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計劃的衛周大酒店豪華午宴在不知不覺間就被取消了。
蕭雄覺得,在看過這么多沒爹沒媽的孩子之后,馬上就去大擺筵席,胡吃海喝,味道實在不對。他是有意要結交燕飛揚和李無歸,不是要給他們添堵。
很明顯這倆小子頗有正義感,如果讓他們覺得自己太過鐵石心腸,不免要被誤會為薄情寡義之人,這樣的隔閡一旦形成,想要改變,那可就難了,非得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不可。
聽了燕飛揚的話,蕭雄當即拍胸脯,馬上再捐款十萬元,并且承諾小鈴鐺的醫療費用,由他一力承擔。
世紀之初,在衛周,十萬元堪稱巨款,考慮到蕭雄剛剛被綁匪搞走一百萬現金,他能一次性捐助十萬,足見慷慨。
蕭三爺從來就不是小里小氣的家伙。
不過,讓蕭雄略感郁悶的是,他這一番慷慨解囊似乎并未受到預期的效果,起碼沒有在燕飛揚臉上看到多么激動的神情,連那一身布衣的谷婆婆,表情也只是淡淡的。
蕭雄甚至馬上就有了要再捐十萬的沖動。
但他畢竟不是年輕氣盛的時節了,還是很理智地將這種沖動壓了下去。
當然,得到了十萬元的捐助,燕飛揚也絕不會不高興,在他的提議下,衛周大酒店的豪華午宴變成了蒼蠅館里的聚餐。
地點就在老街,離水晶庵不遠的一家面館。
其實老街有很多蒼蠅館子還保持著最古老最純正的衛周風味,燕飛揚和李無歸每到周六周日,如果不回吳山去的話,就到這里陪孩子們玩耍,有時候也會“很奢侈”的帶他們去這些蒼蠅館子里打打牙祭。
每每這時候,孩子們都最開心,笑得最燦爛。
除了谷婆婆之外,飛揚哥哥和無歸哥哥是他們最貼心的人。
對燕飛揚這個提議,蕭雄欣然接受,甚至還流露出興奮之意。
其實蕭雄就是在老街長大的,他家的老宅,離水晶庵只有不到一千米的距離。但在過去,這個距離就不算短了,一個在街頭,一個在街中,平常往來不多。
蕭雄未成年之時,就離開老街到外邊撈生活,名聲漸起,慢慢就不怎么回老宅了,反正也沒至親之人。時隔多年,再次品嘗正宗的老街風味,蕭雄自然不會反對。
蕭媽媽也是從善如流。
只有蕭瀟走進老街面館的時候,偷偷蹙起了眉頭。
這是她蹙眉的唯一原因。
同是蒼蠅館子,“不醉無歸”就比這里干凈多了,他們在紅旗路吃的那家店子,也比這干凈。
食物味道好壞,蕭瀟可以不計較,但衛生條件不佳,卻讓小丫頭難以容忍。
燕飛揚壓低聲音說道:“不要緊張,他們的面做得很好吃,也很干凈。整個流程,你都可以旁觀的。要是不干凈,你就不吃好了。”
“嗯……”
蕭瀟翹起小鼻頭,微微頷首。
既然他喜歡,那就不管多臟,都要在這里陪著他。
況且,這個面館也只是相對臟亂一點,看跟誰比了。和不醉無歸比,是差了些,但比起其他大多數蒼蠅館子,這衛生條件就算不錯的了。
店面不大,驟然涌進來一二十個人,還真有點擺不開的架勢,頓時就將老板娘弄得手忙腳亂,鬧騰了好一陣,才在兩張桌子邊坐了下來。
好在他們來得早,店里原本沒幾個食客,一些想要進來吃面的人,見了這個場面,也被“嚇住”了,在外邊探頭探腦的張望一番,終于還是決定不進去湊熱鬧。
其他人倒還罷了,蕭雄一看就不是普通人,那衣著打扮,那坐姿,那氣度,都流露出一股凌人的霸氣。不是長時間手握大權的人,不會有這樣的氣勢。
既然有大人物在這里“微服私訪”,那還是不要往跟前湊的好。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中飯就是面和餛飩。在蕭家人眼里,自然是簡陋到了極點,縱算是普通的城市人,面和餛飩一般也只能作為早餐,做中餐的話,簡單了些。不過孩子們卻歡呼起來。
“他們平時都吃得很差嗎?”
蕭瀟低聲問道,語氣頗為不解。
“你覺得呢?婆婆沒工作,水晶庵也沒有香火,平時的花銷,主要是靠一些善良人資助的。我和李無歸,有時候給他們弄點中藥,帶點山貨過來。”
燕飛揚簡單解釋了幾句。
李無歸就有點郁悶地說道:“這是因為我還沒出師……”
似乎只要等他出師了,這問題就不是問題了。
“出什么師?”
