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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唐毅來了

  “來人,搬糧……”

  王崇古的話還沒有說完,突然有人跑了過來,厲聲說道:“東翁,萬萬不可!”來人正是王孺,他撲到王崇古面前,跪在地上,急得淚水涌出。

  “東翁,您瘋了嗎?這是軍糧啊!動什么也不能動軍糧啊!”王孺說著,砰砰以頭杵地,淚水長流。

  王崇古的眼圈同樣濕潤了,他豈能不知軍糧的重要性。

  南直隸和浙江的兵力不足,戰斗力低下,迫不得已從各地調兵,有西南的狼士兵,有九邊的人馬,還有山東、河南等地的客兵,加起來超過十萬之眾,南直隸就有五萬以上。外來的人馬談不上什么軍紀,對百姓也沒有絲毫的愛護之心。能約束住他們的只是糧餉,少一點就要鬧事。

  正因為如此,蘇州危急到了什么程度,也不敢動用軍糧。如今王崇古竟然要打軍糧的主意,王孺哪能不怕啊!

  “王孺,你先起來,老夫現在還有什么辦法?”王崇古大聲地叱問。

  王孺也是一愣,猛地磕頭:“東翁,小人無能,但是小人知道一個理兒,民變比兵變好對付!”

  這句話說完,王崇古身軀一晃,幾乎跌倒。沒錯,老百姓鬧事又能如何,他們又沒有什么武器,大不了殺一個血流成河,可是一旦軍隊不受控制,鬧了起來,東南頃刻就完蛋了。他不光官當到頭了,連命都保不住。

  王崇古高大的身軀晃了晃,撲通,一屁股坐在地上,嚇得隨從都涌了上來。

  “大人,您沒事吧?”

  “滾,都給老夫滾!”

  王崇古好像發狂的獅子,嚇得從人都退了下去,他獨自坐在糧倉面前,痛苦地抱著腦袋。

  倉里的糧食就好像魔鬼,不停引誘著他。理智的堤防不斷垮塌,十幾年的宦海沉浮,他還從來沒有被逼到這種程度。

  就在此時,突然有人慌里慌張跑過來,“府尊,大事不好了!”

  王崇古茫然不覺,報事的官差之后湊近了幾步,戰戰兢兢說道:“啟稟府尊,有一伙亂民殺進了洪家,把,把洪老太爺給打死了。”

  “洪家?”

  王崇古猛地一驚,抬頭問道:“可是致仕的太仆寺卿洪瑞途洪老大人?”

  “沒錯!”

  “啊!”王崇古痛叫一聲,仰面摔倒,王孺等人慌忙跑過來,把他扶起來,連忙問候。

  “府尊,卑職這就去叫大夫!”

  “大夫沒用,老夫要糧食,糧食!”

  王崇古掙扎著站起來,吐了一口帶血的濃痰,指著眼前的糧倉說道:“搬,把糧食都搬出去!”

  “趙兄,小弟要恭喜你了!”鄭啟明含笑說道:“蘇州府的存糧已經耗盡,明天常平倉沒了糧食,百姓必定亂起來,王崇古只有死路一條。哈哈哈,痛快,真是痛快!”

  趙旭面帶得意,還要故作深沉,“鄭兄,越是到了最關鍵的時候,就越要耐住性子。王崇古這家伙官商人脈豐厚,再加上唐毅那個小兔崽子上躥下跳,讓人不放心啊!”

  自從趙永芳回到蘇州,告訴趙旭用六百萬兩,買下孔府的糧食后,趙旭是又急又氣。平時三十萬兩的東西,足足翻了二十倍,試問這一次蘇州風暴,他能撈到多少?平白無故,把利潤都給了孔家,怎能不氣人!

