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上聲討越來越盛，而陷入暮色中的作坊則安靜了下來。除了幾家還在偷偷轉移布書，大門都是關著的，一些媒體進入到了老巷里，也只是拍到一些皮毛而已。
門都關著的，巷子里的行人也少。
儒商甲哥還在自己的辦公室里，面色鐵青卻不慌，他的布書轉移了，其他作坊要死要活隨便他們。最重要的是，公版童書是按照國家法律法規來的，你只能說他的書品質不高，但絕對不可能封掉他的書。
“甲哥，這兩人查出來了，還有三個記者在我們的作坊暗訪，也查出來了，這是他們的照片。”一人將門口錄像拍下來的照片遞給儒商甲哥。
“可真是interes挺啊。”儒商甲哥說道。
周圍人聽到他又開始拽散裝英文，表情也輕松了起來。都知道，儒商甲哥如果心里輕松的時候就喜歡拽完古文拽英文。
“現在動手嗎？這會子正在風頭上。”一人指了指獠牙和另一個記者：“這兩個人住得離這不遠，這個人就住老巷的后頭。”
“可真是ofallthenerve啊。”儒商甲哥將獠牙和另一個記者的照片抽了出來。
“啥意思？”這句英文就高深了，周圍人聽不懂了。
“膽大包天。”儒商甲哥一把將獠牙和另一個記者的照片捏成團。
“這也沒法子，星光集團我們可惹不起。”
“對啊，這星光集團的高總可是東幫的二當家，而且他可是大媒體，我們胳膊擰不過象腿的。”
眾人郁悶無比，紛紛勸道。
“我跟他井水不犯河水，他拿我開刀。”儒商甲哥一激動就喜歡抖腿，現在腿抖得凳子都蹦噠，怒不可遏：“拿我開刀就算了，我說的那幾家企業他媽的也給我放上去，直接讓我得罪那幾家企業。”
“李以房產他們剛剛都直接跟我們中斷合作了。”
“現在十幾家長期合作的企業也跟我們劃清關系，生怕再爆出點什么來。”
高冷這一出，讓儒商甲哥損失巨大。
“讓我損失這么多，這么多年的固定客戶全他么的沒了，這口氣，我絕對要出。”儒商甲哥眼里透出兇惡的神色。
兩眼冒火，腿部停止了抖動道：“叫幾個娃娃打手，高總我是不敢動，那胖爺我也不動，行，他高冷厲害我認慫，可動一動他身邊那兩人總是沒問題的。”
說著，他站起來走了兩步：“他玩陰的，我也玩陰的。叫幾個打手，把獠牙和這個記者，就住老巷旁邊的這兩人給我打，別打死了，挑了他們兩個的手筋！”
其余幾個人沒說話，琢磨了一陣。
“我們私底下打，敲幾悶棍給點顏色，不用報我的山頭。怎的，記者被打了就怪我？不點名不報姓的，怎么怪我？叫娃娃打手做好武裝，別讓認出來就是。”
“現在動手嗎？這會子正在風頭上。”一人問道。
“在風頭上才好動手呢。”儒商甲哥陰險一笑：“他點了三個企業的名，而且把兩條老巷的作坊都得罪了，不，把全國這種作坊都得罪了，大家生意都受了影響，他知道是誰打的？趁亂打，才安全。”
儒商甲哥摸了摸手上那塊三十幾萬塊錢的手表，咬了咬牙：“叫小李子和核桃，你還有你，你們四個人，明天或者后天，只要獠牙和那個記者一回家，逮著機會挑了他們手筋。”
“甲哥，我們的作坊真的沒事嗎？現在輿論很大啊。”一人很是擔憂。
“你放心，沒事。”儒商甲哥很是肯定指了指鐘表：“發布消息都快三個小時了，政府那邊還沒來人清查，這作坊里該轉移的都轉移了，能有什么事？違規的就一個布書，布書轉移了，能有什么事？再說了，要是政府真心想封我們，第一時間就會沖過來清查，他們沒有。而且政府老早就知道我們這兩條老巷就是做公版童書的，大家都清清楚楚的事兒，要查我們，早查了。”
說著，儒商甲哥往地上吐了一口痰：“他曝光？他曝光給誰看？給政府看？政府早就知道的事兒用得著他來跳腳？他也就是曝光給民眾看而已，給民眾看有個鳥用？當官的不查我們，民眾就是個屁！”
兩個小時前。
風行雜志社發布了第一條微博快訊，踢爆老巷無序公版童書黑幕，并艾特了李以房產等三家企業，點名批評，同時艾特了帝都某部門，督促整治。
“趙處長，不好了，新聞上都炸了，我們管轄范圍內的老巷出事兒了。”眾人沖到了區政府某有關部門處長的房間。
“我看到了。”趙處長黑著臉。
“老巷那邊一向是做公版童書，這公版童書又不違法，記者怎么盯上了？”一人惴惴不安：“上個月我們還邀請記者前來采訪，寫了一篇老巷改革的稿子，剛剛夸完呢。”
“公版童書是不違法，可現在很多公版童書卻是做得太差了，他們現在只曝光了部分音頻，我估摸著后面肯定有大報道要出來。”
