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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三章 下山

  “全體,起立!”

  坐著的是李守信的旗隊,孫耀升上局副百總時,李守信從隊官升到副旗隊長,后來隔著時間不久,孫耀到參謀司去了,李守信先是守旗隊長,這一次剿匪之行立功不少,“守”字被去掉,正式轉為旗隊長。頂點小說,

  作為最晚一批入伍的礦工,李守信可以說是升遷的很快了。

  幾十人“轟”的一起站了起來,動作整齊之極,那些剃頭修面的原本就是緊張,這一下更是嚇的連連后退。

  “給各位師傅叉個手。”李守信板著臉道:“請他們多費心。”

  “是,旗隊長!”

  所有人暴諾一聲,包括張春牛和盧大富在內,每人均是兩拳交握,微微躬身,口中齊道:“師傅們多費心。”

  “好好,咱們一定用最好的手藝給軍爺們潔面。”

  “不敢當,不敢當。”

  有人感動,有人吃驚,有人不知道如何反應,手足無措。

  就算是弓手,也是和邊軍一樣的軍人,在大明,向來只有小兵欺負平民百姓,百姓又反過來看不起當兵的,自宋時文教昌盛,武人因為藩鎮之禍形象變差,宋時民間富裕,只有流民才會被募集為軍,為了管制和害怕他們逃走,用了刺青一類的手段防備,軍人地位一跌再跌,就算是有大明早期的反彈也是無力回天,到了明末時,所謂“丘八”,還有“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一類的話在民間流傳甚廣,對軍人是從上到下的歧視和壓制,防止軍人再度作亂,甚至因為這種思潮而限制武力的發展,哪怕付出國防無力的代價也是如此,戚繼光在薊鎮時,先要練十萬兵,后來改為五萬,最后朝廷只同意三萬,但實際練出來的還是他自己在抗倭時的兩萬左右的浙兵。

  這些浙兵是戚繼光練出來的精華,后來一系列的戰事也說明了戚繼光練兵的水準和這些浙兵的寶貴。

  在壬辰倭亂中,浙兵將領和士兵是第一批沖上平壤城頭的勇士。

  在渾河戰事中,浙兵和川兵的表現甩北軍一百條街,哪怕被十倍的八旗兵圍困,浙兵和川兵一直堅持到最后,八旗騎兵始終不能破陣。

  事后設想一下,如果薊鎮和遼東包括京營有十來萬戚繼光練出來的強兵,努兒哈赤還有什么機會可言?

  “好了,坐下,請師傅們動手吧。”

  經過這一番折沖,士兵們身上的殺氣弱了許多,師傅們也放松了很多,開始動起手來。

  “這個旗隊長不錯。”張瀚在祠堂內部的正中坐著,這祠堂不大,神主牌位什么的也還在,他的身后是蔣義,這個親衛頭領借了一套工具,在替張瀚剃發修面。

  一個來月的時間,就算張瀚這樣的翩翩少年也是變成了中年大叔的模樣,胡子長出老長,頭發也長了很多,張瀚兩腿叉開坐著,手里拿著新送上來的報表,粗魯的一面展露無余,而在看報表時他又是十分慎重,眼中顯露出十分精明的光芒……

  孫敬亭在一旁也是等著剃發修面,他只呆了十來天,但他已經是成年男子,毛發長的可比張瀚還要濃密的多。

  他饒有興味的看了半天,突然道:“文瀾,我感覺你又有變化了。”

  “咋了?”張瀚看他一眼,笑道:“臉上長花了?”

  “剛認識你,你鋒芒畢露,但骨子里還有拘謹和小心的一面,可以感受的出來。現在的你,看著就是粗爽和精細齊備,又很大氣,舉手投足都是舉重若輕,不象以前刻意的展露自信。現在的你,隨便說幾句就能叫人跟著走,當然我不是說女人,是說男子。”

  “我可不想。”張瀚知道大明朝搞基還是有一定市場的,當下哭笑不得的道:“就算你說的是我能招納部下,聽著也太怪了。”

  孫敬亭哈哈一笑,剛想再說話,外間走進來一個背插小紅旗的塘馬,孫敬亭道:“特急塘報,你趕緊看吧。”

  “嗯。”張瀚放下手中的公、文,等塘馬把隨身牛皮公、文包里的特急件拿出來。

  “唉,樹欲靜而風不止啊。”張瀚看了幾眼后,隨手遞給孫敬亭,笑道:“一會叫人收好,回去給檔案局存檔。”

  “狗日的韓畦!”

  孫敬亭難得的爆了一句粗口,他豎著眉毛罵道:“他就不能給咱們過幾天消停日子?”

  “沒辦法,天生勞碌命。”張瀚背著手站起身,在原地徘徊著。

  事情很簡單,處理起來還是有些復雜的。

  張瀚在韓畦的事情上并沒有太過畏懼,今年他有一系列的打算。

  平匪,立功,捐官,升遷,整個路線圖都規劃好了,隨著開春后走私路線賺錢,給各地官員的贄敬會節節攀升,他的官場關系會牢固起來,那時就只韓畦一個和他過不去,他一個巡撫能撼動整個官場?

