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八十兩!
一個晚上就這么多錢,簡直比當才子還有前途!
可能嗎?
準是唐毅騙自己干活呢,對頭兒,前幾天就說過什么減肥來的。徐渭突然覺得自己有些白癡,竟然真的傻乎乎干了一晚上,他想跳起來,把唐毅那張小白臉揉搓一百零八樣,可惜他實在是提不起一絲力氣。看了看胸膛一起一伏,喘得像狗一樣的王世懋,他又咧著嘴笑了,人就是這么賤,碰到了比自己倒霉的,憤怒一下子就消失了。
徐渭勉強爬起來,連一句話都不愿意說,扭頭就走。
“文長兄,你對小弟就這么沒信心?”
徐渭頓了頓,仰頭對著初升的太陽,眼睛縮成了精芒。
“三句話,多一句我都不聽!”
“呵呵呵,第一句我從市場上買茶葉。”
徐渭晃了晃頭,往前走了兩步,顯然對這種沒營養的話一點興趣都沒有。
“第二句,我把茶葉送回太倉。”
更是廢話,徐渭連搖頭的心思都沒有,直接邁步就走。
“哈哈哈,第三句,我再把茶葉運回蘇州賣了!”
徐渭咬牙切齒,“唐行之,友盡,再見。”
沒走出兩步,徐渭突然像被雷擊中一般,僵直地立在那里,臉上不斷閃過各種表情,進而連手足都跟著顫抖起來,嚇得王世懋都以為他抽羊癲瘋了。
猛地,徐渭一屁股坐在地上,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
王世懋艱難地爬過去,伸手摸了摸徐渭的腦門。
“文長兄,你病了?”
“你才病了呢!”徐渭眼中閃爍著光彩,突然揪住王世懋的胳膊,抑制不住地笑道:“完了,那幫人徹底完了,他們被行之給耍得像猴子一樣,額不,是比猴子還慘!唐行之啊,唐行之,念在你給我出口氣的份上,這回我就饒了你!”徐渭難得如此大度地說道。
王世懋還是一頭霧水,想破了腦殼都不明白,他突然有想哭的沖動,好歹老子也是有名的才子,可偏偏身邊一個妖孽,一個天才,他感覺自己才是那只被耍的可憐兮兮的猴子。
徐渭索性盤腿坐在地上,一面扣著腳趾頭,一面興奮說道:“敬美,不用委屈,有人比你更委屈,行之這手要是讓對方知道了,保證能氣死。的確是好戲,天大的好戲!”
“文長兄,你就別賣關子了,趕快說吧!”
徐渭笑著點頭,急不可耐地說了起來……唐毅趁著新茶下市的時候,果斷采購,平均茶價就在七八分銀子,至多不過一錢。
一口氣收購了八十萬兩銀子的茶葉,除了少數留在蘇州,大部分都運回了太倉。而后在太倉重新包裝,再運回蘇州。
而此時蘇州的茶價已經開始上漲,為了打壓茶價,宏瑞祥的趙永芳必須投入更多的茶葉,打壓價格,茶葉哪里來呢,除了他掌控的,就要采購,唐毅順勢就把茶葉賣給了他。
一來一回之間,一斤茶葉能賺一錢多銀子,五十斤一包,賺四兩銀子還是保守估計!唐毅的賺錢之路就停下了嗎,不,這才是剛剛開始。
唐毅把從趙永芳手里賺來的錢,再度投到市場,收購茶葉,推升茶葉價格,迫使趙永芳拿出更多的銀子。
徐渭手舞足蹈,在地上畫了個圓,分別在四個等分出標上了唐毅、太倉、趙永芳、茶市。
“敬美你看,行之從茶市買來茶葉,運回太倉,從太倉再賣給趙永芳,而趙永芳又要投入到茶市之中,如此一來,就形成了一個圓,你說妙不妙?”
王二少爺從來都是不當家花拉的,哪里懂這些賣來賣去的東西,撓著頭,仔細看著,半晌憋出一句話,“不還是那些茶葉嗎?折騰來折騰去,有什么用?”
“笨。”徐渭恨鐵不成鋼地說道:“你沒看出來,行之是低買高賣,而趙永芳則是高買低賣,行之賺得利潤越來越多,趙永芳手上的銀子就會越來越少,當他耗盡家底兒,再也撐不住的時候,茶葉價格就會暴漲?”
王世懋貌似聽懂了,“文長兄,茶價漲了有什么用?”
“你還能更白癡一點不?”徐渭大呼道:“你忘了,黃錦不就是買茶價上漲了,只要真正漲起來,趙永芳和宏瑞祥就會傾家蕩產,徹底破產。凡是投資宏瑞祥的商人和大戶都不會放過趙永芳,他們會逼債,會殺人,會把趙永芳折騰得死去活來!”
徐渭一想到可能的結果,就渾身來勁,在地上走來走去,不停搓著手。
“蘇州的票券就是無數個趙永芳弄出來的,他們操控市場,瘋狂斂財。百姓和中小商人都被他們坑苦了,這幫人光想著自己,全然不知道東南正在遭受倭寇入侵,一旦票券崩塌,無數百姓傾家蕩產,不得不下海為盜,東南立刻就成了倭寇的天堂!”
