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背影》這一篇,可謂是前世“形散神聚”的最完美體現。
哪怕是在初中讀過一遍,幾十年后再也沒有看及,但是,這一篇背影,仍是深深的印在黃一凡腦海。
回想前世,自己的父親,不正是朱自清筆下的父親一樣嗎?
老實不善于言談,但對于子女的關愛,卻在很多行動當中每每體現。
文章背影說的就是如此,描寫的都是父親所做的細微小事,但是,在這一些細微小事之中,卻最能體現一個父親的偉大。
背影全篇一共只有一千多字,黃一凡用電腦打字原本只需要二十多分鐘就可以打完。只是,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還是這一篇背影太過于感人。直到將背影全文碼出來時,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整理一下,將錯別字改正,黃一凡發給了青年文藝的計子平。
只是,計子平在接收了這一篇背影之后,卻是沒有反應。
黃一凡有些奇怪,發了幾個問號過去,“計主編,怎么了?”
過了好一會兒,計子平這才回過信息。
“秋水先生,剛才看了您寫的這篇背影,我想起了自己的老父親。”
“對不起,我有些失態了。”
“說起來,我也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與父親見面了。秋水先生,您的這篇文章寫得是極好的,不過,看了您的這篇文章卻讓我大為羞愧。我已經交待下去了,一定會在第一時間刊登這一篇背影。不過,這幾天我可能會稍稍請幾天假,我得去看一下我的父親。”
“理當如此,沒事,你去吧。”
黃一凡心下感動。不免也想起了前世自己的父親,不知道他現在過得怎么樣?
只是如今兩人已不在同一個時空,不免讓黃一凡有些傷感。
隨后,黃一凡拿起了手機,給這個世界的父親黃遠打了個電話。
“爸。”
來到這個世界。這具身份的父親黃遠讓黃一凡感覺到有些陌生。陌生的原因一方面是黃一凡很少與黃遠見面,另一方面,也一時半會沒太接受。
這倒是與母親不一樣。畢竟母親李淑華是女性,母愛無邊。又在中學那一段時間給予黃一凡無邊的呵護,黃一凡心下也逐漸接受。黃遠此前一直在外工作,黃一凡并沒有太大的感覺。但到底這個世界,最親的人就是父親與母親。心里觸動,黃一凡卻是想與父親聊一聊。
他想問一問父親黃遠過得怎么樣。開店還順利嗎?
電話接通之后,父親黃遠話并不多,只是靜靜聽黃一凡說。
臨到電話要掛了的時候,黃遠才稍稍開口,“你媽想問你,在二中過得還習不習慣。你得自己多照顧自己,別與同學吵架。還有,你寫稿子賺來的稿費,本來是準備拿去開店的。但我想想還是算了,我與你媽都比較老實。也不會做生意,還是將錢存著給你未來娶媳婦。你也知道,家里這邊彩禮收得較重,十幾萬都有些不夠。爸爸也沒什么出息,就怕開店虧了,未來沒錢給你娶媳婦……總之,你不要擔心家里了,家里一切都好。你媽問你,中秋的時候回來嗎?如果回就提前跟我們說一聲,不回也沒事。在學校好好讀書也是好的。”
這翻叮囑,差一些,黃一凡都要哭了。
還是擦干了眼淚,重重的點頭。“爸,您放心,中秋的時候我會回家的。”
“那就好。”
“唉,這應該算是自己最窩囊的一次文戰吧。”
看著自己喊出“讓秋水寫一篇散文”之類的話,學者李啟撐了撐眼睛,大感慚愧。
其實。在心里,李啟已經知道,自己這一邊終究還是輸了。
而且,輸的是心服口服。
只是,哪怕是心服口服,但為了名譽,為了地位,為了自己的利益,李啟還是與其他此前批過秋火的作者朋友一起,喊出了令秋水寫出一篇經典散文的口號。
也不知道,今天秋水有沒有寫?
