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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章 逃走

  朱大勇臉上被濺了幾滴血,他毫不在意,他是夜不收出身,當年在邊境不知道與北虜做過多少場,手下人命好幾十條,這樣悍勇之輩卻得不到應有的俸祿,要么委身改姓成為將領的家丁,他這樣的勇壯之士將領們當然搶著要,不過朱大勇不愿改姓,在將領眼中就顯得桀驁不馴,所以無人要他,在李莊他獲得了很多,此時只愿多殺幾個北虜,手中長刀劃過之后,腰身左擰,卻是將刀揮向剛剛盾牌劃過的北虜,他的刀轉的極快,那個北虜見勢不妙剛轉身想逃,卻是被一刀斫中脖頸,立刻身首兩處。

  朱大勇這時看到落馬被殺的北虜是騎著一匹閹割過的兩歲口的紅沙馬,那馬十分神駿,腰身最高處及到朱大勇的肩膀,在蒙古馬中是難得的上品。

  “李軒,”朱大勇大叫著道:“把這馬往里牽,叫人看好了!”

  整條戰線上,戰兵和長槍手不停向前,不斷的收割著北虜的性命,同時也有不少人開始牽引那些無主的戰馬,戰馬顯得很驚慌,并不抗拒人類的兩手,這些生靈也疲憊驚惶著,在被牽到后陣后,立刻有留在陣后的輜重兵搬來豆料和鹽巴,還有清水,這些馬開始有滋有味的吃喝起來。

  這時炮組的炮彈開始往后延伸,四磅炮在三百步內可以打碎盾車,延伸到五百步左右殺傷力大減,但人體來說仍然有致命的威脅,炮彈一顆顆的落下之后,原本還有些隊列的后陣也開始混亂起來。

  布囊和素囊都知道事不可為了,兩人的表情各不相同。

  布囊是不敢置信,他的經驗豐富,以往和明軍有過多次交手,這一次的慘敗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明軍的火器精良,打放時可以看出訓練的也是極好,鳥銃施放齊整,后來輪射打放也是穩步向前,絲毫不亂,鳥銃聲幾乎一直不停,每次齊射就有無數人如落葉般被從馬上打落下來,這樣士氣當然嚴重挫傷,布囊知道就算自己在前方領陣也是一樣的結果。

  他更奇怪明軍的火炮,對面明軍的右翼火炮還在布囊的認識之中,只在六十步左右打放,施放的是霰彈,打放的時間也很長,除了轟隆隆的炮聲聽著駭人外,其實殺傷力有限。

  倒是眼前左翼的炮火,打的全是實心鐵彈,一彈過來就是犁開一條血路,不論人或是馬,只要擦著一點就是重傷,當面中彈更是尸骨無存,直接就打斷了,一炮過來,真的就是糜爛一路,這火炮更奇怪的便是打放起來比另一邊的火炮快上幾倍,甚至也遠遠快過鳥銃打放,布囊默算過,鳥銃打響六輪時,這邊的火炮已經打了九輪,三十六顆鐵彈在騎兵陣中殺傷豈是等閑。

  再加上鳥銃不停,明軍的火力輸出遠遠壓住了這邊綿軟無力的騎弓,蒙古人的騎弓力道越來越小,能用重騎弓射長大扁頭獵箭或是重頭鐵箭的已經寥寥無已,弓箭的力不足,箭不夠重,就算射的準又如何?

  排在明軍前列的戰兵挺進極快,也有不甘失敗的蒙古騎兵不停的回射,箭矢如雨而落,可惜根本穿不透明軍的鐵甲,但聞叮叮當當的聲響,箭矢能成功射傷甚至射死的弓手卻是屈指可數。

  明軍的長槍陣列也是十分齊整,哪怕是快速向前推進,長槍仍然穩固如墻,有一些騎兵想趁隙突破,前往攻擊在長槍陣兩翼的鳥銃手,卻是被穩固的長槍陣列死死擋住,射箭也是無用,每一個長槍手都是身披銀色鎖甲。

  “為什么,這是為什么。”布囊仰天長嘆,被他的親信們裹挾著,俯身在馬背上,向著北方疾馳而走。

  素囊則是完全的害怕和惶恐,和布囊不同,他沒有太多的戰爭經驗,眼前弓手的表現在他眼里就是明國邊軍的正常表現,他心中只有害怕和后悔,這一次貪欲太大攻入明國邊境,如果明軍不依不饒,深入草原討伐,還不知道后果如何。

  另外便是心痛,眼前的披甲部下和部落牧民死傷慘重,戰場上一片狼籍,多少兵器和戰馬都丟在地上,這一戰過后,擁眾近兩萬丁的素囊可謂被打斷了脊梁骨,此役過后,素囊覺得自己再沒有資格挑戰汗位了。

  唯一值得慰藉自己的就是留在新平堡的那些甲騎和牧民,為了迷惑堡中明軍,有近萬部民和甲兵留在北邊,現在沿途收攏逃走的部下,回新平堡趕緊退回草原,只盼明軍不來追擊就好。

