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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0章 火燒出來的新相

  被俺答欺負了二十幾年,總算是打了一個勝仗,嘉靖不吝賞賜,賞了唐順之少保銜,加武英殿大學士,距離徐階又進了一步,至于戚繼光,被擢升為薊鎮總兵,楊安被任命為天津副將,另外都得到了賞賜一大堆。

  老師家很肥,有便宜不占是笨蛋,唐毅在臘月二十九就來拜年了。

  “師相,賞個紅包吧!”

  唐順之呵呵一笑,“我的紅包可不好拿。”

  唐毅眉頭挑起,笑道:“就沖您這句話,我還非拿不可了。”

  “好啊,你要是能解了為師心中的疑惑,我就給你封個大大的紅包。”唐順之離京一段時間,京里的變化實在是太快了,唐順之有點根不上,最先要弄清楚的就是玉熙宮的大火。

  唐毅毫無保留,把知道的都說了,事實上在京城也不算什么秘密……如果翻開嘉靖朝的歷史,可以頻頻看到火災記錄,不是燒了三大殿,就是燒了西苑,光是唐毅為官五六年,就碰到了兩次玉熙宮被燒。

  雖然木制建筑容易著火,可是像嘉靖一般,幾乎年年著火,實在是少見。

  百姓們都說嘉靖是從安陸過來的,是南方,帶著火!

  有火德護身,專門克木。

  要唐毅說,兩字:扯淡!

  嘉靖天天在宮里修醮煉丹,弄得烏煙瘴氣,不著火就怪了。

  在內閣值班的徐階聽到火警立刻趕來了,他安慰了嘉靖幾句,正在說話的時候,嚴嵩從家里慌里慌張,坐著肩輦趕了過來。

  一看到紅彤彤的大火,嚴嵩立刻說道:“哎呦,剛修好沒幾年,又給燒了,這要多少銀子,才能把玉熙宮重新修起來啊?眼下戶部空虛,去年又欠了三百多萬兩銀子,還說著要把預算控制起來,哪知道,又著火了,這可如何是好啊!”

  嚴嵩絮絮叨叨,算起來經濟賬,嘉靖是越聽越不痛快,心說你個老狗不知道關心朕的安危,難道那點小錢,比朕的安危還重要嗎?

  “嚴閣老,大明有金山銀山,花不光的!”嘉靖半帶著怒氣,放在平常,嚴嵩早就聽出了嘉靖的責怪,趕快閉嘴了,只是這些日子老伴走了,他心神恍惚,加上年紀確實大了,腦袋和嘴巴不是在一條道上。

  聽到嘉靖的話,嚴嵩卻大搖其頭,“陛下,金山銀山也要看怎么花,俗話說好鋼要用在刀刃上。東南抗倭已經到了最后收尾的時候,要是能多撥一些軍費,說不定兩三年內,倭患就平了。再有宣府和大同那邊,還要增加城堡,松江府又遭了大水,明年東南的河道都要整修,又是一筆銀子……”

  嘉靖臉色越來越青,嚴嵩非但沒有察覺,還繼續說道:“老臣斗膽,請求陛下停止修醮,古往今來,何曾有長生不死之人,白白浪費……”

  嘉靖把手里的湯婆子摔在地上,濺起的熱水落在了嚴嵩的臉上,老家伙如夢方醒,他真想給自己兩個嘴巴子,怎么就沒個把門的啊?

  沒等嚴嵩解釋,嘉靖就罵開了。

  “越活越回去了,歷代得道成仙,不知凡幾,遠有彭祖,近有張真人!他們都修成了不死之身!朕幾十年如一日,敬天愛民,勤儉修德,又有天下萬民供養,無數奇珍異寶,修煉秘笈,試問天下,朕不得仙道,還有別人嗎?”

  用李時珍的話講,嘉靖已經入魔了,他是一定要在修道這條路上走到底,誰也救不了他!敢勸誡修道,得到的就是一頓臭罵,嚴嵩也不例外。

  徐階在旁邊默不作聲,他只是仔細觀察,嚴嵩比起月初的時候,又老了五歲,人越發佝僂,臉上的皺紋如同刀刻的一樣。

  歲月不饒人,嚴嵩總算是露出了疲態,終于開始犯錯了,要是沒人的話,徐階都想大笑三聲,感謝蒼天有眼。

  接下來的事情讓徐階更加驚駭,嘉靖劈頭蓋臉地痛罵,嚴嵩也覺察出來,伏在地上,仿佛可憐的大蝦米,汗流浹背,身體不停顫抖,可憐兮兮的。

  到底是幾十年的老伙計,地上又涼,嘉靖心生憐憫,說道:“起來吧,說點正事。”

  嚴嵩想要爬起,卻發現腿都僵硬了,徐階急忙過來,把嚴嵩給攙扶起來,小心翼翼伺候著,仿佛他和嚴嵩有多親密一般。

  “嚴閣老,陛下的玉熙宮燒了,沒地方住了,您老以為該如何啊?”

  “啊?玉熙宮是燒了……上次不是辦到萬壽宮嗎?這次還是照辦就是了。“

  聽嚴嵩話語有些隨意,嘉靖面對不悅。

  徐階忙又說道:“閣老,陛下節儉,萬壽宮幾年沒有修了,低矮逼仄,只能暫時住些日子,還要有正式的居所才是。”

  要說徐階也夠壞的,明顯嚴嵩不在狀態,他卻逼著嚴嵩說話,老嚴嵩也沒有辦法,誰讓他是首輔呢!

