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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武夫有情

  “北風起,天氣涼,縫窮兒女……能拆洗能縫補又能漿,拆拆洗洗縫縫補補賽過新衣裝……”

  一首《縫窮兒歌》道盡了凄涼,一般上了年歲的婦女沒法干重活兒,就拿著針線碎步,到了街上給人家縫補衣服,給多少錢全憑人家的心思。最為辛苦不過,唐毅和徐渭找到了王二嬸的住處,一間破廟,房頂早就沒了,只是靠著一面墻,豎著幾根木頭,外面蓋著破席子,既不能遮風,又不能擋雨。

  衣著破爛的婦人蜷縮在里面,不停發抖。徐渭看了一眼,就覺得鼻子頭發酸,不由得想起了在關家干活的生母,何其相似。

  “行之,她太可憐了,能幫就幫吧!”

  言下之意,就不要利用她去對付什么王道充了,唐毅默默點頭,徐渭湊上前,努力擠出笑容。

  “大姐,你出來吧,我們都是好人,有事想和你聊聊。”

  徐渭說了三遍,女人才有了反應,緩緩從“窩里”爬了出來,木然地看著徐渭和唐毅,他們都衣著華貴,不像是尋常人物。

  “兩位公子,找,找奴家什么事?”

  徐渭沒等說話,唐毅就笑道:“大嫂子我們家缺幾個縫縫補補的老媽子,聽人說你的手藝不錯,日子似乎又艱難,要是愿意,就去我們家吧。”

  婦人怯生生回頭看了看,一點值錢的東西都沒有,自己都三天沒吃飯了,還有什么可怕的。

  “公子爺,奴家愿意。”

  “嗯,夫人很好說話的。”唐毅笑瞇瞇在前面領路,把王二嬸帶回了家里,把情況和朱氏一說,朱氏非但沒有怪罪,還說道:“你爹和我說過,別看咱們家現在過得好了,以前也受過罪,要多幫著點窮苦人。”

  朱氏親自安排兩個丫鬟幫著婦人洗漱,又給她準備了新衣服,做了幾道菜,朱氏親自陪著。

  吃完了飯,朱氏沒急著安排活兒,而是讓她在家里歇歇,好好養養身體。王二嬸感動得一塌糊涂,屈膝跪在了朱氏的面前。

  “夫人對奴家太好了,奴家甘愿后半輩子都伺候著夫人,只是有一件事奴家放不下啊!”

  朱氏心地良善,最見不得別人哭,說道:“有話別堵著,說出來,我盡力幫忙。”

  “多謝夫人。”

  王二嬸斷斷續續講起了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自從丈夫被充軍發配之后,他在王家的地位就一落千丈,沒有了男人撐門面,她活得越發困窘,不巧的是她還懷上了孩子,承受的壓力更加驚人,她為了肚子里的孩子,只能把嫁妝給當了,換些補品,哪知道嫂子竟然說她偷家里的錢,是個賊!

  她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老爺子在這時候去世了,沒了老人壓著,嫂子就更變本加厲欺負她,王二嬸實在是受不了,她就提出分家的要求,可是大嫂說她肚子里懷的不知是男是女,要是女孩沒有資格分王家的財產。甚至找來族里的長輩一起向她施壓,弄得王二嬸精神疲憊,不堪重負,最終流產,竟然是一個男嬰!

  為此王二嬸大病一場,幾乎喪命,沒等她康復過來,嫂子就把她逐出了家門,幾年下來,王二嬸只能靠著縫窮過日子,三十出頭的年紀,頭發竟然都花白了,受的苦可想而知。

  朱氏聽完她的講述,怒火中燒。

  “好啊,無情無義,蛇蝎婦人,跟我去找她算賬!”

  “別!”王二嬸慌忙撲過來,抱住朱氏的腿。

  “夫人,當年也怪奴家沒用,把他的孩子弄沒了。夫人要是可憐奴家,能不能幫奴家找到丈夫,哪怕他……”王二嬸抽泣道:“哪怕他死了,要給奴家個準信。”

  朱氏毫不猶豫答應,別的不說,軍中哪怕是犄角旮旯,成國公都看得清清楚楚。朱氏好言安撫,王二嬸終于寬慰了許多。

  就在此時,突然雷七手下的伙計跑來送信。

  “少爺,王家打起來了。”

  “怎么回事?”

  “有人瞧見,是一個騎馬的軍爺進入了王家,沒一會兒里面就吵吵鬧鬧,接著有打斗的聲音。”

  軍爺!

  唐毅一愣,別是王道充的二叔回來了吧?

  吩咐他們繼續打聽消息,唐毅把情況告訴了王二嬸,王二嬸當時激動地渾身顫抖,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就往外面跑。

  看她的樣子別說到王家,能不能出門都兩說。

  朱氏急忙過來攙扶住她,吩咐被車,唐毅和徐渭也都跟著。出來沒多大一會兒,雷七也跑了過來,氣喘吁吁說道:“夫人,公子,王家把鬧事的丘八給抓了起來,正往衙門去呢!”

  “還愣著什么,咱們也去!”

