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興被罵的火起,臉上一陣抽搐,剛想停下來和王長富較勁一番,一眼又掃到西墻上涮的大字,頓時心氣全消。
訓練時不敬長官,辱罵或毆打上官的,革一月月錢,再犯者直接開革。
這是第三條規矩,第一條便是一切聽從軍令,平時不聽者扣月錢,若在外時不聽者則立刻開革。
梁興現在的月錢是每月五兩,他是隊頭之一,這銀子是他以前差不多的年收入,現在每月支了銀子,足夠自己酒肉不斷的過活,現在已經有街坊嫂子提起要給他說媒,這是梁興以前想也不敢想的事,以前混喇虎時,雖然不斷吃穿,但朝不保夕,經常也被人打的一身傷,團頭也不是好相與的,弄點銀子就得交一多半上去,父母臨死前也巴望他娶媳婦留個后,能繼承梁家香火,對的起祖宗,但當時這事從腦中過一下就自動消除掉,哪家女子愿嫁給他這種吃上頓沒下頓的喇虎?
現在與以前截然不同,梁興攢了些錢,將自家小院重新修葺過,院墻推了重砌,屋頂瓦片換了,內里重新裱糊了一下,花錢不多,打那之后說媒的風聲就強烈了起來,估計梁興再安穩干上幾個月,就會真的有媒婆上門。
這個時候,不論是停月錢還是被開革,這都是梁興承受不住的結果。
訓練間隙,允許休息一刻鐘功夫,王長富坐在一張桌子邊上喝茶,他倒是自在的很,教官只是動嘴,又不要親自操練,不過王長富也是拿本事折服了眾人,那日打群架梁興等人就不是他對手,實戰很強,操練時示范一下,各人都是服氣,不論長槍還是刀牌,或是長刀鏜鈀,沒有他玩不轉的,畢竟是邊軍精銳,張瀚還懷疑這廝當過家丁,一般的營兵可沒有王長富這種身手。
小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著,雨看似不停,降水量卻是有限的很,各地都是一樣,看樣子往下去只會越來越旱,洋河這條主流還有一些支流兩邊的水田價格直線上漲,不臨近大河的旱田價格一路下跌。
喇虎們自是不管這個,只覺得這雨下的心煩,每日操練衣服都洇濕了,濕漉漉的十分難受,他們每人均發了好幾套衣服,都是在堡中裁縫店中做的青布大襖,張瀚叫人改的合身些,類似騎兵穿的箭衣,袖口也緊的多,腰間一根革帶,用來攜帶匕首和水壺一類的物品,這么站在一起,已經頗有一些氣象,最少在和裕升有分店的地方,這么一隊鏢師路過時也是格外吸引人的眼球。
楊秋一屁股坐在石階上,嘴里含著根剛長出不久的草根,口中喃喃道:“累,王長富個狗日的太狠了。”
楊泗孫道:“老子全身骨頭都要散了。”
蔣家兄弟只笑笑不出聲,他們和溫忠發幾個向來和梁興親近,梁興對訓練上心的多,不大抱怨,不象楊秋一伙,嘴里不抱怨心里就不舒服。
劉德全陰沉沉道:“每日均是這般操練,若老子肯這般吃苦,又何必干喇虎。”
這一下眾人均不出聲,其實喇虎多半都是好吃懶作之徒,每日操練四個時辰,對他們來說確實有些承受不住,若非月餉豐厚,這里的人早散了大半。
這時張春打著傘跑過來,遠遠招手,叫道:“東一店的東主過來商議賣店,少東主叫你們幾個過來站著。”
這倒是好差事,最少短時間內不必再聽王長富吆喝,眾喇虎精神一振,趕緊站起身來。
這種差事向來是喇虎們去做,腳夫們眼中也是露出羨慕之色來。
幾個月下來,往大同的道路已經算徹底打通,年后初一那天張瀚先給本堡的賴同心家拜年,賴同心不在家,去到陽和給副總兵拜年,張瀚給賴家門上留了二百兩銀子和拜帖,這年禮很過的去,幾家腳行東主連參將府的門也進不去,和裕升鏢師打人的事,當然不了了之。
堡里清軍廳未必沒有人想對付張家,可現在張瀚已經搭上蒲州的線,賴同心那里也有常例供奉,要緊的是搭上了大同總兵和陽和道兵備副使,整個大同,除非有人搭上宣大總督,不然的話,誰也對付不了張瀚和和裕升了。
從賴同心家出來,張瀚又趕去陽和,副總兵那里暫時攀不上,張瀚帶了一千銀子到鄭副使家中,鄭副使未曾出城,不過也沒有見他,只是收了銀子,另外笑納了三成干股。
等張瀚從陽和回來,整個新平堡都知道和裕升的氣象和以前不同了。
