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七因為腰上傷口太大,只能悲催地趴著,唐毅湊到近前一看,臉上都是紫紅色,牙齒緊咬著,胸腔里發出嘶嘶的聲音,好像破風箱。
在雷七身邊,站著唐秀才、王世懋,還有個老者在不停搖頭。
“唉,雷七大小也是個爺,真是沒想到,竟落了這么個下場!”
唐秀才眉頭緊鎖,問道:“難道就沒有一點辦法嗎?”
滿頭白發的老大夫搖搖頭,嘆道:“唐相公,老夫在江南也算小有名氣,什么疑難雜癥都能應付。只是雷七受傷太重,邪氣入體,陽虛則外寒,陰虛則內熱,如今雷七內熱外熱齊發,表里之癥并作,傷口化膿,神志不清,病入膏肓,倘若我的師弟在,或許還有救,其他人……唉!”
唐秀才也懂點醫術,知道雷七情況很糟糕,急忙問道:“令師弟是哪位,能不能把他找來?”
“唉,老夫的師弟叫李時珍,他的本事遠在我之上,只可惜如今遠在京城。最快也要一個月才能回來,雷七只怕連三天也撐不過去了……”
唐秀才不由得眼圈通紅,好人不長命,剛剛洗刷冤屈,就要死了,老天爺就這么無情嗎!
“爹,別聽他的。”唐毅和吳天成從外面走了進來,幾步到了雷七身邊,用手背摸了摸額頭,滾燙,又扯開了他的上衣,檢查傷口。雷七身上傷口眾多,不過由于體質強壯,多半都愈合了。唯有后腰的一大片,流著黃色的膿水,散發著惡臭,唐毅忍不住一皺眉。
唐秀才急忙問道:“毅兒,你有辦法救雷七嗎?”
“孩兒不敢說能救,至少試一試吧!”
雷七的狀況簡單說就是傷口感染引起了發燒,神志不清,昏迷,進一步發展,甚至會演變成敗血癥。在沒有抗菌藥物的時代,大面積受傷,并且引發感染,基本上等于判了死刑。
不過雷七身體底子好,如果施救及時,或許還有活下來的可能。
當務之急就是清洗傷口,防止感染擴大。而清洗傷口最好的就是酒精,唐毅敢說,找遍大明朝,也弄不到足夠度數的酒精。
看來小爺要用我的金手指啊,雷七啊雷七,你當初給我二百兩銀子,小爺前后救了你兩次,天底下就沒有這么便宜的事情,偷著笑吧!
唐毅一會兒擰眉,一會兒瞪眼。可把那個老大夫氣壞了,他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小子,不懂醫術就不要添亂,老夫已經開了藥,讓他服下去,還有三成救活的把握。”
唐毅輕笑了一聲:“老先生,你怎么看出我不懂醫術?”
“那還用問嗎,你連脈象都不摸,如何知道病情?”
“哈哈哈,望聞問切四門方法可不一定非要切脈才行啊!”
這兩位斗上了嘴,唐秀才咳嗽了一聲。
“毅兒,你真有辦法,就趕快救人。”言下之意,沒有辦法就滾蛋,畢竟唐秀才也不信自己的兒子懂醫術,吳天成和王世懋都是一個德行,全都不看好唐毅。
唐毅擰巴的勁頭還來了,思索一下說道:“雷七我救定了,表哥,你馬上去弄些蜂蜜和花粉來,調好給雷七服下!”
“蜂蜜?論起滋補,還是用人參吧!”王世懋晃著腦袋說道。
唐毅不悅道:“表哥,你能救人,還是我能救人?”
王二公子還能說什么,“成了,表弟,我都聽你的。”
王世懋轉身離開,唐毅又把吳天成叫了過來,吩咐道:“天成,你去街上買幾十桶烈酒,越烈越清越好,全都送到家里頭。”
“師父,你要喝啊?”
“你才喝呢!我是救人!”唐毅兇巴巴說道:“你記著,花多少錢都不怕,到時候讓雷七出。”
這還沒救活呢,就想著敲詐雷七啊,師父您可真行!吳天成撒腿就跑,唐毅把老爹叫了過來。
“爹,孩兒接下來要弄的東西,不光能救雷七,還能給咱家開辟一條財源。您立刻回家,按照我的吩咐準備,您一定記著,絕對不能讓外人知道。”
兒子說的這么鄭重,唐秀才急忙點頭,唐毅在他耳邊把蒸餾酒需要的東西說了一遍。唐秀才去準備了,他剛到門口,就和王世懋撞在了一起,王世懋正捧著一壇子蜂蜜,后面還有個衙役捧著蜂花粉進來。
“表弟,這是我管陳大人要的,你看夠不夠?”