  咚咚咚……

  鼓聲作響,大老爺升堂。

  張守直一身官服,巍然端坐,威風不小。

  “下面跪著的是何人?”

  “學生王道充,縣考的第二名。”

  “哦?”張守直不由得一驚,王道充的文章給他的印象太深了,僅次于唐毅,做的是花團錦簇,無可挑剔。

  如果順利的話,王道充絕對實力沖擊進士,再加上王世懋,一科能出三個進士,也算是燒高香了,朝廷都會嘉獎。

  張守直不由得沉著臉說道:“王道充,你既然中了第二名為何不在家中溫書,籌備府試,跑到大堂來干什么?”

  王道充小臉凄苦,心說沒事誰愿意來,還不是被逼的。

  “啟稟老父母,非是學生不知自重,而是有人跑到家中鬧事,還打傷好幾個家丁,學生無奈,不得不把他扭送官府。”

  張守直點了點頭,不由怒道:“是什么人如此大膽,光天化日之下,竟然闖入民宅傷人,還不帶上來!”

  說話之間,有兩個差役押著一個穿著盔甲的中年漢子,到了大堂之上,看到王道充,怒氣沖沖,頭發都豎了起來,撲過來就要動手,衙役忙按住他。

  “你是什么人,還不從實招來!”

  中年漢子強忍著怒火,向張守直施禮道:“啟稟大老爺,小的叫王懷義,是,是這個小畜生的二叔!”

  是自家人?張守直吃驚地看著王道充。

  王道充苦著臉說道:“老父母,他說的不錯,只是學生還有下情回稟。”

  “說。”

  “是這樣的。”王道充挺直了胸膛,聲音洪亮地說道:“我二叔犯了王法家規,朝廷判他充軍發配,祖父早已將他逐出家門,王家書香門第,豈容一個犯罪之人。”

  “你放屁!”王懷義破口大罵,“你敢不認我,看我不打死你!”

  “慢著!”

  張守直把眼睛一瞪,怒道:“大堂之上,豈容你咆哮?本官問你,他說的可是真的?”

  “這個……”王懷義臉色一紅,忙說道:“大老爺,他說的是真,可是……”

  “沒有可是!”張守直怒道:“既然已經將你逐出家門,就是兩家人,你還去鬧你的哥哥侄子,就是不對。老夫念在你為國戍邊的情面上,就不多做追究,向你的侄子一家賠個不是,本官,就可以既往不咎。”

  “給他賠禮?”王懷義的眉頭都立起來,怒斥道:“休想,我就問你,你嬸子哪去了?”

  有衙役撐腰,王道充并不害怕,朗聲說道:“二叔,嬸子她不守婦道,偷竊家里的東西,早就離開了家里。”

  “你胡說!”

  “我沒胡說,家里人都知道。”王道充不甘示弱道。

  王懷義說不過他,氣得腦袋膨脹,瞳孔灌血,伸出兩只大手就抓了過來,恨不得把王道充給撕碎了,嚇得王道充連連后退,衙役紛紛涌上來,王懷義畢竟練過,幾個衙役都按不住他。大堂之上,亂得和菜市場有得一拼。

  張守直覺得腦仁都疼,長嘆口氣,俗話說清官難斷家務事,侄子和叔叔打官司,亂成一團麻,毫無頭緒可言。

  “王道充,王懷義,你們既然是叔侄,就找個地方,把事情說清楚,老夫的公堂不是給你們解決家務的地方,都退下吧!”

  王道充忙跪下,哀求道:“老父母,我二叔兇殘暴力,您要是不管,學生會被打死的。”

  “也有道理,這樣,周判官,你去帶著一隊衙役,把王懷義送出太倉,不得有誤。”

  周巡急忙答應,王道充暗自欣喜,真沒想到,二叔竟然活著回來,他怎么不死在軍中,那該多好啊!

  王懷義被衙役拖著,破口大罵,往外面走。

  正在這時,突然有人伸手攔住了衙役,幾個衙役抬頭,見識唐毅,都愣了一下。

  “唐公子,您怎么來了?”

  “我是來做好事的。”唐毅信誓旦旦說道:“你就是王懷義?”

  王懷義一回頭,見一個翩翩公子站在身后,傻愣愣點頭,問道:“你是?”

  “先別管我,來看看這位,你認識不?”

  順著唐毅的手指看去,只見一個蒼老的婦人站在那里,眼中閃動著淚花。王懷義瞳孔緊縮,跟著猛地放大,喉嚨里發出怪異的音節,淚水也流了下來。

  三步兩步跑過去,再也不管什么,抱住了婦人的身體。

  “翠兒,我不是做夢吧?”

  王二嬸擦著丈夫的眼角的淚,露出甜甜的笑容。

  “大白天的做什么夢!七年多了,你一點沒變,我都老成了這樣!”

  “不老,一點不老!”王懷義憨笑著,從懷里掏出一個包裹,輕輕展開,里面有幾件鐲子耳環玉簪一類的珠寶,都價值不菲。王二嬸沒有在意這些金玉之物,而是一把抓起一副針腳緊密的護膝,緊緊握在了手里,臉上激動得通紅。

  “哥,都七年了,你還留著?”說完,淚水朦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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