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齊晟出去吃了晚飯后,飯后齊晟把兩人送到旅館附近就走了,兩人則是回了芳芳旅館。
進了房間,杜安把裝拷貝的箱子在角落里放好,剛抬起頭來,就看到束玉站在他面前。
“怎么了?”
束玉看著他,問道:“我們根本沒有任何版權,你怎么就自作主張把電鋸驚魂賣給他了?到時候就算他付了錢,我們也沒有東西能給他。”
杜安沒有回答,反倒問她:“你剛才怎么不跟我說?”
束玉掉了句書袋子“攘外必先安內”。
杜安給她豎了個大拇指,“有覺悟”,然后一把按住她的肩頭將她推到一邊,走過去墻邊把電風扇開關打到5檔。
兩人頭頂的吊扇旋轉起來,先是緩慢,漸漸加速,最后到達最大檔,“嘩嘩”地叫著,灑下陣陣涼風。
杜安在自己的床靠吊扇這邊的床沿上坐下,把襯衫扣子連續解開兩個,抓著領口不斷開合,感受著陣陣涼風從頭灌下,長出一口氣:“舒服。”
束玉也走了過來,坐在他對面的床沿上,看著他。
杜安又抹了一把額頭的汗,這才終于開口回答她的問題。
“你根本不需要擔心,我們只需要跟公司那邊說一句‘有人要拿二百二十萬買電鋸驚魂’就行了——一個成本二十萬、拍攝完成后只打算發行家庭市場、連成本都不確定能不能收回來的影片,現在有人拿二百二十萬來買,方力勇有什么理由不賣?特別是你還有特殊關系,這個消息方力勇他想瞞都瞞不住。”
說到這里,杜安乜了束玉一眼,改口道:“好吧,因為你的特殊原因,他其實是有理由繼續不賣的,不過他的那個理由上不來臺面,所以他只能賣,畢竟這個公司不是他一人獨大。”
“你想想看,把十倍的盈利往外推,這個消息傳出去他這個經理還能不能當下去了?能當他也沒臉當,所以他只能賣。”
說到這里,杜安又從床頭柜里面拎出熱水瓶,在旅館提供的玻璃杯里倒了滿滿一杯,也不顧這水是剛剛從熱水瓶里倒出來的,就往嘴里灌——齊晟請他們倆吃的晚飯是川菜,又辣又油膩,其間還喝了幾瓶啤酒,正渴得不行。
還好熱水瓶里的水是上午兩人出去的時候在開水房里打的,現在已經溫了。
“哎!”
杜安灌完一杯子溫水,舒服地長出一口氣,把杯子重新放回床頭柜上,這才接著對束玉說:“其實他也可以不賣,方法也很簡單,那就是提高報價。”
“如果他的報價齊晟無法接受,比如說,一千萬,那么這筆交易就還是無法成立,而且用這個辦法的話,那么他的理由將非常正當,甚至無懈可擊——‘我看好電鋸驚魂,它值一千萬’。這個理由一出,誰能攻擊他?你總不至于攔著人家欣賞一部電影吧。”
杜安說到這里,束玉大黑框后的那雙眼睛一下子亮了。
杜安看著她這樣子,笑了笑,“看來你也想到了。”
“沒錯,他如果這么做了,確實可以摧毀這筆交易,但是與此同時,他不得不讓電鋸驚魂進影院、上映,不然他根本無法對其他人交代——你都這么看好這部電影了,怎么還只讓它走家庭市場而不是上映?而這也正是我們一開始想要的。”
“所以不管他怎么做,電鋸驚魂必定會上映,我們已經立于不敗之地。”
這一刻,杜安覺得自己要是長兩撇胡子、身前放一臺古琴,旁邊再站兩個童子焚香搖扇的話,約莫就是當年孔明談笑間空城退司馬的風范了。
美中不足,美中不足啊,還是要留胡子。
自詡為諸葛杜安的小伙子剛感慨完,就覺得剛才稍微壓了點下去的渴意又涌了上來,嘴巴發干。于是把杯子拿過來,給自己又倒了一杯溫開水,咕嘟咕嘟地喝著,一邊喝眼睛一邊隨意飄了下,卻在飄到束玉身上時定住了。
束玉今天也穿了一件白襯衫,因為天氣熱,此刻領口開著,頭上吊扇的陣陣涼風侵襲之下,領口忽左忽右,下面隱藏著的鎖骨也若隱若現,再順著鎖骨往下去,杜安似乎產生了一種“我看到了柔軟的雪白”的錯覺。
他好像一瞬間更熱了,一口猛地將剩下的水喝完,然后把腦袋猛地扭向床頭柜的方向,只聽到“咔嚓”一聲——倒沒有骨折,只是頸椎骨響了一下。
接著,他又把熱水瓶拿起來,給杯子里倒滿了水,倉惶之下,倒水的時候有部分水都濺到了他手背上,還好是溫水不燙。不等水倒完,杜安就迫不及待地拿起杯子猛灌,整個過程中面孔始終向著床頭的墻面,不向束玉那邊轉過去半點。
“有那么渴嗎?”