年后破五后,和裕升連續接了好幾章往大同的生意,每單均是過萬兩的貨物,小規模近途的生意接的更多,好幾十趟往陽和的貨車在年后出發,這些騾車一出,張瀚年上送的銀子賺回來不少。
這都是年前未來的及運走的,和裕升已經名聲在外,主顧自然上門。
不光是和裕升有鏢師,在刻意宣傳下,商人們也知道和裕升有陽和副使和麻家的關系,這才是最重要的。
正月里張瀚就出門好幾次,他往大同的路線打通了,每三十里到六十里的距離買一個分店,六個分店一路到大同,不僅接新平堡的單子,沿途的各堡也有幾個有馬市的,往大同的也多,生意當然也接,分店多,意味著和裕升運輸能力和應變能力變強,下一步張瀚要打通東路往張家口的道路,這條道屬于大型官道,大明在北方有十一條大型官道,由京師到宣府,再到偏頭關這一條是由東及西的重要官道之一,從新平堡往張家口可以走這條官道,也是三十到六十里一個店,五個店抵達。
接下來是往太原,可能也再往南些,或是往西些,更主要是往東,再由東及南,這才黃金路線。
張瀚野心很大,但飯還是要一口口的吃。
今日見的這東一店就是往張家口去的第一站,這店里東主也是風聞養著幾十個閑漢的狠角色,是以張瀚叫這些喇虎全部過來站班,第一炮務必要打響了。
張瀚買店自然也是買的那種位置好的店,而且根基打牢了的,不需再費多大事情,若是那些荒野小店倒不必太費事,可惜拿來后要費很大力氣才能有用,既然有靠山,還養著一大群流氓,老老實實做生意是不是有點傻?
對那些店的東主張瀚也不會感覺不好意思,這年頭開這店的也沒有善男信女,況且他銀子也給的足。
這幾個月下來,家里的銀本已經幾乎用光,買糧和買店加起來花了三萬多,還有賄賂麻承恩和鄭國昌的幾千兩,現在家底已經掏騰空了,下一步的幾個店還得靠賺的銀子去買,是以他也沒有時間慢慢經營。
“少東主,已經談妥了。”
張瀚叫了李玉景過來,兩人正待說話,梁宏卻是笑瞇瞇的進來,一進門就笑道:“那姓周的先是強硬,反悔了不想賣,梁興和楊秋兩人帶著十來人進來,往屋角一站,那人便是軟了,當下又說要賣,這時我還客氣什么,又格外砍了他三百兩,最終一千七百兩成交,他店契已經交了給我,寫了收條,銀子也叫他拿走了。”
張瀚笑道:“那人眼神陰狠,我卻沒想到他這般好說話。”
梁宏想了想才道:“少東主這么一說,這姓周的似乎有些不對,不過不過怎樣店是買下來。這人店一出手,一路到張家口的店都容易吃的下來。”
張瀚道:“這事好辦,現在就叫楊秋帶人去沿路打一趟,總不能白養著他們。”
梁宏道:“喇虎已經三十來人,不需再招,腳夫出身的鏢師也有二十來個,最近感覺是夠了。”
“遠遠不夠。”張瀚搖頭,微笑道:“咱大同就有三大堡六小堡,九個馬市,往后去帳局生意會遠遠超過普通的騾馬車戶生意,鏢師不夠,拿什么取信人家。今年年底,估計招到三四百人,差不多這幾條線路才夠用。”
“這也說的是,過萬兩規模的,不論是押貨還是帶銀子,沒有足夠人手也不敢上路。”梁宏滿臉興奮,去年和裕升還在倒閉邊緣,今年卻是一副大展宏圖的興盛模樣,雖然現在主店只有糧食,張家幾十年攢下的銀子全用了出去,可眼下這局面,沒有人相信和裕升會賺不到錢。
關鍵是張瀚上巴結到官員,下震的住喇虎,就算梁興是梁宏的侄兒梁宏也沒有信心管束的住,但梁興等人卻對張瀚言聽計從,梁宏也知道每日操練喇虎頗有不滿,不過每次到了弦要斷的時候,張瀚就能發覺不對,然后做出相應安排。
“就是這樣,那我出去了。”
“明日叫人備好馬,叫梁興和蔣家兄弟跟著,王長富也跟著,我們出口去見人。”
新平堡這里有十八里左右的長城,有建在平地上,也有依山而建的地段,蜿蜒如長蛇一般。從固定的通道出去,便是出口子,一般來說,漢人沒有要緊事情不會出口,那些火路墩和臺堡也不會隨意放人出去。
當然明面的規矩毫無用處,年年很多漢人逃亡到草原,原因很多,但每年均有,土默特的板升城,也就是后世的呼和。浩特就是漢人的聚集地,除了逃亡的人,更多的就是走私商人了。
今天這章的違禁詞我有些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