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槍倒地。
槍身撞擊地面,發出巨響,仿佛發出了蒼涼而落寞的悲鳴。
涪陵天面無表情,看也不看地面上的血雨尸體一眼,毫不猶豫地離開了風云臺。
“這一戰,霹靂堂勝。”
劉學宗毫無情緒的聲音自半空飄來,仿佛眼前一切都激不起他絲毫波瀾。
葉青羽在心中嘆息了一聲。
上官積云為父報仇,臥薪嘗膽多年,可惜力有未逮,最終落得個慘死當場。
氣氛悲慘,令人扼腕。
這世間終究不是所有人都能復仇成功,不是所有的挑戰都可以得償所愿,風云臺上的鮮血,也并非都是惡人所流,許多復仇者也在這里留下了自己的性命,復仇不成反而丟掉了性命,也不知道后人還能不能為他們伸張正義。
這就是武道世界的殘酷。
強者的鮮血流淌在風云臺上,血跡未干。
血淋淋的畫面,讓人觀之變色。
然而,這只是殘酷屠戮剛剛開始而已。
就在許多人還在為上官積云的死感慨的時候,還未反應過來時,風云臺上,又有人登臺邀戰了。
“輪到我了!”
原本還氣氛略顯冷場,突然一道清麗如百靈的聲音打破冷僵的局面。
眾人側頭聞聲看去。
東北方向浮峰之上,一位御劍而來容貌秀雅的女子落在了風云臺上。
她身穿白綠相間,繡著銀線芍藥的長裙,月白長靴上勾勒著銀絲圖騰,容貌秀麗,身姿優雅,宛如月中仙子一樣美麗。
“妾身月仙宮第一百六十一代宮主林月萍,今日挑戰善覺寺僧人絕嗔。”
林月萍的聲音甜糯溫婉。
她反手拔劍,三尺青鋒落在纖纖掌間,右手一揮,一陣劃風而起的劍鳴回蕩不絕。
她手中那柄三尺有余,劍身薄如蟬翼,晶瑩如琉璃,名曰月神劍,也算是清姜界有名的神兵之一。
月神劍在她的掌心中發出一劍寒光,劍刃震顫,劍鋒指向幾百里開外的一處浮峰之上。
空氣中傳來一陣若有似無的低沉嘆息。
半空之中云氣匯聚凝結,架起了一座如鐵索一般的云橋。
隨后劍光所指的浮峰上,一個身披月白袈裟,頭戴竹編網笠的僧人頷首徐步而來。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風云論劍大會上,一定會有他們!”
星宿天宮的弟子率先發聲。
隨后數十處浮峰上傳來陣陣竊竊私語。
“想不到月萍她今天還是來了……”
百靈宗眾人之中,一個中年美婦自言自語。
葉青羽看著一步一緩,不時撥動一顆手中握著的菩提念珠的僧人,不免心生好奇,這僧人竟然和紅塵中人扯上了關系。
胡不歸倒是聽過一些傳聞,只是聽說林月萍與這個僧人指腹為婚,從小青梅竹馬,感情極好,但是不知道為了什么,新郎官卻在成婚當日,剃度出家,之后幾十年來林月萍每年在他們成婚那日,便會去善覺寺門前靜坐一天,不吃不喝,不言不語。
這件事,一度成為清姜界茶余飯后的一大笑話。
絕嗔剛踏入風云臺上。
林月萍便右手一揮,劍氣凝結,原本就晶瑩剔透的劍身此時閃爍著五彩流光。
“施主,你這是何苦。風云臺上,不死不休。你我之間,何須用生死解決。”
絕嗔仍舊沒有抬頭看向林月萍,聲音平緩而空靈。
“絕嗔,我們之間的恩怨太久了,久到月亮圓過數千回,我怕再不解決,我就把你給忘了。”
蛾眉微皺聲音輕顫的林月萍,眼神之中透著無限的悲涼。
“哎,施主,前塵往事只是過眼云煙,放下心中執念,才能獲得解脫。”
絕嗔停下撥動手中念珠,終于抬頭看向林月萍,只是眼眸如汪洋深沉,波瀾不驚。
“就當是我的執念吧,今日無論我倆誰生誰死,我都無怨無悔。”
林月萍玄之欲泣,卻在下一刻揮劍而去。
風云臺上兩道月色身影行云流水,瀟灑至極。
前幾息招式之中,絕嗔一味退讓,只是用念珠之力抵擋劍氣,將其化解推開至結界之壁上。
這僧人周身上下,不見分毫殺氣。
反倒是林月萍全力相擊,不留情面。
“想不到,女人發起狠來,也挺狠的啊。”
“可不是,讓月仙宮宮主平白無故被世人笑話了幾十年,這深仇大恨可不比奪走神器來的小啊。”
“放著美人在懷不要,反倒要做個青燈古佛的和尚,也不知這絕嗔是怎么想的。”
“我倒是聽說,絕嗔自打生下來口中含玉,玉面之上就篆刻著一段佛經,說不定人家天生就是做和尚的料。”
“哈哈哈哈,那早知如此,還不如把這月仙宮宮主讓給我呢。”
“這女人生起氣來幾十年追著不放,沒想到你還喜歡這種母老虎。”
這段戰斗不比先前兩場拼死廝殺,眾人看得不免乏味,偶有幾座浮峰開始閑聊了起來。
距離風云臺最近的幾座浮峰上,天妖宮的宮主手握琉璃酒杯饒有興趣看著風云臺上一追一擋的二人。
天欲魔宗中幾個身份顯赫書生模樣的男子對月仙宮年輕貌美的宮主也起了興致。
突然,風云臺上爆發的出一道震響。
這突如其來的動靜,引起所有人凝神注視。
林月萍的月仙劍斬在絕嗔手持念珠上,將千年菩提斬出一道半指深的缺口。
此時的林月萍已經是元氣紊亂,氣力耗盡大半。
絕嗔看了看念珠,再看了看面色蒼白,額間一層冷汗的林月萍,微微張開,欲言又止。
