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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節:細節殺

  “我叫謝小盟,叫我查爾斯好了。”

  彭勃靠在椅子上說著臺詞。

  這是一臺射擊游戲的機器,杜安正坐在椅子上,旁邊坐著個女群演。

  按照劇本要求,杜安投幣,拿起槍,一邊嚼著口香糖一邊漫不經心地對著鏡頭扣動扳機,頹廢少女的形象躍然于鏡頭之上。

  “停!”

  坐在導演椅上的寧皓大喊了一聲,然后對彭勃說道:“你眼神控制一下!”

  為了連貫性,這個場景是用了多機位拍攝,位于三人面前的那個攝影機是用來捕捉三人的面部表情和動作的,也是主要鏡頭。而就在這個鏡頭中,可以看到剛才彭勃的眼神有點異常——他不自覺地往杜安的臉上多看了兩眼,眼神怪異。

  彭勃摸了摸鼻子,苦笑一下,“我知道了,不好意思。”

  彭勃飾演的就是工藝品廠廠長的兒子謝小盟,按照要求,他剛才的動作應該是連貫自然的,但是那個眼神太怪異了。

  這也不能怪他,現場誰不是呢?——杜安突如其來的這個造型實在太驚艷了,沒有人想到他們的這個監制扮起女人來竟然這么像,以至于很多工作人員都是不自覺地看向杜安的方向,眼神怪異,彼此之間還小聲地竊竊私語。

  “完全看不出來這是杜監制啊。”

  “誰說不是呢?我剛才還想說導演一時之間上哪兒去找了個美女來呢,沒想到竟然會是杜監制!”

  “哎,你們說,杜監制會不會本來就是女人啊?聽說泰國那邊的變性技術挺發達的,他之前是不是去過泰國啊?”……

  人的適應能力從來都是很強的,又因為彭勃的失誤重來了一遍后,彭勃終于習慣了杜安的角色定位,總算能正常表演了。

  “……這是我在香江皇家藝術學院專攻人體時的教材,”

  彭勃說著,把一本圖冊給了杜安旁邊的那個女群演。

  這個女群演的戲份不重要。只是個陪襯,一句臺詞都沒有,全程保持看圖冊就差不多了。

  “當然,我也會研究一些主題性非常強的課題。”

  彭勃說著,把目光投向了杜安——他總算是能光明正大地看杜安了。

  “這段時間,我就在研究,母體城市與子宮……”

  彭勃說著臺詞,杜安卻根本不理睬他。一點注意力都沒有分散給他,而是專心致志地盯著鏡頭——也就是游戲機屏幕——扣動著扳機。

  他的頭稍稍有點上仰,眼瞼有些下垂,扣了幾下扳機后,手還下意識地回縮了一下,手肘彎曲,女性的柔弱感表現得很自然。

  他一邊玩著游戲機,一邊還繼續嚼著口香糖,縮手那一下的時候,眼神懊惱。嘴巴還斜著輕咬了一下嘴唇,女性特有的嫵媚纖毫畢現。

  本來長得就跟女的沒什么區別,這幾處細節一表現,立刻讓坐在監視器后面的寧皓眼睛一亮,輕輕撫摸起自己的大腿來,心下不禁感嘆:還真是沒選錯啊。

  在拍《風月》的時候,他就為杜安的演技所驚嘆,怎么都想不到一位導演竟然能有這樣的演技——在他看來,杜安去當演員更加合適。

  而現在,他就更加佩服了。

  很多演員都遇到過要演異性的狀況。也有不少扮相出來后挺合適的,演起來也不錯,基本上能看出來他(她)演的是個異性,但是在寧皓這樣的行家眼里。總感覺不對味,就是有哪里不對勁,總差著點什么。

  但是在杜安這里,這一切似乎都不是問題,什么都不差,在他面前的這就是個女人。

  寧皓完全無法相像他是怎么做到的。他甚至于也開始懷疑起來這家伙是不是真的做過女人,而他現在這男人模樣根本就是變性過來的?

  但是不管寧皓怎么想,表演還在繼續。

  “……其實,我看到你們啊,就有一種好久沒有體驗過的感覺,”

  彭勃把目光從杜安身上自然地收回,看著鏡頭的方向,說出這么一句話。

  然后他很自然地重新又把目光投回了杜安身上,腦袋低了下去,往杜安靠近,手也伸了出來,慢慢向杜安沒有握槍的那條胳膊上搭過去。

  “一種強烈的創作沖動。”

  他說著,手更進了。

  “哎,這樣,你給我留個你的電話號碼。”

  彭勃的手終于搭上了杜安的胳膊。

  明明知道對方是男性,但是杜安一切的表現都跟個女人完全沒兩樣,彭勃都恍惚了,以至于他這只手搭上來的時候,還真有些小心翼翼,完全演出了寧皓想要的感覺。

  甚至于他終于把手搭上了杜安的胳膊的時候,心還加速小跳了兩下。

  太荒謬了!

