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初氣急敗壞,用手指著馬芳,怒吼道:“你敢慫恿部下嘩變,違抗軍令,還有沒有王法?!”
馬芳白了他一眼,“他們不守軍規,本將把他們趕出軍中,免得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湯,有什么不對?”
“那是一粒老鼠屎嗎?”司馬初指著快要跑光的人群,叫道:“你睜眼看看,還剩下幾個了?”
馬芳掃了一眼,的確差不多七成都跟著兒子跑了,他臉色一沉,猛地催動戰馬,奔著人群就沖來了。司馬初看在眼里,稍微欣慰一點,到底是卑賤的武夫,有多大膽子,敢和朝廷對抗?
他狠狠啐了一口,睥睨地看著馬芳。
只見馬芳沖到了一個傻愣愣站著的百戶面前,揮手就是兩個大巴掌,他的手和蒲扇似的,打到臉上就是個巴掌印,眼看著他的臉腫了起來。這家伙都傻了,不知道總鎮大人發什么瘋,直勾勾看著。
氣得馬芳伸手揪住了他的衣領,像小雞一樣,從馬鞍上揪了起來。
“蠢材,留在這要哄孩子?還不快給老子滾蛋!”
百戶羞得老臉通紅,一轉頭,也跟著跑出去了。
馬芳狠狠啐罵道:“都他娘的聽著,是爺們的都去打韃子,要不是爺們,就滾回家里抱孩子,老子不要懦夫!”
老大發話了,剩余的士兵連滾帶爬,跑了一個不剩。
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馬芳大搖其頭,“還是不成啊,離著虎狼之師遠著呢,看以后老子怎么訓你們!”
司馬初都氣瘋了,“還以后啊,馬芳,你給我聽著,不把這幫畜生弄回來,本官一定上書彈劾,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他瘋狂叫著,馬芳一催馬,到了他面前,一伸手抓住腰帶,把他從馬背上提起,高高舉過頭頂。馬芳正好扣著他的氣門穴,司馬初張大了嘴巴,想要喊叫,到了嘴邊,一點聲音都沒有,只是不停張嘴,活像個離了水的鯰魚,狼狽不堪。
“巡按大人,兩條,第一那些人都是我馬芳的弟兄手足,都是跟著我出生入死的親人!老子打他們罵他們,那是老子的事,你敢罵人,老子就把你滿嘴的牙都給敲下來!”
馬芳突然手一松,司馬初直直摔倒了馬背上,肚子正好撞在了馬鞍上,只覺得里面的腸肚都碎裂了,疼得他滿頭冒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馬芳又用力一抓,把他翻了過來,兩個人臉對著臉。
“姓司馬的,別覺得就你們聰明,別人都是傻瓜。我勸你一句,好好掂量一下輕重,別被私利蒙了眼睛,有些事情,就連你背后的神仙都頂不住。”
司馬初沒想到這個粗魯不文的軍頭兒能說出這話,頓時傻了,“你,你什么意思?本官身為大同巡按,就要保護大同的安全,你不遵守號令,還敢要挾本官,朝廷不會饒了你的!”
“得了吧!”馬芳輕蔑一笑,“你非要逼著我把話說清楚了,別忘了當年的舊事,從御史韓丘,一直到刑部尚書黃光升,多少比你大一百倍的官都搭進去了!為什么,是因為上面的神仙法力不成,庇護不了嗎?不是!是因為良心偏了,把國家大事扔在了一邊,我這么告訴你,天下多少人,眼睛都盯在小站,馬場有一點閃失,后果誰也擔不起!”
說完之后,馬芳一抬手,把司馬初扔到了地上,哼著小曲,北方冷得就是快,喝點美酒,暖烘烘來一覺,多美啊!
馬芳走了好半天,司馬初的手下才敢跑過來,把大人扶起來,可是入手一碰,全嚇壞了,司馬初的身體冰涼冰涼的,衣服都被冷汗濕透了。
“大人,您怎么了,受傷了?”
有人就破口大罵,“馬芳太囂張了,敢打傷大人,參他,把他抓進大牢,讓他知道厲害!”
手下叫囂著,司馬初突然從地上跳起來,一伸手,左右開弓,給了部下二十幾個嘴巴子,打得牙都掉了。這幫人傻愣愣看著司馬初,心說大人瘋了嗎,我們可都是為了您好啊!
“給我聽著,今天的事情,一個字也不準說出去,誰敢多說一個字,我砍了他的腦袋。”司馬初惡狠狠說道,手下喏喏答應,他這才捂著肚子,一瘸一點,離開了軍營。
回去之后,司馬初就病倒了,打定了主意,事情不結束,他絕對不好了。
從大同出來,馬棟帶著部下,一刻不停,直奔東邊而來。馬家軍經常深入草原幾百里,痛擊俺答的部落,長途行軍經驗豐富。
他們每人配三匹戰馬,一匹馱著士兵,一匹放置武器,還有一匹背著干糧和精料。肉松,奶粉,炒面,魚粉,豆粉,這五樣就是他們橫行無忌的法寶。
在馬背上吃東西的時候,就有人湊到了馬棟的身邊,不無擔憂道:“少將軍,俺答俺么多人,小站能扛得住嗎?”
