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李愚。”
“哪個愚?”
“愚蠢的愚。”
“胡說,哪有人叫這個名字的。”
“性別?”
“嗯?”
“好吧,男……出生年月?”
“出生年月不懂?”
“懂……不過我不知道。”
“你多大也不知道?”
“知道,是18歲。”
“那怎么不知道出生年月?”
在雙港街道派出所的問訊室里,民警杜雙月正在和李愚較著勁。在杜雙月看來,李愚鐵定是個刺頭,裝傻充楞,連問個出生年月都要費一番口舌。而李愚卻是有苦說不出,他倒想說自己是萬歷四十二年生人,可問題是,眼前這個漂亮女捕快能相信嗎?
“你的身份證呢,拿過來我看一眼。”杜雙月決定不再和李愚兜圈子了,她向李愚伸出手,說道。
“我沒有身份證。”李愚理直氣壯地說道。這個問題昨天葛建宇已經問過他一次了,他覺得自己編出來的理由是完全可以站得住腳的。
“怎么會沒有▲-長▲-風▲-文▲-學,ww$w.cfwx.ne≦t身份證!”杜雙月快要氣瘋了,“你是什么地方人?”
“我就在滄目山里住,沒人跟我說過什么身份證。”李愚答道。
“那你是哪個鄉哪個村的?”杜雙月繼續問道。
“不知道。”李愚依然是一問三不知。
“不知道?”杜雙月瞪著李愚,追問道。
“不知道。”李愚淡定地回答著。
有你開口的時候!杜雙月在心里想著,然后說道:“事情的經過,你說說吧。”
這個問題倒是李愚愿意回答的,他沒有提顏武亮他們偷盜老嫗錢財的事情,只說自己在醫院掛號大廳里和他們發生了口角,所以他們在外面攔著自己尋仇。打架的經過也是很簡單的,不外乎對方打他,他還手,然后打傷了一個。至于說為什么他能夠一挑四而不落下風,他解釋為自己自幼生活在山里,身體比較好。
“你們這算是聚眾斗毆,被你打傷的那個人,經鑒定屬于輕微傷,按照治安處罰法,你會被判五日以上十日以下行政拘留,具體處罰決定要由區分局來做,你有什么要說的嗎?”
杜雙月記完事情的經過,沒好氣地對李愚說道。
“拘留是什么意思?”李愚問道。
“就是蹲號子,要關你五天到十天,明白嗎?”杜雙月道。
李愚點了點頭,道:“嗯,知道了。”
“你沒啥要說的?”杜雙月很是詫異。其實事情的原委她是比較清楚的,因為顏武亮等人是雙港派出所的常客,李愚與他們發生沖突,多半責任在于對方。再加上他們是四個人,李愚只有一個人,而劃傷顏武亮的利器也確定是顏武亮自己所攜帶的,所以李愚的責任并不大,到不了拘留的地步。她這樣嚇唬李愚,是想看看李愚會不會服軟,卻沒料到對方會如此氣定神閑。
李愚搖了搖頭,他并不了解這個時代的法律,對方既然說要關他,那他也沒啥可說的。在明朝的時候,他并不是沒有蹲過號子,有一次他為了打探消息,故意在官差面前尋釁,主動去大牢里呆了幾天。作為一個在亂世過來的人,他絲毫沒有覺得蹲號子是什么難堪的事情。
“你把你父母的電話告訴我,我好通知他們。”杜雙月說道。
李愚又搖了搖頭,道:“他們早就死了。”
“死了?”杜雙月杏眼圓翻,她可不相信這個回答,她更愿意認為這是李愚的一種托辭,這么一個18歲的孩子,闖了禍估計是不想讓父母知道吧,因此才會用這樣的話來推托。可是,李愚一無身份證,二無戶籍住處,她想找李愚的父母也無從下手。
“那么,你說一個聯系人吧,如果要拘留你,我們要向你的家屬下達通知書。”杜雙月又道。
李愚想了想,道:“我昨天才到渝海,在渝海舉目無親,所以沒有聯系人。”
“到渝海之前,你在哪里?在那邊也沒有聯系人嗎?”杜雙月并不死心,非要逼著李愚說出來不可。
李愚道:“我自幼在一個道觀里和老道長一起生活,現在他已經死了,所以我一個親人都沒有。”
撒謊,絕對的撒謊!
杜雙月暗道,在她的從警生涯中,并不是沒有遇到這樣的滾刀肉,這些人堅決不透露自己的社會關系,讓你根本無法了解他們的真實情況。不過,再狡猾的小流氓又能如何,杜雙月不信收拾不了他。
把李愚留在訊問室里,由自己的搭檔看著,杜雙月一個人來到了所長陶偉民的辦公室。陶偉民正是帶隊去抓李愚他們的那個警察,見杜雙月進來,他笑呵呵地一指桌前的凳子,說道:“坐吧,怎么樣,雙月,那個孩子都說了啥?”
