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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唐屠夫的傳說

  小年已經過去五天,灶王爺早就上天言好事了,卻還留下不少灶糖,徐渭這家伙四仰八叉躺在床上,一手拿著精巧的紫砂壺,一手拿著灶糖,喝一口,吃一口,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徐大才子,你就這么給我當書童啊,信不信我解雇你?”

  徐渭不好意思地看了唐毅一眼,還是懶得起來。

  “行之,我以為你要跟著荊川先生對付白蓮教呢,多……大的事兒啊,怎么能錯過。”這家伙本來想說多好玩呢,但到了舌尖兒又覺得輕佻,咽了回去。

  唐毅搖搖頭,也抓起一塊灶糖,嘎嘣脆,又香又甜,吃著灶糖,含混說道:“在其位謀其政,我要是進士官,立功的機會豈能錯過,可是我現在還是個白丁,小腳丫穿不了大鞋,小腦袋戴不了大帽子,不該摻和的事情就不多摻和了。”

  “呵呵呵,還一套一套的,即便這樣你也不該放過徐邦陽啊?以你睚眥必報,小氣吧啦的性格,豈能讓他好過。”

  唐毅氣得翻白眼,這家伙吃自己的,喝自己的,還消遣自己,真是不當人子!

  “徐邦陽那家伙用心險惡,我當然想著一勺燴了。”

  “那為什么沒有?”徐渭翻身坐起,好奇地問道:“那可是一個國公啊,要是把他和白蓮教扯在一起,沒準陛下一生氣,奪了爵位,直接砍腦袋,那多爽啊!”

  徐渭這家伙典型的唯恐天下不亂,看熱鬧的不怕事大!唐毅當然想過,只是又放棄了,白蓮教和勛貴,只能二選一,如果同時對兩者開戰。只能是殺人不死反成仇,手上有多少牌,多少證據。唐毅自己清楚。

  把徐家逼急了,大不了舍出一個徐邦陽。斷尾求生,如此一來,可就徹底和魏國公一脈鬧翻了。

  不過唐毅可不會輕易放過徐邦陽,他從于逆嘴里掏出來徐邦陽和他結交的經過,還逼著徐邦陽簽字畫押,作為鐵證。而唐毅轉手將這份口供就送給了姨娘朱氏,相信朱氏一定會送給成國公朱希忠。

  有了這玩意捏在手里,就等于是抓住了魏國公的命根子。從此之后,在成國公面前別說抬頭,只能落一個馬首是瞻的下場。

  針對徐邦陽,唐毅也沒放過他。

  而是給他一個選擇,要嗎就在供詞中承認他和于逆之間的密謀,要嗎就說自己是臥底,為的是徹底干掉白蓮教。

  作為一個智商在零以上的人,徐邦陽只能選擇臥底。在唐毅的操作之下,徐邦陽不避危險,深入虎穴。調查白蓮教陰謀的故事立刻傳出去。

  不明真相的群眾對徐邦陽拍手叫好,盛贊他是將門虎子,徐家后繼有人。

  真正的苦楚只有他自己知道。先前就有了一次出賣漕幫的經歷,接著又出賣了白蓮教。同時讓兩個龐然大物恨之入骨,這要何等的拉仇恨的能力!

  徐邦陽的人生徹底悲劇了,他以往喜歡結交江湖人,喜歡到處游玩,這回好了,哪也別去了,誰知道哪里有仇人會冒出來,給他一刀。江湖人哪個不罵徐邦陽背信棄義。無恥下作,誰也不帶他玩。

  不只如此。就像金山寺這種世外桃源都不敢收留他。到了最后,徐鵬舉只能把徐邦陽塞到了盧鏜的軍營。為了讓這個倒霉孩子能安穩的活下去,還特意給盧鏜寫信,要狠狠的訓練。用腳趾頭想也知道,盧鏜會輕饒了徐邦陽嗎,就算盧鏜不行,還有手下人呢,每天晚上,徐邦陽連爬上床的力氣都沒有。冬練三九,夏練三伏,漂亮的小白臉變成了黑炭頭,受得那份折磨就別提了……

  說完了徐邦陽,真正讓徐渭驚嘆的還是唐順之。

  “行之,荊川先生看起來彌陀佛一般的人物,怎么下得去那種狠手啊?”

  其實不光徐渭,就連唐毅都有些吃驚,他終于見識了老師的另一面,笑著嘆道:“對徐邦陽,我修煉的是菩薩低眉,對白蓮教,師父修煉的是金剛怒目,法門不同,而目的都是在補齊短板。”

  徐渭搖搖頭,突然問道:“那我呢,我該修煉什么?”

  唐毅看了看他,然后語重心長說道:“文長兄,你該學尼姑跳墻!