  在炮火延伸之后,布囊和素囊這兩個臺吉先逃,還有一些小臺吉也跟著跑了,旗幟全部丟棄,后陣亂的也跟一鍋粥一樣,前陣的騎兵當然也是想跑,可是他們自己亂的厲害,有不少地方已經被大陣咬住,急迫間脫身不得,到最后所有的騎兵終于全部崩潰了,完全沒有一點組織的逃走,人和馬自相撞在一起,甚至為了奪路而逃而自相殘殺,泥濘的農田里也全是散亂奔逃的騎兵,有一些騎兵往水渠和河流里縱馬而落,有人連同自己的戰馬一起被淹死了,更多人在順流而下,只有少數幸運兒越過河渠,開始往北邊的來路急速奔馳。

  朱大勇已經換了三把刀,砍死的人有多少自己也記不大清楚了,在他身邊的戰兵多半都已經呼吸沉重,如果能解下頭盔和鐵甲,相信很多人都已經汗透重衣,鐵甲里恐怕能倒出水來,不過在興奮的情緒鼓動下,戰兵們還是沿著戰線邁步向前,不斷的追斬那些還在混亂中的騎兵。

  長槍手和鳥銃手們相應要輕松許多,他們的鎖甲只有十余斤重,并不怎么影響到體能,所以戰兵已經讓開大段通路,由長槍手和鳥銃手繼續穩步向前,如絞肉機一般,不斷的絞殺著敵人。

  已經有大股大股的虜騎投降,炮組這時候也停止了炮擊,一則是虜騎越逃越遠,三百到五百步內已經有弓手與虜騎混雜,雙方成犬牙交錯的狀態,炮擊容易傷到自己人。另外就是連續打放多輪,青銅所鑄的炮聲雖然較鐵質炮身不容易炸膛,但也經不起這般高強度的打放,需得稍停片刻,等炮身冷卻一些后方可再用。

  不過這一次的戰事肯定是用不著了,虜騎已經敗逃了。

  “孫黑……孫把總,你看,那邊的幾個莊子上的人都出來了。”

  湯望宗的臉被熏的厲害,左臉側似乎還燎出了一串小火炮,他的上半身也被汗濡濕透了,整個人都十分狼狽。

  站在幾門炮最近的地方,落得如此狼狽也是理所應當。

  湯望宗一邊和孫耀說話,一邊也是把自己耳朵里的耳塞給拔了出來……炮兵指揮官和炮組成員都要戴耳塞,雖然現在的銅炮不及后世的諸多火炮威力巨大,但響動可也是不小,開始時炮組沒有經驗,試炮時離的太近又沒有耳塞,當場有一人耳朵出血,后來一耳失聰,只得安排退役榮養,眼前這防護也算是從教訓中得來的經驗。

  “叫百姓也表現一下也不壞。”孫耀并沒有安排太多人手在四周,王長福和梁興同樣也沒有,面臨主力決戰提前分兵,就算勝算極大也沒有這樣做的,只有少數的輕裝步兵混編旗隊被放了幾個在四周,可以成為百姓中的主心骨。

  湯望宗笑道:“自從有咱們,四周的尚武之風大盛,人人均是加入弓手為榮。這和當邊兵或是衛所軍被人看不起完全是兩回事。”

  孫耀正色道:“咱們的弓手俸祿優厚,待遇極佳,軍容齊整,軍紀森然,是以被人尊重。”

  他知道湯望宗有些疲沓刁滑,所以一有機會孫耀就會點湯望宗兩句。

  “知道了,知道了。”湯望宗笑罵道:“聽說軍法也要成立一個司,不知道調誰當司官,這個當口明顯是上頭要更重軍紀,我不會觸這個霉頭。再說,就算平時無事,也沒有給自己找麻煩的道理。”

  眼前的一切其實是很賞心悅目的,雖然孫耀和湯望宗名義上只是團練弓手,是鄉兵,但經過這么久實在的軍事訓練,沒有人會把自己不當軍人,況且不論是訓練還是具甲或是別的裝備,邊軍也沒有資格與弓手們比較,李莊這里,不論是軍官還是普通的弓手,都有一種軍人的自覺和榮譽。

  “保家衛國,不過就是如此了。”孫耀喃喃而語,湯望宗十分贊同的點著頭。

  四周到處是北虜丟棄的旗幟和亂跑的無人戰馬,有一些北虜淹死在河流里,尸體順流漂浮,有一些深陷農田,放棄所有物品和戰馬,赤足奔逃,更多的人兩手抱頭,戰栗著跪伏在地上,乞求饒命,這樣的場景,委實是叫人心頭大快!

  更多的百姓也涌了出來,在小隊弓手的配合下追趕著那些狼狽在農田和水渠之間亡命的北虜,諸如叉子鐵耙一類的物品招呼上去,饒是那些北虜矮壯身材,個個吃牛羊肉喝馬奶弄的體格健壯,但在這些普通的大明百姓面前,卻是毫無還手之力,不一會兒,那些螻蟻般的逃亡北虜幾乎被掃蕩一空,只有極少數的幸運兒向北再逃,越過河流,終于跑的不見蹤影了。

  到了黃昏之前,戰場也打掃完畢,所有的司級和百總級別的軍官們也匯集到了一起,大家的臉上也滿是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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