  皇帝都辦不到的事!

  官場上韓畦怎么做,張瀚也早就有預料,無非是那些招數,見招拆招便是。現在韓畦卻是不從常理出牌,特急塘報上韓畦已經封了大同和陽和的店,然后說還要封和裕升在天成、鎮虜、陽和等諸衛城的分店,當然新平堡的老店也肯定保不住。

  罪名也是十分荒唐,說是有人說張瀚這個巡檢司勾結土匪,和裕升有通匪的嫌疑。

  當然,誰都知道這是一個很荒唐的罪名和理由……張瀚通匪,一個身家百萬的大商人通匪?一個自己出資募弓手的巡檢通匪?一個斬殺俘虜數百流賊的巡檢通匪?

  這好象說瞎子偷看武功秘籍一樣的無厘頭,但官字一張口,大你一級就壓死你,何況韓畦大張瀚十幾級,事情只要有一個借口就行了。

  “大同分店反應十分及時。”孫敬亭還在看急報,上頭有詳細的過程。

  韓畦派的是撫標兵,新巡撫上任,第一件事就是要掌握好自己的撫標兵,巡撫雖然是文官,但最重要的事卻是武事。

  地方有警,不論是流賊,成規模的匪患,還有最厲害的邊患,這些事情都是巡撫的責任,不論是總督還是巡撫都有自己的標營,標營的強弱也能決定巡撫的地位,也是巡撫以文馭武的基礎。

  正常情況下,巡撫有兩千人左右的撫標營,總兵也就兩到三千人,其余的將領也是相差不多,總兵官只在戰場上約束和指揮諸將,平時不負責管理這些將領的具體營務,否則就是逾越,有不軌不臣之心,這些營務只有巡撫能管,在戰場上也是一樣,巡撫可以指揮總兵,也能直接指揮諸將,強勢的巡撫可以拋開總兵,直接插手戰事,總兵也就只能領著自己的家丁和正兵營的營兵去沖殺而已。

  張瀚接話道:“撫標營的兵兇神般的一出現在街道上,分店的人就知道出事了。第一步就是燒賬冊,然后轉移存銀,接著就是報信,三步一步也不差,咱們接到信估計也就是撫標兵剛過來時就發出了,當然,已經過去好多天了。”

  孫敬亭道:“底下怎辦?”

  “回新平堡,再到陽和。”張瀚道:“我原本是打算過兩個月再發動,現在得提前。”

  “你是說官場上的準備?”

  “沒錯。”張瀚目光炯炯,說道:“原本能一步打死他,這一下麻煩了,只能弄的他焦頭爛額,但打不死,而我的帳局生意也會受影響,沒人放心把銀子放在一個隨時可能被查封的店里……幸好現在是淡季。”

  “唉。”

  孫敬亭有些憂慮,張瀚哈哈一笑,說道:“老兄,你別嘆氣,我和你打個賭,三個月內,韓畦必定滾蛋,走著瞧吧!”

  張瀚決定休整計劃不做改變,現在發生的事也不需要眼前這些弓手們的幫忙,他們頂住了一個多月堅苦條件下的做戰任務,現在也該是叫他們休整的時候,就沒必要做出改變了。

  只有孫敬亭和梁興等人,還有蔣義帶著的一群特勤局的護衛跟著一起走。

  蔣奎帶著特勤和外勤的混編隊伍出海去了,預計回來都是天啟元年的夏天或秋季了。

  海外貿易是張瀚布局的重中之重,自己的人不出海,到底還是心虛。

  一行人三十余人先得步行下山……掛甲臺的海拔有一百多丈,接近四百米,看似不高,但道路只有羊腸小道,白天晚上都是結冰封凍的,最高的氣溫還是零下,白天最熱的時候道路也不開凍,其實不開凍還好些,若是開凍了,那么窄的道路泥濘了,估計比冰凍還難走。

  所有的士兵站在掛甲臺的村口向他們的大人送行,這么多天的朝夕相處,共同做戰,張瀚也在冰天雪地里和大家一起啃食干糧,原本高高在上的大人形象已經模糊,在士兵眼里張瀚不僅是最高的指揮官,也是和他們共同做戰的戰友,當然這不會有損于張瀚的權威,只會更進一步的加強。

  “敬禮!”

  一個旗隊長聲嘶力竭的叫喊一聲,不論是火器旗隊還是長槍旗隊,所有人都高舉著自己手中的兵器,向著張瀚行禮送行。

  張瀚向眾人招著手,三十余人沿著村口的小道慢慢向下,每一步都很小心,否則可能一人摔倒帶下一串人。

  他們要一直往下十來里,高度降到一百來米左右的時候就會有一個較大的山間盆地,有一個叫王集的小鎮子,有一千來人的山民聚集在鎮子上。

  然后從王集再往北走,有幾十里路一直是山地,然后才會抵達平川,到那時已經出了靈丘地界,抵達鎮虜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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