  不過他同樣嗅到了隱藏的信息,王崇古已經走投無路,他手上的牌都打光了。只要咬牙撐住,勝利就在眼前。

  “鄭兄,還要勞煩你走一趟,和各個家族都約好,收網的時候,誰要是松口,讓大魚跑了。王崇古的報復可不是誰都能承受的!”趙旭煞有介事說道,鄭啟明點頭。

  就在此時,房門開放,陸俊氣喘吁吁走進來。

  “趙兄,出事了!”

  趙旭的心早就提到了嗓子眼,一聽這話,豁然站起。

  “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王崇古這家伙怎么突然就有了糧食。”

  “有糧食了?”鄭啟明也大驚失色,斥問道:“怎么回事,昨天不是得到消息,只剩下不到一千石糧食嗎?莫非,是,是唐毅那小子又弄到糧了?”

  陸俊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反正常平倉外面堆滿了白花花的粳米,放糧的速度比以往還要快,還要猛。”

  陸俊抬頭看著趙旭,淡淡說道:“趙兄,如果王崇古真的弄到了糧食,咱們手上的糧食可就沒用了,不如趁著價格高,趕快把糧食和票券都拋出去,雖然王崇古跑了,可還是能大賺一筆。”

  放在以往,趙旭可能會同意這個提議,只是做了衍圣公的生意之后,他就沒了退路,就算蘇州賺得再多,也不足以填窟窿。他唯有贏,還是徹頭徹尾的大贏,才能償還巨額債務!

  趙旭在地上走了三五圈,突然問道:“陸兄,唐毅這些日子有動作嗎?”

  “沒。”陸俊回答的很干脆,“我找過七太保了,他說唐毅從金山寺回來,只和王崇古見了一面,就回到了家中,一直沒有動靜。我猜他是徹底放棄了,不想,也沒有能力幫王崇古了。”

  趙旭眼前一亮,說實話他出道多年,靠著強大的實力,和過人的金融天賦,一直所向睥睨,唯獨在茶葉風波中,被唐毅狠狠算計了一把,是他多年少有的敗績。也正是因為茶葉風波,才促使他不得不提前引爆票券的火山,和晉商直接杠上了。

  博弈了幾個月下來,唐毅始終是趙旭心中的一根刺兒,他隱隱察覺自己是被算計了。不過驕傲如他,是萬萬不能承認失敗的。

  “我知道了!”

  在轉了十幾圈之后,趙旭突然仰天長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王崇古完了!”

  “為何?”鄭啟明追問道。

  “哈哈哈,蘇州哪里還有糧食,王崇古他動用了軍糧!”

  “什么?”

  這回輪到陸俊和鄭啟明一起驚訝了。

  “趙兄,王,王崇古瘋了,敢動用軍糧?”

  “哈哈哈,那我問你們,除了軍糧之外,蘇州哪里還有糧食?”

  “這個……”兩個人互相看了看,一起搖頭。

  趙旭得意地笑,心中郁積之氣全都排出去,他終于贏了,終于把王崇古逼上了絕路。他動用了軍糧,總督張經,巡撫曹邦輔,包括巡按御史,還有錦衣衛,誰都不會放過他!

  “立刻給我派人弄清楚,王崇古是不是動用了軍糧!”

  一個上午的時間,趙旭都在焦急地等待,剛過午時,終于有人傳來了消息。他們先是找多年經營糧食的商人鑒定,得出王崇古所賣的糧食都是三年以上的陳糧,而且產地還在江西。

  很顯然,軍中用陳糧最多,緊接著又得到消息,昨天半夜有民夫往常平倉里面搬運糧食,聽有人說,麻袋又沉又硬,更像是石頭,而不是糧食。

  綜合消息,趙旭敢下百分百的判斷,王崇古一定動用了軍糧。

  “哈哈哈,這是你自己找死,可怪不得我了!”

