的,但這最起碼能讓朝廷提前得知危機。

  于是乎,雒陽城內的防守力量,就只剩下了宗衛羽林郎,滿打滿算僅兩千余兵卒。

  三月二十七日,即在魏王趙潤擊敗諸國聯軍的前一日,龐煥、蒙濼二人喬裝潛回了王都雒陽,徑直前往南梁王府,拜見這位效忠的王爺。

  終于來了么。

  在見到龐煥、蒙濼二人后,南梁王趙元佐心下暗暗感慨了一番,旋即便問道:“你等回國,可曾被人得知?”

  聽聞此言,龐煥便對南梁王趙元佐說道:“回稟王爺,末將等人從齊國撤兵時,留下了四五千兵卒蒙蔽趙疆,只是不知能蒙騙多久……”

  他此時并不知道,燕王趙疆的緊急書信,將于明日黃昏后,就送至魏王趙潤的手中。

  “……還有城內的黑鴉、青鴉。”

  部將蒙濼,在旁補充了一句。

  聽聞此言,南梁王趙元佐的目光稍稍閃爍了一下,旋即沉聲說道:“黑鴉眾目前大多都在韓國,不必在意。天策府左都尉高括麾下的青鴉,目前亦因為關注著河西、河東以及大梁那邊的戰況,應該不會刻意盯著你等……”

  “唔。”

  龐煥微微點了點頭,旋即詢問南梁王道:“王爺,不知您寫信令我等撤兵回國,究竟所為何事?”

  在詢問此事時,龐煥、蒙濼二人不禁稍稍有些緊張。

  今年年初的時候,龐煥還在齊國邊境駐軍,等著開春后隨同燕王趙疆的軍隊一同攻伐齊國,卻不曾想卻收到了南梁王趙元佐的書信,后者在信中命他設法蒙蔽趙疆,率領大部分的鎮反軍返回國內。

  當時龐煥便有不好的猜測,但他最終還是咬牙接受了南梁王趙元佐的指令,留下四五千士卒蒙蔽燕王趙疆,旋即率領鎮反軍火速返回國內。

  而在返回國內的途中,似龐煥、楊彧、蒙濼等人,私底下亦有所猜測,猜測南梁王趙元佐命他們率軍回國的目的。

  但得出的結論,都讓龐煥、蒙濼、楊彧等人感到緊張。

  要知道,如今的魏國,早已不再是曾經的魏國,君主趙潤的權威無人能夠抗拒,甚至于,不敢抗拒。

  縱使是蒙濼這位曾經連魏國先王趙偲都怎么不放在眼里的匹夫,在魏王趙潤面前,亦難免會感到拘束,下意識地心生恭順,無他,只是因為魏王趙潤實在是太強勢了,是魏國有史以來最強勢的君主。

  “此事不急,等人齊了再說。”南梁王趙元佐隨口說了句,然后自顧自。

  大約過了有一盞茶工夫,有南梁府上的下人到書房來稟告道:“王爺,殿下來了。”

  殿下?

  龐煥、蒙濼等人聞言一愣,下意識地就聯想到了目前還被宗府圈禁的、且在十幾年前被剝奪了慶王爵位的趙弘信。

  他們心下暗暗驚訝:王爺與慶王殿下和解了?

  可是片刻之后,當他們看到頤王趙弘殷邁步走入書房的時候,他們驚地無以復加,連呼吸都為之一滯。

  龐煥的謀略不下于韶虎,而蒙濼亦絕非只是單純的莽夫,他倆在看到頤王趙弘殷出現在南梁王府時,豈還會猜不到自家王爺欲圖謀的事?

  對視一眼,龐煥、蒙濼二人暗暗叫苦。

  他們怎么也想不到,自家王爺至今居然還在跟頤王趙弘殷私下聯系。

  頤王趙弘殷那是什么人?那是上一代的廢太子趙元伷的兒子——唔,事實上也有可能是魏國前任君主趙元偲的兒子,反正這事是一筆糊涂賬,就連趙元偲這個當事人當時也吃不準。

  不過這事問題不大,畢竟當代魏國君主趙潤的胸襟頗大,問題在于,頤王趙弘殷曾做出過密謀篡位的事,還因此害得慶王趙弘信背負了那次叛亂的首惡之罪,非但丟了爵位被削為庶民,且至今還被宗府圈禁著。

  瞥了一眼目瞪口呆的蒙濼,龐煥趕緊抱拳對頤王趙弘殷說道:“龐煥,見過世子。”

  從旁,此時這才反應過來的蒙濼,亦朝著頤王趙弘殷抱了抱拳,不過這其中究竟有幾分真心,那就無從得知了。

  “兩位將軍有禮了。”

  頤王趙弘殷輕笑著向龐煥、蒙濼二人拱手回禮。

  此時,南梁王趙元佐微笑著問道:“弘殷,你準備地如何了?”