“這么多明星轉發，鬧很大啊，怎么辦，處長？”
眾人很快聚集了起來，開會。帝都的危機公關是很快的，畢竟是一個國家的首都，應對各種各樣的危機也很有經驗，不似地方政府，有的愚蠢至極。
趙處長負責東城區文化方面的工作，老巷的作坊文化歸他管，而且還是他的業績之一。正如上周請來媒體采訪的那樣：昔日居民居住的危房老巷，經過五年改造成為了國內有名的文化基地，出版眾多圖書，文化氛圍濃郁。連附近的垃圾場也改成了夜市，造福一方。
老巷的事情，他再了解不過了。
“我看，得第一時間去查封，現在鬧這么大，我們現在就過去查的話，應對及時也是可圈可點的。”一人提出建議。
如今的民眾是很講道理的，在黑幕報道出來后，只要政府應對及時，基本上都會為政府點贊。
“對，現在剛剛出短訊，要趕在他們大稿出來之前派人過去調查，大稿出來的同時，我們接受星光集團的采訪，向民眾凸顯一下我們的執行能力。”另一人接話道。
房內的謀士紛紛點頭。
趙處長面色鐵青地看了眾人一眼：“我們第一時間要處理這些事，但是得先開會，先討論，先制定詳細的方案，還得向上級反饋。就這么沖過去清查不符合規矩，不符合流程。”
眾人一聽，明白了：現在不查。
“趙處長，現在不過去的話，那些人就把布書轉移了啊。”
“對啊，到時候輿論給我們來一個監管不力，那可就壞事了。”
眾人一聽，紛紛不解。
趙處長不徐緩地站起來：“誰說我們不第一時間處理了？我得先匯報。叫我們的記者過來，記錄記錄我們第一時間處理的流程……”
說著，趙處長揮了揮手：“都出去吧，我給領導打電話匯報。”
等眾人都出去后，副手留了下來，表情焦急地問道：“趙處長，我們現在還不去清查，等他們大稿出來，如果我們什么都沒查到，會被人說監管不力的。”
“你傻嗎？”趙處長壓著怒火瞪了副手一眼：“他們不懂，你還不懂？！”
副手一頭霧水。
“什么叫監管不力？”趙處長拿著筆在桌子上用力戳了戳：“在我們的管轄范圍內，甚至是我們重點推的業績范圍內，出現了違規的嬰幼兒布書，這才是真正的監管不力！你現在去查，查到那些布書了怎么辦？”
副手恍然大悟。
“得等他們把布書都轉移了，我們再去查。老巷里都是做童書的小作坊，公版童書是符合國家規定的，我們只是把符合國家規定的作坊聚集起來形成產業鏈，有什么錯？那么多小商品城做假傘，假品牌，聚集在一起就成了小商品城，是政績，我們把小作坊聚集起來形成文化產業，有什么錯？”
副手連連點頭佩服不已。
“如果我們查到了布書，那就真的是監管不力，只要沒查到布書，我們橫豎都是政績。對吧？”副手問道。
趙主任點了點頭。
橫豎都是政績。把作坊聚集起來形成產業鏈，帶動稅收，是政績；配合輿論前往作坊指導工作，提出公版童書要做得更精致，不能粗制濫造，再號召開幾個會議，這也是政績。
只要不查到布書，趙處長是沒有責任的。
兩個小時后，大稿出來了。
“趙處長，我們的記者來了。”門外，帝都的記者早已到了大廳，紛紛拍攝在開會中的眾人。
“各位記者同志，辛苦你們了。我們第一時間就開會研究策略，對這種無序的童書市場，表示嚴重的譴責！也希望我們的法律能更完善，請大家來，是一起前往老巷調查。”副手朗聲說道，額頭上都是辛苦的汗珠，在喀嚓卡嚓記者的閃光燈下，廉潔又親民。
“那我們現在走吧。”一位記者說道。
“當然！刻不容緩啊！”副手立刻說道，說完后他頓了頓：“趙處長還在跟上頭匯報，稍微等一等，我們第一時間，絕對要第一時間去！”
此時，已經距離專題發布兩個半小時有余。
天色暗了下來，到了飯點了。
趙處長這才腳步匆匆地走出來，鏡頭紛紛對準了他，他面色疲憊地揮了揮手：“不吃飯了，人民的事才是最重要的事，孩子們的事，是頂天的事！所有人加班，路上定個盒飯吃吧，我們要第一時間趕到老巷！”
“趙處長，您辛苦了。”
“趙處長，看下這邊。”
過來的記者都是官方的記者，拍下了為民著想連飯都不吃就“第一時間”趕過去處理的趙處長。
“不拍了，不要擺拍，我們要先辦實事。”趙處長怒道：“時間來不及了，告訴作坊那邊的負責人和相關同志，立刻準備開會。記者同志們，你們全程監督，如果有人在眼皮子底下做壞事，法律，絕不輕饒！”
趕到老巷，距離專題發布已經四個半小時，披星戴月。
趙處長很是辛苦啊，大半夜“第一時間”餓著肚子趕赴現場指揮。
(天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