足有十幾斤的一壇子,能不夠嗎!
“放著吧,不光雷七,咱們都能來點了。”唐毅笑著取了一勺,放在嘴里。甜膩之中,透著花草的香氣,不用問,一定是上好的百花蜜。
說起來別看小小的蜜蜂,生產出來的東西全是寶貝,蜂蜜能通便滋潤,花粉能美容養顏,蜂王漿營養豐富,蜂膠更是能殺菌防腐,傳說中木乃伊就是用蜂膠做防腐劑。
唐毅本想著給雷七服用蜂膠,奈何蜂膠需要酒精溶解,只能退而求其次,把蜂蜜和花粉調在一起,加好了溫水,敲開了雷七的嘴巴。
先灌進去一點,漸漸的雷七似乎被香甜的味道刺激,閉著眼睛,不停吞咽,一連喝了三碗,肚子里發出咕嚕嚕的叫聲,也不知是不是錯覺,臉上的顏色竟然好了不少。
王世懋夸張地瞪大了眼睛,低吼道:“表弟,不會一點蜂蜜就把雷七給救了吧,這也太容易了!”
“你要是覺著容易,那你來。”
王世懋嬉笑道:“我怎么好意思搶你的功勞呢!”
救人當然不會這么簡單,唐毅嘆道:“雷七身體衰弱,蜂蜜和花粉都有滋補作用,吸收容易,恢復體質,最關鍵是能夠抗菌,減輕感染,要想真正救活他,還差著遠呢!”
王世懋傻愣愣聽著,唐毅也沒心思解釋,沖著老大夫拱拱手,說道:“老先生,你可能不信小子的手段,不過還請以病人為重,你看護好他,如果餓了,就喂他一些蜂蜜,我去準備些東西,一天半天就會趕來。”
老大夫黑著臉,點點頭,“老夫會照辦的。”
唐毅急匆匆回到了家中,王世懋好奇跟著過來,一口氣跑到了后院,這時候東西都準備好了,一個頭號的鐵鍋,竹筒幾根,大小木桶幾個。
朱掌柜的正在那里撅著屁股,領著兩個兒子把灶臺壘好。救人要緊,唐毅也不廢話,立刻行動起來。
蒸餾酒并不算是復雜,把鐵鍋支好,放上一個帶著竹筒的鍋蓋,竹筒烤彎,通向一對套在一起的密封木桶,兩個木桶之間裝滿涼水,用來冷卻。然后再用一根竹管通到小木桶上方,引導冷卻的酒精流出來。
朱掌柜的心靈手巧,很快就弄好了裝置,在朱家四口人的幫助下,不到一個時辰,灶臺就燒起火,漸漸的酒水沸騰起來,沒有多大一會兒,清冽的酒水就從竹管緩緩流出,唐毅急忙接了一點嘗嘗,嗯,差不多三十多度的樣子。
“還要繼續蒸!”唐毅正搖頭嘆息,卻沒有看到身背后已經多了幾雙冒著藍光的眼睛。
不由他們不發瘋,還從來沒有聞過如此濃烈的酒香,王世懋艱難地咽了下口水,試探著問道:“表弟,我能不能嘗嘗?”
唐毅一愣,眼珠轉轉,大方地笑道:“自便。”
王世懋拿過酒碗,清澈的酒水,散發著醉人的香氣,迫不及待地喝了口,好像一團火,從喉嚨燒到了胃里。一口酒咽下,霎時間臉漲得通紅。
“浩,真浩……”王二公子的舌尖都不利索了。
吳天成接了一碗,嬉笑著給了唐秀才,然后自己又接了半碗,捧著清澈濃香的酒水,就仿佛瓊漿玉液般。吳天成以前就是個酒鬼,只是沒錢喝不起,這回終于能喝個夠了。沒一會兒他就直挺挺躺在了地上。
此時唐秀才扶著墻艱難往屋里挪動,還不忘大著舌頭囑咐唐毅。
“兒啊,給,給爹多留,留點!”
看著他們喝得爽快,朱掌柜的抽空也喝了起來,他的酒量好,可是兩碗下肚,也趴在灶臺邊會周公了。
面對著一地的醉鬼,唐毅臉都青了。
搞沒搞錯,這是救人的東西啊!
唐毅好像餓了十天的野獸,兇巴巴盯著朱家兄弟。
“在酒精蒸出來之前,你們敢喝一口,我就讓你們醉死!”
朱山嚇得急忙放下酒碗,苦兮兮看著唐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