  趙弘殷聞言趕緊說道:“回稟三伯的話,小侄早已派人聯系了金緒等人,他在信中言道,他已派一兩千人潛入雒陽……”

  龐煥的眼皮跳了跳。

  或許絕大多數人對「金緒」這個人并不了解,但龐煥作為曾經某些事的參與者之一,他豈會不知金緒是誰?

  那可是蕭鸞的左右手,肱骨心腹,蕭鸞對他比對北宮玉等人還要信任。

  據龐煥所知,自從蕭鸞伏誅之后,金緒就從此銷聲匿跡,龐煥曾以為此人蓋頭換名從此隱姓埋名了,可今日一瞧,這金緒竟不知何時又與頤王趙弘殷取得了聯系。

  由于心中過于震驚,以至于南梁王趙元佐與頤王趙弘殷接下來的對話,龐煥都沒有聽進去幾分。

  待一炷香工夫后,待等頤王趙弘殷離開之后,龐煥急忙勸阻南梁王道:“王爺,您莫非還欲助趙弘殷奪位?”

  聽聞此言,南梁王趙元佐微笑著問道:“你有什么異議么?”

  龐煥壓低聲音說道:“王爺,今日不同往日。……當年「三王之亂」,只因陛下……當時的肅王殿下假傳死訊,才使得叛軍有那等聲勢,而現如今,那一位在國內權勢滔天,國內上下無不對其臣服,王爺此時助趙弘殷叛亂,怕是……怕是不會成功。”

  “不會成功么?”南梁王趙元佐聞言微微一笑,淡淡說道:“那就好。”

  龐煥聞言竟不知該說什么,而在旁的蒙濼,更是早已目瞪口呆。

  他們實在不懂眼前這位王爺究竟在想什么?——莫非是老糊涂了?

  就當他倆在心中揣測南梁王趙元佐時,就聽這位王爺幽幽說道:“趙潤此人,比起其父更為狠辣,但同時,相比較其父亦更為仁慈……蕭鸞伏誅之后,金緒領著殘余的蕭氏余孽,與趙弘殷私下接觸,彼此都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可他們豈知道,他們的一舉一動,皆在高括的監視之下,只不過,趙弘殷尚未邁出那叛亂的一步,是故,高括也并未動手罷了。……趙潤確實有容人之量,或者說,他根本沒有將趙弘殷放在眼里,倘若趙弘殷能安分守己,趙潤亦不介意讓他榮華一生……”

  “那您……”

  蒙濼聽糊涂了,心說既然君主趙潤與左都尉高括都防著趙弘殷,您為何還要蹚這趟渾水?

  相比之下,龐煥好似隱隱猜到了幾分,試探道:“王爺,您莫非是為了……慶王?”

  趙元佐沒有直接了當回答龐煥,只是感慨地說道:“今年正月,弘信的長子滿十歲了,其子,本該能繼承王爵,被人稱為世子,然而……”

  “弘信殿下的長子滿十歲?”蒙濼驚訝地問道:“弘信殿下邀請您了?”

  “……”趙元佐沉默了半響,搖頭說道:“并沒有。……就連八竿子打不著的趙勝,都收到了那份請帖,唯獨我……不曾收到。”

  在龐煥責怪的眼神中,蒙濼縮了縮脖子,他也意識到,自己提了一個非常愚蠢的問題。

  趙元佐沒有責怪蒙濼的插嘴,自顧自繼續說道:“自盈兒出嫁后,府內更為寂靜,我嘗反思,這一生可曾愧對何人?我不曾愧對太子(趙元伷),是我能做的,我都竭盡所能,事不能成,過不在我,而在天數;亦不曾愧對六弟(趙元俼),他設法將我從南梁召回,本就心存私心,縱使他最后落得那樣的下場,也只怪他輕信蕭鸞,過不在我。唯獨弘信……我虧對他。”