李愚不過是18歲的人,在成年人眼里,的確就是小孩了。陶偉民不問還好,他一問,杜雙月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她一屁股在凳子上坐下,一邊用手扇著涼風,一邊氣乎乎地說道:“什么孩子,絕對是個幾進宮的慣犯,什么都不肯說。”
“什么都不肯說?”陶偉民有些奇怪,“怎么會呢,顏武亮他們已經供認了,說他們在醫院里作案,被這個孩子撞破了,還搶了他們的錢還給失主。于是他們才糾集起來準備收拾他,沒想到反被他給收拾了。照這個口供,這孩子完全就是見義勇為,后來打傷人也是合理防衛,一點錯都沒有,他有什么必要隱瞞呢?”
杜雙月道:“這就是我奇怪的地方了。他只說自己叫李愚,而且是愚蠢的愚,這分明就是一個化名嘛。再問其他的,都是一概不知,連自己是哪個鄉、哪個村,出生年月是什么時候,都拒絕回答。要身份證,沒有;問聯系人,沒有。問狠了,他就說自己是在道觀里跟老道士長大的,而且現在老道士還已經死了,無人可以對證。”
“這倒是有趣,把身份撇得一干二凈的。”陶偉民笑了,“那么沖突的經過,他是怎么說的?”
“他說他和顏武亮等人在掛號大廳發生了口角,這才導致了后面的斗毆。”杜雙月道。
“他沒說顏武亮他們偷盜的事?”陶偉民問道。
“沒有。”杜雙月道。
“這倒奇了。”陶偉民皺著眉頭,“偷東西的人自己都承認了,見義勇為的人反而不說。他明明應當知道,只要說出這個關鍵的證據,他就完全沒有責任了,為什么會不說呢?”
杜雙月眼睛一亮,道:“難道,他和顏武亮他們是一伙的?”
“不是,顏武亮他們說從來不認識他。”陶偉民道。
杜雙月道:“我是說,他們是同行,所以他有意識地想替顏武亮他們遮掩,卻沒料到顏武亮他們的底細咱們早就掌握,而他們對自己的盜竊的事實,也并不否認。”
“那他從顏武亮等人手里搶回贓款還給失主,又如何解釋呢?”陶偉民道。
“我猜測,他可能是一個流氓幫派的頭目,剛剛流竄到渝海來。他是故意用這樣的方法引起顏武亮他們的注意,然后再對他們動武,用武力征服他們,再恩威并施,把這些人收編到自己手下……”杜雙月放開想象的翅膀,不知不覺就已經飛到火星上去了。
陶偉民笑道:“這也太傳奇了。依我看,這件事也不必追究了,既然這個李愚沒什么錯,就直接放了吧。顏武亮他們偷盜沒有成功,而且還挨了一頓打,教育教育,也放了。這個案子原本也沒有什么惡劣的社會影響,這樣結了挺好。”
杜雙月大搖其頭,道:“所長,我覺得這個李愚先不能放。我們對他的底細一點都不了解,而從事情的經過來看,這個人又有一定的武藝,而且心計很深,說不定是條大魚呢。我建議上報分局,先把他拘起來,然后咱們抓緊時間翻一下排查通報,看看是不是什么重要的通緝犯。”
“可是,以什么理由報到分局去呢?”陶偉民撓著頭皮問道。
“這個很簡單啊。”杜雙月道,“他沒有身份證,身份可疑,我們完全有權力,也有義務對他進行嚴格的審查。再說,他與人斗毆,致人輕微傷,雖然有見義勇為的因素,可以從輕處理,拘上兩天總還是可以的吧?”
“那就這樣報吧。”陶偉民點頭了。杜雙月說的理由,陶偉民也是贊同的,這樣一個沒有任何身份信息的人,對于派出所來說就是需要重點監控的對象。以顏武亮的輕微傷為由,把李愚先拘兩天,以便查找有關他的信息,這也是合情合理的。
不過,杜雙月想的比陶偉民還要更多一些,她與區看守所的民警有些私交,打算趁著李愚被拘留的時候,讓他吃一點小小的苦頭。她相信,在吃過苦頭之后,李愚肯定就不會再像現在這樣嘴硬了,對付這種頑固不化的犯罪分子,杜雙月是有著豐富經驗的。
一輛警車拉著李愚離開了雙港派出所,來到東新區看守所,李愚算是見識了這個時代的號子長成什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