或者,他會不會說自己這一些人無恥?
或者,他是否會不再理會自己等人?
這都有可能。
不過,文壇爭斗就是這樣,雖然李啟也覺得自己這么做確實挺無恥的。
拿起剛剛收到的青年報,不用找,青年報第一版中間位置給出了秋水的一篇散文。
背影。
看來,他還是回擊了。
這又何苦呢?
有一些搖搖頭,李啟嘆了一口氣。
且不說你寫的文章怎么樣,哪怕寫得再好,我們也不可能認可你的。
算了,還是看看你寫的文章吧。
“那年冬天,祖母死了,父親的差使也交卸了,正是禍不單行的日子……”
這是開頭。
李啟心里滴沽,“寫得一般嘛,沒看出什么意思。”
只是,正說著,下面幾行字,卻是一下子讓李啟有一些失神。
“父親因為事忙,本已說定不送我,叫旅館里一個熟識的茶房陪我同去。他再三囑咐茶房,甚是仔細。但他終于不放心,怕茶房不妥帖,頗躊躇了一會。其實我那年已二十歲,北京已來往過兩三次,是沒有什么要緊的了。他躊躇了一會,終于決定還是自己送我去。我再三勸他不必去;他只說:“不要緊,他們去不好!”
李啟是知名散文研究者,自然知道上文的這種寫種手法看似漫不經心,看似散慢,但卻始終有一根線,一直牽著整個故事。上文僅僅只是交待父親的幾個動作,看似不經意,但三言兩語卻浮現出了一個父親的身影。就如最后那一句說的,不要緊,他們去不好。多么樸實的話,但就是這樣的一句話,卻打動人心,直透心底。
哪怕就是李啟,當看到這一句話時,也是內心一顫,感覺心里好像觸動了哪根弦一樣。
繼續看下去。
“我們過了江,進了車站。我買票,他忙著照看行李。行李太多,得向腳夫行些小費才可過去。他便又忙著和他們講價錢。我那時真是聰明過分,總覺他說話不大漂亮,非自己插嘴不可,但他終于講定了價錢;就送我上車。他給我揀定了靠車門的一張椅子;我將他給我做的紫毛大衣鋪好座位。他囑我路上小心,夜里要警醒些,不要受涼。又囑托茶房好好照應我。我心里暗笑他的迂;他們只認得錢,托他們只是白托!而且我這樣大年紀的人,難道還不能料理自己么?我現在想想,我那時真是太聰明了。”
如果說此前的那一段是觸動了李啟的心弦,那么,當李啟讀完這一段之后,卻是完全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只見他拿著報紙的右手已經開始微微顫抖,嘴角里面,一直念著兩句話,
“我那時真是聰明過分。”
“我現在想想,我那時真是太聰明了。”
兩句聰明,每一句自嘲的聰明都感覺像心頭在滴血一樣。
一個偉大的身影,就此出現。
這個身影,就是父親。
父親,李啟眼淚迷蒙。
僅僅這一篇背影只是看到一半,李啟就已是完全失控。
他曾記得,當年自己父親送自己上大學的時候,不也是差不多的光景嗎?可笑,當年的自己,也是如作者這一般的,實在是太過于聰明。只覺得父親說話不漂亮,非自己插嘴不可。又覺得父親說些沒用的話,其實自己都是知道的。他又這么一大把年紀,哪時知道我們年輕人的時代?可笑……自己那時也真的是太聰明了。
淚水早已淋濕了自己的臉龐,李啟已經不忍心繼續看下去了。
直到好一會兒,李啟才平復了自己的心情。
看著此前與秋水為散文而起的論戰。
看著此前自己喊出讓秋水寫出一篇經典散文。
看著自己準備哪怕秋水寫出多么經典的文章,自己也不會認同。
但這一時,這一刻,李啟卻是破天荒的給幾位同行作者去了一個電話,“抱歉,這次戰斗,我已經沒有臉皮繼續戰下去了,我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