  看著頗有些唏噓的趙元佐,龐煥心中亦是感慨。

  要知道,慶王趙弘信當年是非常憧憬眼前這位王爺的,就像當年肅王趙潤憧憬怡王趙元俼那般,只不過,怡王趙元俼從始至終都不曾加害過肅王趙潤,但南梁王趙元佐,卻曾經親手將憧憬他的慶王趙弘信推入了火坑,自那之后,趙弘信與趙元佐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此時,龐煥已經大致弄懂了趙元佐的目的,試探著問道:“王爺,若是末將沒有猜錯的話,您是要效仿當年之事,借此讓弘信殿下恢復爵位么?”

  “姑且這么認為吧。”

  南梁王趙元佐點點頭說道。

  而事實上,趙弘信能否借這件事恢復爵位,他并不在意,他只希望,在他所剩無幾的余生,能與趙弘信化解當年的矛盾。

  別人都道他趙元佐心狠手辣,可人上了歲數,縱使是他趙元佐,也希望膝下有兒孫在——哪怕那并非真的是他的兒孫。

  “此事我已安排妥當了。”

  南梁王趙元佐淡淡說道:“此次,留守天策府的高括,包括他手底下的青鴉,都不會出面阻攔我等,相反,他還會幫我等安撫朝廷,免得朝廷那邊出現什么變故……余下的,就靠我等自己了。”

  說到這里,他注視著龐煥與蒙濼二人,問道:“龐煥、蒙濼,你二人可愿滿足我最后的心愿?”

  聽聞此言,龐煥與蒙濼頓時面色一正,抱拳說道:“王爺說得哪里話,我等此生愿為王爺效死,死亦無悔!”

  “好、好!”

  南梁王趙元佐笑著點了點頭。

  此時,龐煥開口建議道:“王爺,此事要不要先跟那位陛下透露一下?免得……”

  南梁王趙元佐聞言搖了搖頭,淡淡說道:“不好說……”

  “不好說?”龐煥有些不明白了:“為何不好說?”

  只見南梁王趙元佐語氣莫名地說道:“此番所幸,趙弘殷心中早有不滿,因這些年來被天策府、宗府監視而心懷恐懼、心懷怨恨,是故我派人聯系他時,一拍即合。……事實上,就算他心怯,我就算用繩索綁著他,亦要叫他坐實謀反作亂的罪名,似這樣的話,你覺得合適對那位陛下言及么?”

  看著南梁王趙元佐面色自若的模樣,縱使龐煥、蒙濼早就了解這位王爺心性,亦不由地眼角一陣抽搐。

  良久,龐煥壓低聲音說道:“可是,若不提前跟那位陛下打聲招呼,他若以為我等真的造反,那……”

  南梁王趙元佐搖了搖頭,淡淡說道:“我從未做過有損于我大魏利益的事,為此,我甚至放棄了當年對趙元偲的復仇……趙潤應該知道此事。再者,他如今率領大軍在大梁與諸國聯軍決戰,我亦不希望因為此事使他分心……”

  說什么不希望使那位陛下分心,您是怕那位陛下制止您吧?

  龐煥心下苦笑連連。

  而此時,就聽南梁王趙元佐繼續說道:“此事結束之后,你等立刻馳援三川郡的西部。……趙潤雖雄才偉略,但性格還是過于急躁,比五弟(禹王趙元佲)還要急躁,此番都被諸國聯軍打到大梁了,他居然還敢叫舉國的精銳去進攻韓國……也虧得上蒼護佑,韓國敗亡,臣服于我大魏。……嘖嘖,過猶不及,他難道還想在這場仗中,連同齊國一起攻陷?擺著西邊秦國的威脅不顧,亦不顧百萬諸國聯軍仍在大梁,居然仍打算先覆亡齊國,實在是過猶不及……不過,這也給了你等一個‘恕罪’的機會。”

  說著,他目視著龐煥,正色說道:“秦國的軍隊目前在河西、河東被司馬安、魏忌等人擋得死死的,在這種情況下,秦國勢必會改變戰術,進攻三川郡……目前三川郡毫無抵擋之力,你等結束當前之事后,立刻率軍前往西部,與安平侯趙郯合兵,擋住進犯的秦軍,保全雒陽,此天大之功,可抵你等「無詔撤軍」的罪行,縱使趙潤心中不悅,也不至于會將你們如何……”

