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毅和老爹繞著院子走了一圈,三進的院子,還算規整,前面有門房,東邊是書房,西邊廚房,五間寬敞明亮的正房,往后院走去,是一個廢棄的倉庫,原本的主人用來裝貨物的,正好能充當馬棚。朱家兄弟已經把牲口牽了進去,不知從哪找來了一個木盆,正在給馬兒喂草料。
農家孩子來說,馬和牛就像是家人一樣,寧可讓自己餓著,也不能讓馬餓著,更何況朱家兄弟早就吃得肚子溜圓,越發心疼馬兒,不停地加好料。
轉了一圈,爺倆回到了正房,唐毅去燒水泡茶,提著水壺回來,發現老爹正趴在桌子上,一筆一劃地寫著東西,湊近了一看,寫的正是今天的花銷……
“半年房租十五兩,四床新被褥八兩,鍋碗瓢盆、茶米油鹽,五兩三錢,桌椅板凳三兩……”
寫到了最后,唐秀才干脆抱著腦袋哀嘆:“我算是明白了啥叫花錢如流水,一天就三十多兩,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我還以為四百兩銀子能用多長時間呢!”
唐毅倒是心中有數,笑著給老爹倒了杯茶。
“其實也可以不花這么多,比如被褥買差一點的,不給朱家兄弟做衣服,咱們爺倆吃的差點,喝的差點……”
沒等唐毅說完,老爹就搖頭道:“那怎么行,朱老哥把兒子托付給咱們,就不能虧待人家,再說了爹更不能讓你受委屈。該花的錢不能省,關口是要掙更多的銀子!”唐秀才斗志昂揚地說道:“毅兒,你知道爹爹為什么只租房子不買下嗎?”
唐毅眨眨眼睛,笑道:“您是想把老宅買回來吧?”
“嗯,在你爹手里怎么賣出去,就要怎么拿回來!”唐秀才信心十足說道:“明天我就出去找事情做,多多掙錢。”
老爹干勁十足,倒是值得夸獎,不過唐毅對他的本事還真不太抱希望,建議道:“爹,咱們手里還有三百多兩銀子,不如當做本錢,做點生意。”
“你會做生意嗎?”
“應該不難學吧!”唐毅撓撓頭說道。
“難不難你小子也不許學,老實在家里讀書,其他的事情都交給你爹!”唐秀才拍著兒子肩頭,感嘆說道:“毅兒,身為唐家的兒男,兩大列祖列宗的使命,其一光耀門楣,其二開枝散葉,要是做不到前者,光做后者也行!”
看著老爹四十五度望天的神態,唐毅突然覺得人生黑暗起來,我才多大啊!你不心疼兒子,總該心疼人家的小蘿莉吧!
正在唐毅郁悶的時候,吳天成笑著跑了過來。他同樣租了一個房子,距離唐毅的住處兩三百步而已,只是他租的是大雜院,一共住著五戶人家,他把三間東廂房租了過來,一個月租金不過三百個銅子。
其實唐毅是想要請吳天成和他們住在一起的,不過吳天成堅決反對。他一個三十來歲的成年人,頂門立戶,怎么能靠著別人活著。拜師唐毅是想學本事,要是真的依附了唐家,成了什么樣子!
吳天成三年前死了老婆,他還琢磨著賺些錢續弦呢,要是被人當成了家丁院工,好人家的女孩誰會嫁給他,咱是有志氣的人。
當然了,他一個人不方便,吃飯還是要到唐家來的,每個月的伙食費少不了的,吳天成把每一筆賬都算得清清楚楚。
“師父,太倉州的生意多,用賬房先生的地方也多,明天我就準備出去碰碰運氣,總不能坐吃山空。”
唐秀才深以為然地點頭道:“沒錯,明天我和天成一起去。”
唐毅眼珠轉了轉,笑道:“爹,您看這樣成不,好的私塾也不是隨便能進去的,倒不如讓孩兒也出去跑跑,看看是你們先找到活兒,還是我先找到生意!”
