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天,熱的邪乎。≤,”
“這狗日天時,就是不正!”
梁興和王長富兩人頭頂烈日,右手側是綿延不絕的大山山脈,左手側是李莊到管莊蔡莊一帶的平原區域,只有寥寥的幾座小山包。
四周的村莊沿著低矮的山巒起伏著,田畝和村落人家的房舍隱約可見。
在他們眼前是大片的平原區域,一條大型官道直向北方,那就是通往新平堡官道,有幾條小型道道交錯著經過,那是通往鎮虜衛城和天成衛城陽和衛城的交叉道,比起大官道來就差了很多。
不過因為距離李莊近,這些道路在方圓幾十里的范圍內都被重修過,去年冬天張瀚看所有的佃農閑著沒事,不少人賭錢喝酒,當然也有不少壯勞力在工場做工,只是去年規模不大,工場吸納不了所有的勞力,他就自己出錢,雇傭勞力每日推著石碾子和相關的物資去重新整修道路,現在這幾條小型官道也平整過了,看起來和別處的截然不同。
李莊核心地帶的工場還在開工,不停的傳來擊錘鍛打的鏘鏘聲響,也有黑煙不斷的從各個工場的上空飄揚著。
在他們身后則是一條流速很快的小河,這條河是純粹的人工引流,在常進全和孔敏行等人的主持下,河流被人為的加快了流速,就算在枯水期也不斷的從大河引水進來,用來灌溉和帶動水力機器。
整個李莊附近,給初來者的第一感覺就是不象大明境內的地方,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和新奇,給人的觀感就是瑰麗之余,還有幾分奇詭。
當然這奇詭并不是壞的意思,而是種種奇妙之處相加在一起,給人觀感的沖擊實在太過巨大的原故。
至于梁興等人,久居此處,所有的變化是在他們眼里一點一滴的發生,對于他們來說,李莊就是所有人的靈魂所寄之處,是大家最為安心的地方,每當有人被公派出去,回到李莊之后,都有一種輕松之感。
這里實在經營的太好,所有人都象是在一個大家庭之內。
就拿眼前的戰場來說,李莊的防御看似稀松,其實最為嚴密。
山巒,河流,水渠,這些東西就是最好的天然防御,身后的工場也是有一個個尖角,斜線般的交疊著,在這樣的地方,只能是從梁興等人駐守的地方突破,想要繞道或是包圍都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只有選擇從這里突破,才能最快的進入核心,如果是繞道,那只能把自己繞暈了而已。
“來了。”站在梁興身側的朵兒一直在側耳傾聽,這時他打斷了梁興和王長富兩人,提醒眾人敵騎已至。
梁興精神一振,說道:“聽出來多少人沒有?”
朵兒道:“這聽不出來,不過肯定不過萬。”
夜不收從動靜里聽人數是最基本的偵察功夫,特別是夜不收深入草原哨探時,經常要從馬蹄聲里聽敵人的人數和大約的距離,厲害的夜不收能聽出來具體多少人,不過肯定是只限于數十人,要是幾百人幾千人也能聽出來多少,那就是志怪小說的范疇了。
王長富道:“應旗,下令全軍披甲!”
轟隆隆的鼓點聲響了起來,急促而激昂。
在短暫的鼓聲之后,各司的把總司旗和各局的百總旗,各個旗隊的旗隊長旗,小隊旗紛紛搖動,原本坐著休息的戰兵紛紛站起身來。
第一排的多是跳蕩戰兵,也就是刀盾兵,他們的鐵甲都是仿自張瀚從九邊弄來的鐵鱗甲,這種甲十分昂貴,制作需要耗時很久,兵器甲仗局耗時良久,到現在也制成不足百領,好在跳蕩戰兵的人數不多,也只有一個局不到的編制,已經可以做到人人披甲。
這些鐵甲都重達三十斤以上,如果加上配套的鐵盔,鎖子甲制的頓項,護膊,護脛,鐵網靴和鐵手套等等,加起來便是有四十多斤,接近五十斤左右。
跳蕩戰兵都是軍中第一等的好漢,體能肯定是第一等,還要意志堅定,敢于沖殺在第一排,并且搏殺的技巧過人,這其中有相當多的當年的鏢師,他們個人的武勇加上遵守軍中的紀律,這才能在戰兵隊中列有一席之地。
因為這個原故,戰兵的薪俸特別高,而且在調任其余的網位時,在軍職升遷上會有所偏向照顧。
戰兵自己披甲不易,在他們后列的長槍兵或左右的鳥銃手們幫著他們穿著身上的鐵甲。
長槍兵和鳥銃手們也幾乎全部穿著鐵甲,長槍兵戴圓頂的頭盔,也不象戰兵那樣有護膊護脛和鐵手套,也沒有鐵面罩,他們只是穿著一層鎖甲,用來防護住要害。
鳥銃手們也是一樣,他們要留著兩臂打放鳥銃,更不可能有護膊。
鳥銃手的鐵盔則是大檐帽式的圓形,用來在雨雪天遮住火門,在裝填引藥時可以盡量避免受潮。
如果從高處往下看,就能看到旗幟招展,鎧甲和兵器的光芒交相輝映,散發著動人心魄的光芒。
在這里,有整整五個司近三千五百人的弓手隊伍!