蕭瀟有點莫名奇妙。
李無歸似乎意識到說漏嘴了,便嘿嘿一笑,岔開了話題。
好在蕭瀟性子大咧咧的,也沒有追問。
谷婆婆吃素,老板給她做了一碗蔬菜面,孩子們大多吃餛飩,但一個個都吃得很文靜,并沒有想象中的爭吵嬉鬧,“哧溜哧溜”作響。
食莫言寢莫語。
這都是谷婆婆平日里教導之功。
但開心滿足的笑容,卻立即就感染了所有人。
蕭瀟甚至將小鈴鐺抱過來,親自喂她吃餛飩。一板一眼的,還頗有點賢妻良母的風范。自己那碗面條,倒只吃了幾口。
吃完中飯,蕭瀟意猶未盡,便向蕭雄提議,干脆將孩子們都接到他們家去,晚上就在別墅的后院里搞一個燒烤晚餐。很久沒有搞過燒烤了,蕭瀟還真有點想念那味道。
主要是燒烤晚會的氣氛讓人心動。
三號別墅占地廣闊,后院很大,還專門搭了燒烤的爐子,親戚朋友聚會,有時就在院子里搞燒烤,當然還加一些其他菜肴。
蕭雄笑著點頭:“好啊。”
其他人自然不反對。
只有谷婆婆不去。
老人家畢竟年紀大了,不可能去和年輕人湊這種熱鬧。
臨走的時候,谷婆婆忽然叫住燕飛揚,仔細打量他一陣,略略低頭,從自己的脖頸間扯出一個烏木雕刻的護身符,對燕飛揚說道:“飛揚,這是我在菩薩跟前為你請的護身符,你帶在身上吧,辟邪!”
這個護身符,雕工頗為精致,雕刻的是一種猛獸,據說是貔貅的二十六變種之一。摸上去十分柔順光滑,隱隱有血肉的觸感,可見谷婆婆佩戴了很長一段時間,絕不是臨時在菩薩跟前請的護身符。
燕飛揚忙即說道:“婆婆,這太珍貴了。”
佛門或者道家修行者,長年佩戴的護身符,往往有著不可思議的功效。
甚至能為主人躲開劫難。
據說在南方一些大城市,這種護身符若是經高人開過光,可以賣到數十萬甚至是上百萬的天價。
谷婆婆微笑說道:“婆婆每天都在菩薩跟前,菩薩會保佑我的。你們年輕人,展翅高飛,海闊天空,戴著這符,有好處。”
谷婆婆氣度恬靜,遣詞造句都很講究,足見底蘊深厚,絕不是普通的老婆婆可比。
燕飛揚便點了點頭,彎下了腰。
谷婆婆將護身符珍而重之地戴在了他的脖子上,又輕輕摸了摸他的腦袋,滿懷慈愛之色。
初春時節,草長鶯飛,三號別墅的后院,陽光明媚,還有不少鍛煉身體的設備,甚至還有一架秋千,是一個很適合小孩子們玩耍的娛樂場。孩子們頭一回來到這樣豪華的別墅,自然一個個驚嘆不已。一開始還有點拘謹,在蕭瀟和衛無雙的帶領下,很快就放開了,在后院瘋玩起來,剎那間歡聲笑語充斥在陽光之下,遠遠傳揚出去。
蕭雄,顧白蓮,燕飛揚和李無歸則坐在二樓書房的陽臺上,面前擺放著一杯清茶和幾碟瓜果點心,居高臨下地看著滿院亂跑的孩子們。
蕭媽媽則忙著和保姆司機一起,準備晚上燒烤的食材。
“飛揚,你好像有點不高興。”
蕭雄微笑說道。
他思慮了很久,還是決定開門見山。
這小子,可不是普通的年輕人,和他說話繞彎子,只會適得其反。一般來說,年輕人都比較喜歡直來直去。
果然,燕飛揚也不否認,點了點頭,說道:“蕭叔叔,我知道你不大相信命理相學風水堪輿這些……”
蕭雄笑道:“我信,只是信得不那么深……”
這話就說得很委婉了。
燕飛揚笑了笑,眼神飛快在斜對面的顧白蓮臉上一掃,說道:“我相信,蕭叔叔也聽說過術師江湖吧?”
蕭雄頓時一愣,臉上笑容漸漸收斂,變得嚴肅起來,也看了身邊的顧白蓮一眼,沉聲說道:“略有耳聞……”
真的只是略有耳聞,那天晚上,顧白蓮和他談到過一個他以前完全不懂的“江湖”,但也只是略加描述,宛如蜻蜓點水一般,卻也已經將蕭雄聽得一愣一愣的了。盡管從顧白蓮嘴里說出來的東西,他堅信不疑,不過總覺得那個“江湖”離他有點遠。
只要沒有招惹上術師江湖里的厲害人物,想必人家也不會無緣無故來跟他為難。
而現在,燕飛揚再次提到了術師江湖,忽然讓蕭雄意識到,其實這個神秘的術師江湖,離他并沒有想象中那么遙遠。
就說眼下,在他身邊的這三個人,很可能都是那個江湖中走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