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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納妾

  常氏坐在正中主位上,笑吟吟看著自己兒子,張瀚眼角一掃,看到屋中還有外人,好幾個婦道人家,老少均有,他也不好細看,上向一步,向常氏笑道:“兒子今日回來有些晚了,卻不知道家里來了客人。”

  常氏笑道:“今日店里可忙?可有什么事?”

  張瀚安然道:“和往常一樣。”

  常氏滿意道:“無事就好。”

  自從張瀚每日去店里,常氏就只在家看看帳本,雖然大局沒有改觀,最少不用她拋頭露面去查看店鋪情形,這一層來說,也是省了不少心。

  張瀚的表現也還不錯,每日早出晚歸,天天都在店里,拿主意做主漲月錢給各人,常氏雖是心疼,也是覺得兒子的主張并沒有錯處……張瀚去了幾天,就知道給下頭人加恩,這一層來說,也是常氏覺得高興和開心的地方。

  娘倆說了幾句,常氏指指西首下方坐著的一個婆子,笑道:“這是馬大娘,是咱家里每常用著的牙婆,你以前只讀書不理雜事,沒見過她。”

  張瀚這才知道不是客人,當時的大戶人家,婦道人是等閑不出門的,只會走親戚,或是年節時趕趕廟會,平時有什么需求,多半是“三姑六婆”上門來服務。

  三姑就是尼∠長∠風∠文∠學,ww◇w.c▼fwx.n≧et姑道姑卦姑,提供上門宗教服務,六婆有賣胭脂花粉的牙婆,保媒的媒婆,接生的穩婆,看病的醫婆,分門別類,就是為中產以上的富貴人家而產生的行業。

  牙婆主業是賣胭脂花粉,副業卻是買賣人口,從侍女丫鬟到小廝書僮,再到寵妾,歌僮,舞女,分門別類,十分清楚,從這一點來說,牙婆和媒婆的分別就出來了。

  張瀚一拱手,笑道:“見過馬大娘。”

  馬氏連忙起身還禮,笑道:“哥兒生的可真是俊俏,老身真是少見這般標致的少年郎君。”

  張瀚知道自己相貌就這么回事,笑一笑,也沒當真。

  這馬牙婆十分伶俐快嘴,緊接著就對自己身旁的年輕女子笑道:“金蓮,你看老身沒有哄你罷?這般殷實好人家,這般俊俏小郎君,打著燈籠又哪找去?看他模樣,必是個好脾性的,常奶奶也是善心人,脾氣再好不過的,你就安心在這里住下,待生下兒女,將來就等著享福吧。”

  人都說媒婆的嘴能說出花來,這牙婆也是不遑多讓,只張瀚有些搞不清狀況,兩眼木楞楞的看著那個“金蓮”。

  金蓮生的倒也齊楚,兩眼水汪汪的,皮膚白皙,眉毛濃淡適宜,只是臉盤十分之大,配上膚色,恰似一張銀盤,再加上大胸脯,大身段,果然是一個體重嚴重超標的“美人”。

  而裙擺之下,卻是一雙三寸小腳,正在搖曳生姿。

  張瀚倒吸一口氣,裹小腳確實是漢人的爛風俗,起自南唐,北宋南宋一脈相承,明人也有裹腳的,但數量并不多,小門小戶和農家女兒還是不裹腳的,全面裹腳之風,來自于禮教大防無比興盛的“我大清”。

  張家上下就沒有裹腳的,畢竟只是中等門戶,太爺和張瀚的父親都沒有納妾,小腳女人也就無從進門。

  “娘,這是怎么說的?”張瀚感覺不妙,急轉回頭,看向常氏。

  常氏卻是笑吟吟的打量著“金蓮”,眼中甚是滿意的感覺。

  聽著張瀚問,常氏才把目光依依不舍的收回來,對著張瀚正色道:“以前你還不懂事,這陣子看的出來你已經長大成人,這李金蓮就是為娘托馬大娘替你找來的妾侍。”

  “啊?”張瀚感覺自己眼前小金星亂冒,這算是哪一出?不是說不成婚不能先納妾嗎?不是說大戶人家規矩多嗎?張家不是兼商兼讀的大世家嗎?就算是不守這些規矩,也沒有理由弄這么個貨色給自己當妾侍吧?后世的張瀚好歹是見過看過也吃過的,各種美人都嘗試過,眼前這“美人”,實在無福消受啊。

  張瀚驚呼時,分明看到李金蓮的嘴角微微一撇,一副高傲模樣,顯然對張瀚的菜鳥模樣,十分不以為然。

  “娘,兒子還沒有娶妻,怎么就納妾了啊?”