  聽著南梁王趙元佐的話,龐煥與蒙濼由衷感慨:這位王爺,依舊還是當年那位洞若觀火的王爺。

  唯一的區別,或許僅僅在于因為上了年紀,心中的戾氣稍減,不復當年那般陰狠。

  “王爺放心,此事就包在我二人身上。”

  龐煥、蒙濼二人抱拳應道。

  兩日后,鎮反軍突然出現在大梁城下,卻不知怎么得就奪取了東、南兩處城門的控制權。

  得知此事后,朝廷震動、內朝震動,內朝首輔、禮部尚書杜宥難以置信,怒罵道:“南梁王竟不顧國家,欲在我大魏生死存亡之際謀反作亂?!”

  然而,就在朝廷萬分驚慌之際,天策府左都尉高括卻派人安撫了朝廷,暗示朝廷按兵不動,靜觀其變。

  “左都尉大人,您這是……”

  杜宥私底下詢問高括。

  說實話,鎮反軍攻打雒陽,青鴉眾卻未事先察覺到不對勁,向朝廷示警,這本來就讓杜宥感到懷疑,而如今,高括親自出面,示意朝廷按兵不動、靜觀其變,這更加坐實了杜宥的判斷——天策府左都尉高括,默許了南梁王趙元佐以及鎮反軍的行為。

  當然,杜宥不會懷疑高括會有什么私心,畢竟宗衛的忠誠舉目共睹,他只是覺得不解,不解于高括為何會這么做,并且,南梁王趙元佐他又想做什么?

  “此事杜宥大人就不必費心了,杜宥大人只要知道,雒陽絕不會因此而亂,這就足夠了。”

  高括打了個哈哈,沒有向杜宥解釋。

  其實也不好解釋,他要怎么解釋?

  說趙弘殷這個至今仍在跟蕭氏余孽眉來眼去的家伙,我瞧著他很不爽,既然南梁王趙元佐要設計此人,我不妨順水推舟助他一臂之力?趁機鏟除這個隱患?

  拜托,頤王趙弘殷怎么說也是趙氏一族的王貴,并且魏王趙潤曾經叮囑過,除非趙弘殷確實做出了謀反的舉動,否則,不得拘捕。——難道他還敢違背君主的命令?

  索性就趁著這次機會,叫南梁王趙元佐鏟除了頤王趙弘殷得了,反正最后一切的罪行,都會由南梁王趙元佐背負,與他高括無關。

  唔……最慘就是被他魏國的君主趙潤痛罵一頓,像張啟功那樣,受到‘此生難忘’的教訓。

  鑒于天策府左都尉高括的暗中相助,再加上朝廷的旁觀,這使得當日叛亂的時候,頤王趙弘殷毫不費力地就率領鎮反軍與蕭氏余孽殺到了王宮。

  此時此刻的頤王趙弘殷,心中莫名振奮,因為南梁王趙元佐已經替他計劃好了一切:待等攻陷王宮后,就立刻以魏國君主的名義與秦國和解,相信只要滿足秦國的要求,秦國必定會支持他成為魏國的君主。

  縱使這君主的得來名不正、言不順,那有如何?

  只要有秦國相助,他未必不能抵擋住趙潤的反撲。

  然而,就當他心情振奮地攻到王宮時,卻忽然發現,已被削職為庶民的趙弘信,卻不知為何站在宮門前。

  “你怎么會在這里?”

  在命令麾下軍隊停止前軍后,趙弘殷不解地看著趙弘信。

  此時,就見趙弘信詭譎地一笑,指著趙弘殷喝道:“鎮反軍聽令,頤王趙殷謀反作亂,給我拿下他!”

  趙弘殷聞言先是一樂,旋即,就感覺情況有點不對勁,因為他身背后的鎮反軍兵將們,一個個沉默不語。

  “你、你們……”

  趙弘殷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向龐煥,卻發現龐煥等將領們此刻正用冷淡的目光看著他。

  “喂,老七。”

  遠處的趙弘信指了指自己,笑著說道:“發現沒有,你我的立場,整個調換過來了。”

  趙弘殷面色鐵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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