“啊?”王世懋嚇得小臉慘白,忙問道:“有那么嚴重?”
“當然!”徐渭篤定說道:“這些豪商以為他們勢力龐大,沒人動得了他們,可惜啊,天降行之,胸藏錦繡,運籌帷幄,從容布局。決勝千里。趙永芳要嘗到自己釀的苦酒了!”
徐渭仰天大笑,“我要作詩,額不,是作文一篇,記敘其事,爽快啊,太爽快了!”他可不是說假的,自從蔣月泉那里了解了票券之后。徐渭沒事就走街串巷,遇到談論票券的人就湊上去,告訴他們不要買,會傾家蕩產的。
結果沒一個人聽他的,輕者收獲白眼無數,重者干脆罵了起來。
徐大才子還沒有這么郁悶過呢,這些老百姓怎么都鬼迷心竅,屬榆木疙瘩兒,一點不一樣的話都聽不進去。
徐渭又是氣又是憂,苦難沒有磨滅他的良心,反而讓徐渭更加同情弱者,同情那些還不醒悟的百姓。
他一度都覺得操控票券的豪商就是可怕的妖魔,專門禍害人間。雖然唐毅有著輝煌的經歷,可是徐渭還是信心不足。直到此時此刻,他才確定唐毅真的有斬妖除魔的驚天手段,徐渭簡直比便秘一周,驟然通暢還要舒服爽快,歡喜的像是孩子。
王世懋終于從蒙圈中醒過來,啪啪拍著腦門。
“哎呦喂,我怎么才想明白啊!光是作文還不夠,我要做賦做歌,讓所有讀書人都知道,誰還管說百無一用是書生!”
這倆人對著吹捧,越說越玄乎,把唐毅說得勝過諸葛亮,直追姜子牙,簡直天上沒有,地下難尋,古往今來第一人,說得唐毅臉都紅了。
他雖然也對自己的計劃十分得意,可還沒有到囂張地地步。
“文長兄,表哥,世事難料,咱們的對手也不是白癡,人家經營票券多年,人脈雄厚,實力驚人,要是露出一點破綻,倒霉的沒準是咱們。”
“不會的!”兩個人異口同聲道:“行之,我們相信你!”
在這二位的心里,唐毅直接成了活神仙,對他的敬仰從滔滔江水變成了汪洋海水,那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眼睛里頭都冒出了小星星。哪怕唐毅告訴他們雞蛋是長在樹上的,他們都會說我剛從樹上摘了一筐。
一個晚上,唐毅不光賺了五六萬兩銀子,還收獲了兩枚腦殘粉。
“怎么樣,算不算一出好戲?”
“算,簡直太過癮了!”
徐渭只覺得腰也不酸了,腿了不疼了,走路都有勁。
“行之,以往我就覺得你不過比我聰明了那么一丟丟兒,現在看起來……”徐渭歪著頭搜腸刮肚,想著形容詞。
王世懋毫不客氣說道:“文長兄,你就算了吧,再和行之比,你會傷自尊的!”
“哼,要你多嘴!”徐渭突然嬉笑道:“行之,我覺得你的腦袋太了不起了,千萬不能有一點閃失,所以哥哥決定日夜不離地保護你!”
“你是想學著變聰明吧?”王世懋毫不猶豫戳穿了徐渭的心思。一轉身,他嚴肅地說道:“行之,看在小妹的面子上,收下我吧!”
徐渭不干了,怒道:“敬美,是我先說的。”
“你先說管什么用,論起親疏,我是行之的舅哥,論起相貌,也比你體面。”
徐渭嘴上從來不輸人,“哼,相貌怎地?帶著我才能顯出行之更加地玉樹臨風呢!”
被兩個活寶兒吵得腦袋老大,唐毅惡狠狠想道!“還有精神頭吵架,還是任務少了,今天晚上的扛包數量翻一倍!”
從這一天開始,被唐毅戲稱為“三角貿易”的茶葉之路就開始了,一圈又一圈,不停在蘇州和太倉之間轉動,宛如磨盤一般,只是這個大磨轉的是白花花的銀子。
第一天六萬兩,第二天九萬兩,第三天突破十萬,到了第四天,直接飆升到十三萬兩……有了趙永芳提供的彈藥,唐毅收購起茶葉,連眼皮都不眨。
蘇州的茶價也就是吃了藥一般,直線飆升,六月的第一天,茶價正式突破八錢銀子,來到了幾十年來的最高位。
什么龍井,什么毛尖,什么瓜片,都跟著瘋長,頂級雀舌更是突破了一兩銀子一兩,從而宣布茶葉比銀子還貴的時代終于來了。
短短十幾天,春風得意的趙永芳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精力,嘴角全都是豆大的水泡,兩只眼睛血紅血紅的,盯著眼前的茶杯,突然一揮手,把茶杯推到地上,摔得粉碎。
仰天長嘆:“完了,這輩子的算是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