  從唐毅手里接過白蓮教的案子,唐順之立刻雷厲風行,他以編練鄉勇欽差大臣的名義,下令各地鄉勇集結,等待校閱。

  這當然是借口,真正的目的是為了對付遍及各地的白蓮教匪。就在小年那天首先從南直隸發難,唐順之居中調度,王崇古等地方官吏通力配合。

  就在白蓮教的各個壇口吃灶糖的時候,官軍和鄉勇蜂擁而至,殘酷的殺戮同時展開。那一夜,南直隸的大半州縣都被戰斗的慘叫籠罩。

  白蓮教的壇口被迅速搗毀,該殺的殺,該抓的抓。最要命的是這些壇口沒有防備,將大量的往來資料和名單留下了,這回好了,地方衙門只要按圖索驥就好了。

  壇口沒了,分舵完了,各地的聯絡站,就在南直隸展開行動的同時,浙江的唐慎,劉燾,包括陸有亨,還有福建的楊繼盛等等,也都針對白蓮教展開了絞殺。

  三省一起行動,此戰剛剛成型的鄉勇起到了主力作用,兩萬多名鄉勇搗毀白蓮教的巢穴,暗點,總計超過三百個,俘虜人員七千有余。

  消滅和白蓮教有關的土匪過萬,再加上地方州府縣道,一舉斃殺的白蓮教徒超過五千,下獄的匪人超過兩萬。

  幾乎所有監獄都人滿為患,不得不臨時放在軍營里面,結果由于看管不利,竟然逃走了好些。

  消息傳到唐順之那里,他果斷下令,白蓮教之中,除了舵主堂主護法一類的高級俘虜,其余的小頭目全都斬立決,這一道命令就有上千顆人頭落地。隨后普通匪徒一律送到各地的服苦役,多則十年,少則三年。誰都知道,在抗倭戰斗不斷的時候,服苦役那就意味著死亡。

  唐順之一道命令,就決定了成千上萬人的生死。

  恰逢春季,法場上的鮮血,和家家戶戶的春聯爆竹,都紅成了一大片,無人不膽戰心驚,

  原本的唐順之以文采著稱,是有名的學問家,大文豪。經過此次事件,唐順之一躍成為大家伙心目當中的唐屠夫,每每提起,無不膽戰心寒。甚至半夜里小孩哭泣,父母都拿唐順之嚇唬他們:別哭了,唐屠夫要來了!

  “亂世用重典,師父也是無奈啊!”唐毅忍不住感嘆,從本心來講,老師一定不愿意殺任何人,可是他不得不舉起屠刀,以殺止殺,也不知道是幸福還是悲哀!

  此次剿滅白蓮教匪絕對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勝利,足夠讓鄉勇獲得朝廷的肯定,唐毅如是想到。

  比起東南的沸沸騰騰,京城的政治還像是一團溫吞水,徐階在隱忍,李默不斷擴軍備戰,而嚴嵩則是嚴陣以待。

  就在這種窒息的空氣中,也有一顆小石子丟到一潭死水中。

  錦衣衛經歷司沈煉就在年前上書,和楊繼盛一樣,他的矛頭直指嚴嵩。

  “……昨歲俺答犯順,陛下奮揚神武,欲乘時北伐,此文武群臣所愿戮力者也。然制勝必先廟算,廟算必先為天下除奸邪,然后外寇可平。

  今大學士嵩,貪婪之性疾入膏肓,愚鄙之心頑于鐵石。當主憂臣辱之時,不聞延訪賢豪,咨詢方略,惟與子世蕃規圖自便。忠謀則多方沮之,諛諂則曲意引之。

  要賄鬻官,沽恩結客。朝廷賞一人,曰:‘由我賞之’;罰一人,曰:‘由我罰之’。人皆伺嚴氏之愛惡,而不知朝廷之恩威,尚忍言哉!姑舉其罪之大者言之。納將帥之賄,以啟邊陲之釁,一也。受諸王饋遺,每事陰為之地,二也。攬吏部之權,雖州縣小吏亦皆貨取,致官方大壞,三也。索撫按之歲例,致有司遞相承奉,而閭閻之財日削,四也。陰制諫官,俾不敢直言,五也。妒賢嫉能,一忤其意,必致之死,六也。縱子受財,斂怨天下,七也。運財還家,月無虛日,致道途驛騷,八也。久居政府,擅寵害政,九也。不能協謀天討,上貽君父憂,十也。”

  洋洋灑灑的文字,是一腔熱血化成,沈煉抱定必死之心,撲向了嚴嵩。年初俺答入寇,被軍民通力挫敗,年尾俺答再度來襲,九邊形同虛設。

  強烈的落差,讓沈煉痛苦到了極點,他選擇了和楊繼盛一樣的作為,和嚴嵩殊死一搏。只是很可惜,他沒有唐毅那樣的貴人鼎力相助。嘉靖采納了嚴嵩的意見,認定沈煉是誣告大臣,被丟盡了詔獄。

  明眼人都知道,嚴閣老又一次贏了,他似乎已經從年初的挫敗中走出來,圣眷也越發隆重,不可一世。

  唯一敢和嚴嵩對抗的只剩下吏部尚書李太宰,至于曾經被寄予厚望的徐閣老已經被很多人拋棄了。

  可就在發落沈煉的同時,嘉靖破天荒召見徐階,君臣在玉熙宮談論一個多時辰,不時傳出嘉靖的笑聲,顯然皇帝陛下很高興。

  徐階立刻玉熙宮不久,朝廷就下旨意,南京兵部右侍郎唐順之,睿智果決,屠滅逆匪,任職以來,夙興夜寐,功績斐然,特擢升南京兵部尚書,仍主持編練鄉勇事宜……

  嚴世藩那個死胖子躲在家里,獨眼之中閃爍著荼毒的光,幽深可怖。

  “好厲害的帝王術,給了我們一個甜棗,立刻提拔唐順之,真是好手段啊!”嚴世藩咬著牙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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