束玉問到,也不等杜安回答,就繼續問道:“那要是照你這么說的話,你今天下午應該盡量開個低價才是呀?那樣的話齊晟也更容易接受,你難道就不怕一開口二百萬的價格直接把齊晟嚇走了嗎?”
杜安保持著這個下半身朝向束玉、上半身九十度旋轉朝向床頭墻壁的古怪姿勢,說:“價格不能開低了,如果開低了的話,那么方力勇就還是有理由拒絕交易和上映,理由我都替他想好了——‘你們報價太低了’,‘其實我并不看好這電影,拒絕交易也只是因為他們開的價太低了,實在無法接受,并不是準備讓這部影片走院線渠道’。”
“所以要想逼方力勇就范,就要一個合適的數字、一個讓他無法說‘低’,有理由走影院渠道的數字——二百萬不錯。現在還多了二十萬,這更好了。”
聽完杜安的分析,束玉半天不說話。良久,才輕嘆一聲,“大學生就是大學生,這些東西,像我這樣的高中生就不能一下子想明白。”
杜安覺得自己平靜下來了,于是轉過頭來,勇敢地看著束玉,安慰起來:“尺有所短,寸有所長,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你優點還是很多的,比如說……”看到束玉的臉時卻是一愣。
束玉給他所留下的印象長久以來一直都是自立、堅強、有主見,完全是一副新時代自強女性的形象,簡直都快可以和女金剛劃上等號了,這也導致了杜安長久以來一直忘記了一個事實,那就是,束玉其實是個美女。
束玉此刻大概是戴了一天的眼鏡、眼睛累了,所以把那副大黑框脫了下來,也導致了她的面容毫無遮擋地展現在杜安面前。現在她臻首45度角向左下方傾斜,雙手捧了半杯水放在小腹前,雙腿很淑女地斜放著。
關鍵是她此刻秀眉輕蹙,眼神脆弱無助的柔弱神情,配上這小白花一般的臉龐,簡直就是黛玉再世,和她之前的新時代女性形象形成鮮明的對比。
今天是農歷八月十八,月亮和十六相差無幾,又大又圓。窗戶開著,夜風吹開紗簾,柔和的月光照射進來,鋪灑了一地都是,還爬上束玉的身體,給她籠上一層皎潔的外衣,白膚泛光,奪人心弦。
這景色太美,杜安都看呆了,以至于他本來想說的“自強獨立有情懷”脫口而出變成了另外一句話。
“漂亮胸大屁股翹。”
話一出口,室內氣氛頓僵。
杜安仿佛得了老人癡呆癥,呆呆看著束玉,眼睛一眨一眨,腦袋卻是全速運轉起來,思索著該如何把話圓回來。
束玉卻不給他這個機會。
這個女人聽到這句評價后默默地戴上了那副大黑框眼鏡,又從枕頭底下摸出了水果刀,拔開刀套,舉在眼前,沉默不語,一雙眼鏡在寒芒閃爍的刀鋒上來回巡梭。
杜安覺得自己背上好像濕了。
女俠饒命!
杜安此刻很想這么喊——跪下來喊好像更有效果,不過這個念頭在腦袋里只是來回了兩圈就被拋了出去。
不行,不能慫!想想當年咱們志愿軍,在雙方裝備相差半個世紀的情況下都沒慫,硬是把朝鮮攪成一團爛泥,現在自己和束玉也就差了一把水果刀,怎么能慫?
杜安在心中不停地用先烈們的事跡來鼓勵自己,但是血怎么都熱不起來。
“吃蘋果嗎?”
最后還是束玉打破了僵局。
“啊……啊?……啊!”
杜安發現自己經過這么長時間的鍛煉之后還是跟不上束玉的思維跳躍幅度,不過就算他是個傻子此刻也知道該怎么說話,于是猛點了一下頭。
“吃!”
吃完蘋果洗過澡洗完衣服晾到門背后又看了一會兒電視后,兩人總算睡下了,期間誰也沒有再提剛才尷尬的景況。
睡下之前,杜安和往常一樣,把除了廁所的燈之外其他燈都關了,廁所的推拉門也拉上,只剩淡淡的燈光透射出來,方便人起夜。
又過了一個小時,束玉已經睡熟,杜安卻是仰躺在床上,緊閉著眼睛,嘴巴快速地張合著,若是湊過耳朵去,就能聽到他口中發出的聲音。
“……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
束玉突然翻了一個身,杜安嚇得趕緊閉嘴,身體僵硬,跟具僵尸一樣,只等了半天,也不見束玉有動靜,這才繼續默念起來:“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香味觸法……”
此刻背對著杜安的束玉,嘴角勾過一個弧度,繼而又隱沒不見。
房間里只剩下連綿不絕的雄性蚊子念經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