他還沒來得及張口說什么。
林月萍突然提起真元舉劍而來,凌空之中一個跨步飛馳,一劍奪魄,刺向絕嗔僧人。
千鈞一發之際,絕嗔抬首繼續以念珠相抵。
他卻萬萬不曾想到,就在這個時候,林月萍眼含絕望之色,一滴清淚順頰而下,隨即嬌叱,月神劍的劍鋒回轉指向自己。
月仙劍爆發五彩玄光,長驅直入刺進了林月萍胸口上。
“月萍……”
絕嗔猶如苦海的眼眸終于出現了慌亂之色。
他閃身而過雙手接住了倒下的林月萍。
林月萍氣息薄弱,眼神光源漸弱,卻嘴角含笑,仿佛終于了卻心中所想。
“我豈會不知你心意,只是我救不了,我自己……”
說完之后,氣絕力散,舉在半空想要撫摸絕嗔面龐的手頹然倒下。
風云臺上的絕嗔,月白袈裟上林月萍留下的斑駁血跡如冬日綻放的紅梅。
無聲,長久的無聲。
只有半空之中簌簌而過的風聲和云卷翻涌的氣浪聲。
沒有人打擾此生已經生死相隔的二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仿佛絕嗔身上的血跡早已干透,他抱起身體略顯僵硬的林月萍,面無表情,只是眼神之中透露著萬念俱灰的凄涼。
絕嗔臨空一步,抱著林月萍絕塵而去,只留下身后幾個稍頓之后才醒悟過來御劍追去的月仙宮弟子和善覺寺弟子的身影。
風云臺上,生死決戰,不死不休。
百年來,多少恩怨,冤冤相報,而在這風云臺上,又究竟留下過多少性命?
這一幕,也只不過是風云臺上千千萬萬恩怨情仇之中的一個小插曲而已。
葉青羽看著那絕嗔僧人的身影消失在遠處,心中也唯有嘆息。
自從風云臺開啟,直到此刻,剛剛過去的那一場絕對,對于葉青羽的影響和觸動最大,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個什么滋味,也不知道林月萍終究是死是活,她與絕嗔僧人之間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風云臺上。
殺戮,依舊在繼續。
夕陽西落,旭日東升。
在接下來不分晝夜的兩日里,風云臺上未曾有片刻停歇。
從最初的殺戮開始,那鮮血和白骨仿佛是刺激了所有人的神經,讓原本平靜的人,也都變得瘋狂起來。
不斷有人戰死。
不斷有人上臺。
百年的恩怨,不管是宗門之間,還是個人之間,在這個時候,終于徹底地爆發了開來。
接二連三站上各宗各派的復仇者與被挑戰者,浴血廝殺,最后總會留下一捧白骨,一灘鮮血,一縷清魂。
流逝的時間里,漸漸染上了愈加濃厚的血腥之氣,耳畔輕拂的風中,不時傳來了如泣如訴的挽歌低鳴。
這個世界的生存法則和強者定義,仿佛如縮影一般在風云臺上展現得淋漓盡致,直叩人心。
葉青羽這兩日在浮峰之上,除了盤坐調息,也一直都在觀看比武。
他有過目不忘之能,看過對決,看過清姜界強者們施展過的招式功法,幾乎都能記住,尤其是這種生死搏殺狀態之下,各方強者施展的都是生平絕學,絲毫不保留,刀來劍往,極盡武者本能,這種對決戰斗,對于葉青羽來說,也是一個莫大的機緣和機會。
他自出道以來,雖然說也是歷經艱險,但真正與頂級強者搏殺的機會并不多,觀看風云臺上的比武,對于葉青羽這種變態記憶力的人來說,猶如自己親自戰斗一般。
一邊看,一邊在腦海之中演武,葉青羽收獲巨大。
尤其是他修煉的劍道秘典人王劍典、神皇劍典和蒼生劍典,都講究以意出招,需要融會貫通天底下所有的武道招式,越是明悟,劍典招意越大,這些清姜界的頂級強者們在這里搏殺,所有招式全部都烙印在了葉青羽的腦海之中了。
他對于武道的理解,就在這樣漫長的觀戰之中,瘋狂地提升著。
葉青羽覺得自己整個人的武道精意都升華了。
除此之外,每天紅日褪盡星辰浮現的時候,他便利用幾息時間默默調息內視,迅速檢視云頂銅爐中鑄煉的飲血劍和禁錮神魂的銅壁松動的程度。
胡不歸和劉殺雞似乎在清姜界中見多識廣,甚至不需要葉青羽提出疑問,他們就能一言一和把所知八卦盡數說來。
葉青羽通過眼前所見和胡不歸他們言語之中的大致描述,心里有了一番定論。
若是清姜界大舉進攻天荒界,以目前所見風云臺上所展示的實力而言,只怕即便集齊天荒界所有力量對抗此劫,也是兇多吉少。
隨著戰斗的進行,不斷有人被挑戰,一些老一輩的強者,也難免登臺一戰。
在這兩日多時間里,虛華門傳人,星宿天宮宮主,燃燈寺方丈,玄武宗宗主等等這些曾經名聲在望、叱咤清姜界絕世高手,終究難逃一劫,如流星一般隕落。
日月更替之間,這些數百上千年的名門望宗,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故。
整個風云臺四周相比較風云論劍大會剛剛開始的時候,此時的戰虐之意,漸漸變少,隨即而生的,卻是難以名狀的悲戚和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