青城司和新平司一個在新平堡,另一個剛被集結潛伏在邊墻之外,剩下的五個司,一司二司是直屬司,也是精銳老兵最多,打的硬仗最多的兩個司。
然后就是李從業管的靈丘鐵場司和代管的靈丘城衛司,再就是李來賓的天成司。
自從北虜入寇,李莊的軍令司就全力開動,在軍政司的配合下先是取消所有軍人的假期,下令所有弓手集結待命,然后在軍情局的配合下確定敵情后,再有孫耀的參謀司推演北虜的行軍和做戰計劃,接著就是軍令司下令將各司集結到李莊,枕戈待旦的備戰……所有的這些事幾乎都是在張瀚缺席的情況下進行的,當然各個軍令也都是送到張瀚手中,得到他確認之后才實行,再下來連孫敬亭和李東學都往新平堡去了,也正好是這幾個人進入堡中之后,新平堡就被北虜給圍了。
因為早就有預案,李莊這里并不慌亂,再說北虜圍困的很松,堡里的消息還是能夠傳遞出來,張瀚的最新軍令就是各司由王長福和梁興,李從業,李來賓四人協力指揮,在戰場上,各司由王長福直接指揮,任何人不得違抗軍令。
對王長福的戰場指揮張瀚還是信的過的,上次剿滅土匪之戰,南路是圍困為主,東路卻是先后剿滅了過千土匪,大小戰斗過百起,這都是王長福直接指揮的。
在當年王長福也是薊鎮的小軍官,參加過若干次征討北虜的實戰。
不論是在各司軍官面前的資歷還是實戰指揮還有經歷,王長福都是足夠了。
就算是張瀚在此,他也不覺得自己的臨戰指揮會比王長福強,張瀚覺得自己在掌握全局和實施戰略目標的堅定性上肯定比王長福強……這家當就是他的,打爛了他也擔的起這個責任,至于一場戰斗的臨陣指揮,他不覺得自己會比王長福強,甚至王一魁,李來賓,李從業和孫耀等人,可能都會比他要強。
戰場上人潮涌動,整條長線型的戰列有小規模的起伏和波動,這屬于正常的范圍之內,王長福觀察著陣列,在最后時刻對一些戰陣進行小規模的微調。
塘馬們在陣列的預留間隙來回奔馳著,帶去最新的指令。
又過了一刻鐘功夫,如奔雷般的馬蹄聲才漸漸明確起來。
再過片刻,如海潮般的北虜終于出現在地平線上,接著就是越來越近,人數看起來也越來越多。
出現在這樣的地點是很明顯的事,從新平堡過來,除開去走山地或是農田,順著官道展開和奔跑是最省時間和精力的做法。
北虜要提防大同鎮的邊軍趕過來,以最短時間拿下李莊,搶掠財富,他們就必然要走最省力的捷徑。
騎兵很是亂了一陣,畢竟北虜可能也沒想到在這里遇到大股的幾千敵人,從這二百來年入寇的經驗來看,北虜不大提防地方衛軍或以前根本沒有民間武裝,漢人在民間武裝上向來不及北虜,不象北虜是個壯年男丁就可以當成一個騎兵,漢人平常不抱團,不訓練,想組成有戰斗力的團練是不可能的事,而太平年間,朝廷也不會允許或是不會鼓勵成立這樣的組織。
北虜入侵,向來是破口之后提防明朝將領率精銳騎兵反撲過來,而不是防備眼前這樣的情形發生。
“可惜了,咱們的騎兵還沒有成型,這一次會戰沒趕上。”大敵當前,王長福卻是頗為遺憾的說著。
朵兒也是心有戚戚,在他身邊的朱大勇也是一樣。
朱大勇和精銳騎兵都穿上了重甲,成為跳蕩戰兵的一份子,雖然戰兵也是了不起的榮譽,可朱大勇肯定更想騎在戰馬之上,披堅執銳的奮勇前進,揮刀在馬上斬殺敵人。
朵兒看看朱大勇,說道:“大人說新式的板甲正在研發,還有戰馬所披馬甲,你不要急。”
朱大勇點點頭,說道:“但愿此戰是我們騎兵最后一次被當成步兵用!”
由于沒有架梁馬和騎兵的牽制,北虜得以輕松的展開陣形,重新整隊,亂糟糟的騎隊不停的來回的奔馳,在半里路外不斷的重新整頓著隊列,如果這時有幾百精騎一沖一蕩,恐怕蒙古人要花費多十倍的時間來重整隊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