  老頭子苦心思索京城適合皇帝居住的地方不多,除了西苑,就是大內,可是自從壬寅宮變之后,嘉靖就視大內為龍潭虎穴,絕不踏足。

  想讓嘉靖回到大內,是絕不可能,除了大內,還能去哪?

  思來想去,嚴嵩還真想出一個絕佳的地方,“陛下,要不去南宮吧?剛剛修繕好,不用花錢,還寬敞,正適合陛下修煉。”

  絕妙的主意,沒有得到一片喝彩之聲,卻得到了嘉靖吃人的白眼!

  至于其他人更是差點嚇趴下,心說嚴閣老啊嚴閣老,你吃錯藥了?讓陛下去南宮,那是什么地方?

  土木堡之變,朱祁鎮被放回來之后,就囚禁在了南宮,不得不靠著錢皇后做真想活兒,養家糊口。堂堂天子,落到了如此地步,這是何等悲催啊!

  把嘉靖趕到南宮,是要逼著他退位讓賢嗎?

  臭,簡直是臭不可聞!

  果然,嘉靖再也忍不住了,別看你沒了媳婦,朕就一直寬容你,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嘉靖破口大罵,嚴嵩嚇得伏在地上,不停磕頭請罪,要多慘有多慘。

  徐階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坦白講,讓嘉靖去南宮住著,至少能剩下上百萬兩的銀子,無數人家會免于破產,是再好不過的選擇。

  和嚴嵩比起來,或許自己更加邪惡丑陋,更像是一個奸賊,但是政治斗爭,從來只問對錯,不問是非!

  多年以來,苦苦尋覓的時機就在眼前,徐階再也顧不得什么。

  “啟奏陛下,臣因為南宮并非人主所宜居也!”

  “沒錯,朕就是睡露天地,也不去南宮!”嘉靖賭氣說道,同時又惡狠狠看了一眼嚴嵩,眼中充滿了痛恨。做了二十年的狗,一直順從主人,主人未必記得住,可是有一次忤逆,就死無葬身之地!

  想想和一些養寵物的人還真像,平時他們對阿貓阿狗別提多好了,可是當狗咬了一次,貓撓了一下,立刻變臉,恨不得給煮著吃了。

  嘉靖比起人渣也好不了多少,他對嚴嵩的惡感終于超過了好感,一扭頭,對徐階說道:“你有什么主意?”

  “啟奏陛下,臣以為三大殿剛剛建成,工部有不少剩余的材料,讓他們立刻召集人手,徹夜趕工,等到春暖花開的時候,您就能重新回到玉熙宮了!”徐階充滿了真摯的感情,嘉靖猛然一動,好像二十年前,嚴嵩就是這么和自己說話的。老狗不堪用了,又添了一條新狗,嘉靖百感交集,也不知是喜,也不知是憂。

  “徐閣老,你覺得誰能把工程做好?”

  “一事不煩二主,還是交給嚴部堂吧。”

  “嚴世藩?”

  嘉靖一下子糊涂了,他遲疑道:“嚴世藩母喪,還要扶靈回家,怕是不妥吧!”

  一直跪在地上的嚴嵩突然心中一動,他的老腦筋總算是轉了過來,除了這么大的紕漏,徐階取而代之,已經勢不可擋。

  偏偏自己還有那么多布局沒有完成,可不能離了嚴世藩啊!

  嚴嵩突然跪爬半步,磕頭說道:“君父如天,嚴世藩身為朝臣,理應為君父分憂,讓他負責督修宮殿,再合適不過了。至于扶靈回鄉可以交給老臣的孫子嚴鵠。”

  打蛇隨棍上,這些日子嚴世藩就鬧著如何奪情呢!天賜良機,嚴嵩哪能放過。

  只是他沒有注意到,嘉靖的表情十分怪異。放在以往,嚴世藩能放著母喪不管,給他修宮殿,嘉靖一定很感動,可是如今嚴世藩的種種作為,已經讓嘉靖厭惡他,看你不順眼,干什么都是錯。

  修宮殿,也是暗藏私心,沒準就是還要狠撈一筆!

  嘉靖沉默的時間比以往都要長,嚴嵩幾乎凍僵了,嘉靖才緩緩點頭,“你們父子想好了,朕也無話可說,就讓嚴世藩負責吧。”

  說完,嘉靖不耐煩地揮揮手,徐階識趣地攙扶著嚴嵩,緩緩退了下去。

  唐順之聽完講述,眉頭深鎖,感嘆說道:“真沒有想到,順從了陛下一輩子的嚴閣老,竟然會栽了這么大的跟頭,以其興必以其亡,果不其然啊!對了,行之,你說徐階為什么最后要幫嚴世藩一把,他到底是打得什么算盤?”

  “徐閣老心計深沉,我也說不準,不過我猜測他是想讓嚴世藩犯更多的錯誤,逼著陛下干掉嚴世藩。”

  唐順之點點頭,“這誰都能看得出來,只要和咱們沒關系,安心過年也就是了。”

  唐毅突然一陣苦笑,“師父,弟子想躲清靜,可是樹欲靜風不止啊!您看看,這有幾筆兵部的賬目,足有一百多萬兩銀子,怎么看,都是一個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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