  彭勃心中狂喊,繼而狂汗:自己不會是彎了吧?!

  “干蜀莫呀你!”

  杜安受此一驚,身子往前沖了一下,脫離了彭勃的魔手,同時迅速轉過頭去警惕地盯著彭勃,眼神警覺,有些厭惡,還有些女性特有的小畏懼。

  “我看,就莫有這個必要了吧!”

  這個小眼神讓緊緊盯著鏡頭看的寧皓渾身一激靈,差點高潮。

  絕了!

  當然,更絕的是這樣一個360度怎么看怎么是女人的家伙突然冒出一口渾厚的男性嗓音來。

  寧皓甚至想到了,等到上映的時候,杜安這么一嗓子嚎出來,電影院里那些吃爆米花喝可樂的觀眾們大概都要猝不及防之下把嘴里的東西給噴出來了。

  當然,首先驚到的是彭勃。

  按照杜安的要求,他被杜安這突然冒出來的一嗓子給驚得呆呆看了杜安好幾秒,然后才輕嘆了一口氣,側過身去,單手靠在杜安的椅子上。

  而杜安這位“強悍又不失柔弱的少女”看到彭勃這色狼知難而退,眼神也放松下來,重新轉過頭來繼續玩游戲機。

  “過!”

  寧皓大喊一聲,耽誤了大半天功夫的這場戲總算是過了。

  “啪啪啪”

  現場響起了掌聲,還有人吹著口哨。

  一部劇那么多鏡頭那么多戲,每場戲都鼓掌豈不是要把人累死?就算不累死,也耽擱時間,所以,一般來說,只有開場戲和殺青戲的通過才會引發掌聲。但是今天這場戲是真不錯,杜安又是男扮女裝扮得這么像,又演得入木三分,實在是精彩,確實當得起掌聲。

  還有不怕死的叫起來:“杜監制,你好美,我愛你!”

  不過這家伙也是有腦子的,沒露頭,還是捏著嗓子喊的,杜安用殺意凜然的眼神巡視了一圈也沒能找出這個不怕死的家伙,只好作罷。

  這一身打扮實在有夠別扭的,杜安迫不及待地去卸了妝,換回了自己的衣服,立刻感覺舒暢很多。

  他走到寧皓身邊時,感覺自己腳步都輕快很多。

  看了看片場,工作人員正在為下一場戲擺機器,而一旁的寧皓突然問道:“杜導,你剛才是怎么把女人演得那么像的?”

  杜安轉頭看向寧皓,見他眼神有些疑惑。

  “我剛才又重新看了一遍,還是覺得你就是個女人,根本看不出有什么不對的地方。”

  杜安想了想,不答反問道:“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表演三流派嗎?”

  寧皓點了點頭。

  那還是在拍《風月》的時候,有一天晚上他和杜安還有李倩三個人在杜安房間里聊天的時候,杜安曾經對他們說過他自己歸納總結的表演的三個流派。

  “現在圈子里很多人都是體驗派,也有一些是方法派,往往能拿獎的也都是這兩派,表現派似乎不入流,但是其實這三個流派并沒有高下之分,就比如說剛才那一場戲。”

  “如果剛才是體驗派或者方法派的來演我那個角色,絕對是歇菜了——以他們的方式,怎么去體驗?怎么去方法?那完全就是他們無法體驗和借鑒的一種生活形式,這個時候,表現派的優勢就體現出來了。”

  “表現派不需要體驗,不需要借鑒,他只需要表現就行了,我剛才就是這么做的。”

  杜安慢條斯理地說著:“回憶女性,回憶女性的所有動作特征,細分到每一個部位,將這些全部記憶下來,然后一個部分一個部分地套到自己身上,控制著自己身體的每一個部分作出自己想做的動作來,牢牢掌控這一切,這樣,自然而然就能做到了。”

  寧皓張了張嘴,沒說話。

  他又把剛才的那場戲重新播放了一下,按照杜安的說法仔細觀察,果然發現,杜安勝在細節——他的細節做到了滿分。

  不管是從眉,從眼神,從鼻翼的聳動,從嘴唇的蠕動方式,從胳膊的用力方式,從坐姿等等各個方面,杜安都照顧到了。

  “……太變態了。”

  寧皓低聲自語了一聲。

  這種精確到每一個部位的表演方式,根本就是加裝了雙核處理器的機器人才能做到的,就算是明明白白地說了出來,估計也沒什么人可以做到,所以寧皓完全想象不出杜安這樣一個人類是怎么干得出來的。

  他腦子里是加裝了一個超級電腦嗎?

  果然,天才都是變態,而自己不是變態,所以也成不了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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