唐秀才有些猶豫,指著兒子賺錢總讓他面子不好看。可吳天成卻歡欣鼓舞,驚喜地問道:“師父,您成了老板,弟子給您干活啊!”沒等唐毅答應,他的臉又垮了下來,“師父算學那么厲害,您做生意,弟子只怕要做小伙計了!”
“哈哈哈。”唐毅忍不住笑道:“天成,我可不想把精神頭都放在生意上,頂多是開個頭而已,以后你不光做賬房,還能做掌柜的。”
“真的嗎?弟子多謝師父!”
唐秀才哼了一聲,“行了,八字還沒一撇呢,要是謝早了呢?”
“我對師父有信心啊!”吳天成嘿嘿笑著……
轉過天,三個人分頭行動。
唐毅獨自進行市場考察,漸漸地發現了不少問題。
凡事說著容易,做起來難。就像那些穿越前輩,隨便搞點小發明小創造,滿世界大賣,就立馬日進斗金,那絕對是做夢,先不說專利權的問題,光是滿世界亂竄的皂隸就夠你喝一壺的。
這幫人雖然被歸為賤籍,實際上可一點都不“賤”,相反敲詐勒索,吃拿卡要,樣樣精通。一般的鋪子都要定期給他們交份子錢,要是不交,隨便說你拖欠稅款,打一頓板子,塞進大牢,連說理的地方都沒有。
就像城門口那個小伙計,說不讓你進城就是進不去,一點商量沒有。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蝦米啃爛泥,毫不遮掩的叢林法則。以往看明史的時候,絕對商稅那么低,商人過的應該很不錯,實際上都被下面這些官吏給拿走了。
唐毅深知一個道理,個人沒法和社會抗衡,只能學會融入進去……
想來想去,唐毅把租給自己房子的老洪頭請到了酒樓,點了八個菜,一壺好酒。唐毅前世混過官場,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都成了本能,一頓酒加上甜言蜜語,算是把老洪頭哄高興了,拍著他的肩頭叫侄子。
“大伯看得出來,你是個聰明孩子,做生意難不倒你。咱們東城孝義,昌榮,福順幾個坊的生意都歸何捕快管,只要和他打點好了關系,每個月賺得銀子分給他三成,保管你平平安安。”
唐毅笑著給老洪頭滿了一杯酒,問道:“洪老伯,太倉州上有知州,同知,下有判官,吏目,這都是有品有級的,為什么要找一個小小的捕快啊!”
“哈哈哈,還是年輕人沒經驗啊,那些有品有級的官,誰顧得上咱們啊!正所謂現官不如現管,這個何捕快可不是尋常之輩,他的姐夫就是吏目周大人,要不然他也沒法吃得這么開。”
“原來如此。”唐毅喜笑顏開,又給老頭灌了幾杯酒,臨走的時候,老洪頭沒口子答應,只要唐毅找到了生意,他就幫著聯絡何捕快。
剩下的就是找項目了,對唐毅可沒有多少難度,他轉了兩天,正巧在十字街口有一家賣筆墨紙硯的鋪子要出售,標價只要一百兩。
唐毅暗中一打聽,原來是掌柜的不是本地人,他的母親重病,沒法經營下去,急于脫手。和文人有關的東西立刻就上了檔次,要是讓唐毅開個鮑魚之肆,實在是丟人。
唐毅果斷找到了老板,經過一番討價還價,八十五兩,拿下了三間門臉,后面還有幾間庫房,里面存著不少紙筆墨硯,掌柜的急于脫手,二十五兩銀子,打包賣給了唐毅。
拿到了地契和房契,唐毅的臉上滿是笑容,急匆匆回到了家里,卻驚訝地發現老爹和吳天成都早早回來,眉開眼笑地聊著。
“什么事,這么高興?”
吳天成見到唐毅,慌忙說道:“師父,弟子找到了一份賬房的活。”
“那可要恭喜你了。”
“哪里,還不是師父教得好,今天光是應聘的先生就有七八個,起初我還擔心呢,結果用了師父教的速算法,我不用算盤,算得愣是比其他人都快,東家高興之下,給了五兩銀子一個月,以后還能漲。”吳天成臉漲得通紅,心中只剩下對老師綿綿不絕的欽佩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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