  經過了大半天的放糧,百姓依舊保持秩序,沒有出亂子,王崇古終于放下了心,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到了知府衙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渾身癱了,連手指都動不了。

  “哎,但愿能撐過十天,江西湖廣的糧食就能到了。”王崇古痛苦地揉著太陽穴,他好恨,第一恨趙旭,這不用說,第二他恨孔家,恨徐家,很東南的士紳,竟然見死不救,第三,他更恨自己,明知道蘇州有風險,明知道自己是外來戶,和地頭蛇斗只會吃虧,偏偏自以為是,當自己是過江猛龍,真是可笑不自量。

  從頭到尾,只有唐毅在支持自己,如今唐毅也走了,他的心只剩下孤單凄涼。

  突然,外面腳步聲急促,王孺慌里慌張跑進來。

  “東翁,大事不好了,蘇松巡按潘炳忠來了。”

  “他來干什么?”王崇古臉色一黑,怒罵道:“出事的時候,不知道躲到哪個耗子窟窿,這時候來了,他想干什么?”

  王崇古沉默好一會兒,才說道:“讓他來見我!”

  沒多大一會兒,潘炳忠從外面大步流星走進來,在他的背后還跟著幾個帶著刀劍的武將,王崇古頓時感到了不妙,心里拔涼拔涼的,他強做鎮定,輕笑道:“老夫腿疾犯了,站不起來,不能見禮,還請潘大人不要怪罪。”

  “呵呵呵,在下又豈會在意區區虛禮。”潘炳忠冷笑了一聲:“在下在乎的是安定倉!”

  瞬間潘炳忠的眼中寒光四射,和王崇古撞在一起,火花迸濺,好不駭人!

  “潘大人,你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潘炳忠冷笑道:“王知府,你說動用軍糧,貽誤軍機,該如何論處?”

  “哼,老夫不知!”王崇古冷笑了一聲:“老夫只知道凡事講究證據,沒有證據,就算造反欺君也不能論處。”

  “好,我就給你證據!”潘炳忠突然從懷里掏出一個手帕,打開之后,里面都是泥土沙石!

  “看到沒有,這就是證據!這幾位將軍剛剛進了安定倉,親手從里面拿出來的,大人你作何解釋?”

  “大膽!”王崇古猛地拍案而起,逼視著那幾個將領,怒斥道:“你們眼睛里還有軍法嗎?還懂得軍規嗎?我要殺了你們!”

  潘炳忠猛地攔住王崇古,冷笑道:“王知府,你竊取軍糧,貽誤戰機,本官到想要問問你,眼中可有國法?可有大明?”

  王崇古臉色狂變,連日操勞,身體早已支撐不住,撲通坐在了椅子上,喘著粗氣道:“老夫問心無愧!”

  “呵呵,這話留著和朝廷說吧!”潘炳忠冷笑道:“中丞大人馬上趕到,王知府你就瞧好吧!”

  正在這時候,突然外面響起腳步聲,潘炳忠好奇地看去,來的卻不是曹邦輔,而是一個英俊的少年郎,眉清目秀,灰白色的儒衫,風度翩翩,最有趣的是鬢角還夾著一支花,看那個勁頭,簡直要上天了。

  “唐毅,怎么是你?”潘炳忠驚呼出來。

  潘炳忠對唐毅的印象不可謂不深,當初沙洲一戰,血流成河,尸體堆積如山,抗倭以來的第一大捷,把唐毅父子推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潘炳忠也沾光受到了朝廷的嘉獎,此刻面對著唐毅,潘炳忠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

  唐毅歉意地拱拱手:“潘大人,容小子先向府尊復命,再給您見禮。”說完,唐毅邁步到了王崇古面前,鄭重施禮道:“啟稟府尊大人,卑職依照您的命令,已經把二十萬石軍糧全數運來。”

  說著,唐毅抬起頭,掃了眼潘炳忠和幾個將領,笑嘻嘻說道:“府尊大人體諒弟兄們的難處,把陳糧都換成了新糧,莫非幾位將軍都是來感謝府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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