“要是咱們去了,小站被打破了,怎么辦?”
馬棟狠狠瞪了他一眼,“打破了就怪你這張破嘴!”
嚇得士兵連忙一縮脖子,不敢說話了。
馬棟翻身上馬,“你們聽著,咱們的馬比起小站的那些寶貝兒,連驢子都不如,要是小站的馬落到了俺答手里。”馬棟頓了頓,“咱們,呃不,是大明,大明就完蛋了!所以大家聽著,上策打敗俺答,保住小站,中策小站可失,馬不能丟,下策,咱們大家就一起戰死吧!”
說完之后,馬棟用力揮鞭,馬跑如飛,所有將士互相看了看,都露出了決然的神色。
“跟著少將軍,和韃子拼了!”
五千馬家軍,像是一道洪流,滾滾向前,他們跑出了三天,前面就是京城,馬棟不準備在京城停留,里面的牛鬼蛇神太多,他要繞城而過,直撲小站。
正在他們趕路的時候,突然從北方出現了遮天蔽日的塵土,一支龐大的人馬正在趕來。
“莫非是俺答?”
馬棟一愣,登高眺望,看對方的旗號,上面有一個“楊”字,而且衣甲一律是黑色的,和其他大明軍隊的紅色全然不同。
馬棟一眼就認出來,是宣府的總兵楊安來了!
他的部下多是鄉勇出身,當初在東南的時候,他們就是黑衣黑甲,殺得倭寇望風而逃,兇威赫赫,到了北方之后,依舊是這一身裝扮。
楊安的部下和馬家軍又不同,他們雖然也都騎著戰馬,可是馬對他們來說,只是交通工具,真正作戰的時候,還是要結陣殺敵。他們手上的火銃,相比別的人馬長出了一大截,精度更高,殺傷力更大。
而且除了一桿長火銃之外,還有兩支短火銃,一人配三支槍,獨一無二!
“是楊大哥!”
馬棟縱馬沖過來,楊安見到了馬棟,也是驚喜交加。
急忙跑了過來,“你怎么來了,馬總鎮呢?”
馬棟不好意思撓了撓頭,“我爹把我們驅逐出來,讓小弟帶兵去馳援小站。”
“原來如此!”楊安點了點頭,隨機憤怒地咬牙,朝著京城方向,伸出了兩根手指!什么無恥,卑鄙,可惡,膽小……一連串的詞匯脫口而出。
馬棟一愣,“楊大哥,你們也沒有軍令?”
“管不了了!”楊安惡狠狠說道:“我姓楊的能有今天,都是唐大人一手提拔,俞老總給我送來了消息,唐夫人和少爺還都在小站,我楊安拼了命不要,也不能讓他們有事!”
“什么!”
馬棟真的嚇到了,我的天啊!
“楊大哥,俞老總那么糊涂,怎么不把唐夫人送到安全的地方!”
楊安冷笑了一聲,“兄弟,你當唐夫人是尋常人物嗎?她會坐視俺答毀了小站,毀了唐大人的心血?”
馬棟不解,呆愣問道:“什么意思?”
“告訴你吧,眼下在小站抗擊俺答的,正是唐夫人!朝中袞袞諸公,連個女子都不如,真是可恥,無恥!”
馬棟目瞪口呆,臉臊得通紅,還有什么說的。
“弟兄們,殺啊!”
兩股人馬匯合,朝著小站方向就下去了。
他們一路過了通州,沿途遇到了十幾撥的韃子,沒有客氣,統統都被干掉,離著香河還有二十里,大軍才準備休息一下,而后直取天津。
正在吃飯的時候,又有偵查騎兵趕來,隨同而來的還有一位將領,大家伙也熟悉,正是戚繼美。
“莫非元敬兄也敢違抗軍令了?”楊安驚喜叫道。
戚繼美不好意思一笑,“楊兄,你胡說什么,我大哥最守規矩了。不過誰讓薊遼總督是譚綸譚大人,他和那些昏官可不一樣!”
的確是不同,從甘肅,山西,一直到遼東,俺答在數月之間,幾千里的戰線,處處點燃烽火。
譚綸就察覺到了異常,他不停派騎兵探查,還向朝廷建議,弄清楚俺答的真實想法。無奈何,朝廷的命令都是嚴防死守,確保薊遼安全,可是譚綸的擔憂越來越強烈。
直到得到軍報,俺答突破將軍石關,進入長城,隨后在京城虛晃一槍,就消失不見。他的心一下子就懸了起來。
作為一個優秀的統帥,他敏銳感覺到了對手的動作不簡單,譚綸沒有盲目出擊,仔細盤算之后,下令湯克寬率領八千人馬,坐船到北塘登陸,戚繼光率領本部一萬人馬,南下,他親自率領五千火銃手作為后援。
戚繼美簡略說了一下情況,楊安興奮地一揮拳頭,“太好了,大軍云集,這回俺答要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