  當著這么多人,張瀚不好坦白自己的審美觀,只得采用迂回戰術。

  “原本也是不好這么做。”常氏嘆道:“不過你祖父孤身一人到新平堡來,又只你父親一個兒子,你父親又只有你一個,咱家的門戶太單薄,你既然懂事了,早納定個妾侍服侍你也好,早早多生幾個孩兒出來,娘也早點抱孫子。”

  提起抱孫子,常氏已經是眉開眼笑,眼神又不自禁的看向李金蓮那邊。

  原來按此時的標準,這李金蓮是典型的生養之象,大胸脯大屁股,不僅能生,從面相來看還是宜男之相。

  這馬牙婆,這一次果然沒有哄人,也對的起五十兩的中人費。

  至于李金蓮這個妾侍,足紋銀三百兩。

  一般女子,自不用這個價格,這幾年的年成都不好,山西這邊雖不至于形成逃荒大潮,可人牙子手頭的女孩子最多賣幾十兩,李金蓮之所以貴,是因為是大戶人家丫鬟出身,經過調教,知曉禮數,當然,也驗過正身,還是處子之身,否則常氏是斷然不準她進門的。

  常氏拿“三代單傳”這殺手锏壓過來,張瀚果然無可辯駁,馬牙婆領了銀子,眉開眼笑的走了。

  待李金蓮被人帶出去,張瀚才向著常氏抗議道:“娘,這女子太胖,還是小腳,我實在不喜歡,絕不要她。”

  “胡說什么!”常氏此時露出嚴剛一面,斥道:“這事你能當家作主?待娘選個吉日,你納了她進房!”

  張瀚無語,這等事自己卻當不得家,實在萬分氣悶。

  今日店里的事,他也沒有與常氏說,張春當然也早得了警告,不準向任何人提起。

  幾個掌柜的些許雜事,張瀚還不曾放在心上,現在他心心念念想的便是怎樣將商號帶上正軌,至于別的,無足輕重,再過一陣子,自有手段來降伏那幾人。

  翌日天明,張瀚還是絕早起身,抽半個時辰時間鍛煉身體,打了幾套拳,拉了一陣弓,出了通透的一身大汗,換身衣服,仍然步行往北街去。

  沿途的人流明顯稠密了很多,下個月小市快要開市,很多臨時跑來貿易的商人漸漸多起來,堡中的客棧和塌房都是人滿貨滿,景像十分興旺。

  當時的大明,除了江南和晉北,商業氣息這么濃郁的地方,也是絕無僅有了。

  到了和裕升店門外,正好,伙計們正在“請幌子”。

  這事是梁宏在看著,幾個小伙計手腳有些忙亂,梁宏大呼小叫的道:“都給我小心著,掛歪了掛偏了,或是掉了都不吉利,出了事扣你們的月錢。”

  張瀚看的一笑,梁宏每日就是這樣,專管這些瑣碎事情,前一陣他剛來時,梁宏心氣不高,店里的事頗有些散亂,現在僅從眼前這事看來,果然昨天自己沒被嚇住,今日就有所不同了。

  梁宏也看到張瀚,略一遲疑,還是笑著迎上來,拱手一禮,笑道:“少東來了。”

  “梁掌柜辛苦了,怕是每日天不亮就到店里。”

  “也習慣了。”梁宏頗有得色,三個掌柜他當然是最勤勉的一個,這倒也不假。

  梁宏又道:“開小市的日子也快了,咱們店里現在就指望小市賺錢,不能怠慢馬虎。”

  說話間周逢吉也到了,也站在店門前看伙計們掛幌子。

  北街的各家店都是一樣,每日早晨開門,掛幌子是最要緊的一件事。

  這時李遇春過來,張瀚先向他點點頭,對周逢吉道:“周叔,我昨日和二柜說好了,叫他下去收糧。天成衛和鎮虜衛加上陽和衛,這三處地方也有不少地,三個衛城和地方上大小糧店好幾百家,咱們的糧不能光從別人手中拿,還是自己設幾個收糧點比較好。”

  各家糧店,當然是自己收糧最為合算,光是從大糧商手中拿,等于是乞食于人,市場也是被人所操控。新平堡這里還是糧食每年賣的最多,一石糧賺頭不是很大,有時甚至賺不到兩錢銀子,但一年賣個幾萬石就是幾千兩的利潤,莫要小看了這幾千兩,張耘老爺子干了半輩子買賣也就四萬兩身家,這銀子豈是容易賺得的?

  李遇春聽了,臉上先是意外,接著又是露出意料之中的神色來。

  梁宏臉色也是一變。

  昨天的事失敗了,他和李遇春彼此商量了,都是決定這陣子先跟著少東主安心做買賣,待和裕升實在撐不下去再想法子,沒想到這少東主行事甚是果決,今早見面,就要打發李遇春到外地去。

  收糧當然是好事,可煩難艱險也甚多,地方上魚龍混雜,糧店間彼此明爭暗斗,若是容易,豈會拖到現在也收不到什么?

  梁宏想上前說話,張瀚卻是轉頭向周逢吉道:“周叔,回頭送些魚肉精面到李掌柜家去,叫柜上支錢。人家出門辦事,不能叫人家操心家里的事。”

  李遇春兩眼一紅,一種復雜的情緒涌上心頭。

  他是一個頗為自負和有傲氣的人,太爺在時他只是小伙計,對張誠就不大服氣,對張瀚就更加不看在眼中。

  而自己設計的路子根本沒有行的通,現在這少東主沒有吵鬧,也沒有撕破臉,說是打發自己出去,只是略加薄懲,回頭照料自己家里,待遇極厚,這已經叫他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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