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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四章 順風

  塔布囊坐在熄滅的篝火旁邊,借著余燼的熱氣取暖。

  現在已經是二更時分,只有值哨的人還沒有睡,騎著馬在他們防守的區域巡哨,巡哨的人沒有發出聲響,但如果仔細的聽,可以聽到馬蹄聲和人偶然的咳嗽聲響。

  篝火入夜后就熄滅,人們在這里煮肉吃,鍋子吊在架子上,從遠處打來水燒熱煮沸,然后把羊肉放出其中煮熟,用小刀割肉,各人從隨身帶的鹽包里抖出鹽來,撒在冒著熱氣的肥美羊肉上,接著就是大快朵頤起來。

  塔布囊很容易從這些小事上看出人心的崩壞……在一個多月以前,尖哨們身為蒙古部族中最精銳的騎兵,他們恨不得能抓住任何機會與和裕升交戰,或是能發覺任何的蛛絲馬跡上報,然后希望上面的臺吉們抓住機會一舉破敵,把扎根在草原上的這些軍堡,也是扎在每個堂堂正正的蒙古人心頭上的這根刺給拔除掉。

  然而這么久時間下來,戰事到處都是呈現不利的形態,人們的心思都松懈了,而且長久不能生活在自己的氈包里,精神和肉體的雙重疲憊叫人很難一直振作精神……集寧堡這里戰事十分不利,每天都被軍堡上的火炮威脅,距離軍臺墩堡太近的話也會被攻擊,胸甲騎兵偶然的出擊就會叫蒙古人損失慘重,大大小小的臺吉們已經失去了信心,上層都是一片茫然……大家都感覺喪氣,攻不敢攻,又不能撤圍……張瀚就在這個軍堡里,所有人都知道拿下這個人這一仗就贏定了,這是最大的目標,然而放著這個人不敢打,卻撤兵去別的地方,不要說別人,塔布囊自己就感覺這樣做的話,不如選擇直接投降了事算了。

  此前在小黑河堡一帶設伏,結果明國人沒有上當,憑白調動了大量人馬設伏,結果什么也沒撈著,還在明國人的突襲下損失了不少人,連大汗的兒子,未來的土默特大汗俄木布洪臺吉也被人俘虜了去。

  每當想到未來的臺吉在明國人手中淪為階下囚,說不定正遭遇侮辱和虐待,塔布囊心里就如火一般在燒,他恨不得立刻與明國人拼個你死我活!

  入夜后,部下們吃飽了都卸下了馬鞍,喂好馬,飲了水,然后把馬匹拴在一起以防它們亂跑,多半的人裹著羊皮睡在篝火四周,雖然是夏天,入夜后的草原也是很冷,無遮無擋的地形難以抗拒夜晚的寒氣,人們裹著厚厚的毛皮,睡的十分香甜。

  塔布囊睡不著,他索性起來,兩眼如鷹一般盯著遠方的集寧堡,那里有明顯的亮光,明國人不畏懼蒙古人的圍攻,他們的城堡并沒有禁絕燈火,遠方的軍堡在高處,燈火猶如點點星光,刺痛了塔布囊的雙眼。

  “蒙古人中,就沒有好漢子了嗎?”

  身邊是伙伴們如雷般的鼾聲,近來自愿出為尖哨的人越來越少,也導致塔布囊等人越來越疲憊,想到這里,塔布囊更是哀從心來。

  “起來,換個地方值守!”塔布囊粗暴的踢醒伙伴,帶著部下們轉移值守的地方,夜色之下,十幾人的尖哨隊伍很快集結完畢,蒙古騎兵打著呵欠,不少人重新趴伏在馬匹身上,任由塔布囊騎著頭馬,帶著眾人往南方而去。

  二更時,集寧堡里所有跟隨張瀚出堡的人手都齊集,應用的軍資也準備完畢。

  每個將士都穿著鎖甲,為了叫馬匹節省體能,就算是張瀚也沒有穿胸甲或鐵鱗甲,當然也沒有穿著防護能力差又笨重的棉甲,馬匹已經要佩帶面簾和雞頸,還有當胸,十來斤重的鎖甲披在馬身上,如果騎士再穿著重甲,短途奔馳還好,若是被長途追擊,馬匹的體能不足很可能會導致整個行動的失敗……那當然是災難性的后果。

  幾個整個軍堡都被驚動了……夜晚的天氣很涼,但人人都幾乎從暖和的房間里跑了出來,當值的士兵被軍官約束著走開,但人人都回首顧盼,有一些士兵想到自己是步兵而不能入選騎隊,忍不住眼眶微紅。

  其實便是軍官們,也是心神激蕩,只是他們接受過更好的訓導,遵守軍紀已經成了烙在骨子里的堅守不移的信條,否則的話,第一個跑到張瀚跟前的人便是那些跟隨更久,與張瀚感情更深的軍官們。

  人們到了此時才更能體會到張瀚對這個團體的重要性!

  很多人想也不敢想,如果這一隊騎兵出去,張瀚不幸被害或是被俘,和裕升下一步會怎樣?

  不當值的軍官們幾乎都站在張瀚身邊,人們簇擁著他,但已經放棄了勸說,眼下的這局面,后方出了這么大的漏子,張瀚必須返回解決麻煩,別人無可替代!

  漢商,民夫,輜兵,戰兵,軍堡里到處是站的層層疊疊的人群,人們都是不可避免的擔心。

  “大人,一路順風。”

  “大人,一路平安。”

  “我等靜候大人好音。”

  李軒和李守信等人都在堡門口送行,各人所說的無非都是一些祝禱的話,被挑中的十一人都是緊緊跟著,溫忠發和禿頭兩人牽馬在最前。

  所有人都換了最好的戰馬,左右插袋里是投槍,飛劍,右側插袋里是上好了子藥的馬銃和短銃……短銃的數量現在還十分稀少,只有張瀚的貼身護衛裝備了短銃,連溫忠發那一隊人上次出擊也沒有攜帶,不過很多人感覺短銃只是近戰護身,在馬戰上并沒有太大用處,二十步以內的有效殺傷,如果真到了能用短銃的距離,北虜的弓箭也會有極大的威脅……北虜的箭射的異常的準,很多北虜還能用連珠射法,也就是在最短時間射出相當數量的箭矢,在五十步內,射術好的北虜可以在一刻時間內連續射十幾箭,而且可以連續射中靶心,只是在交戰時,快速的移動下,這種準確率要下降很多,但到了二十步內,擅射的北虜可以連續射箭,而且每一箭都可以射中人的面門或咽喉要害!

  選中的騎士有三人是李軒的部下,其余都是特勤和外勤人員中的佼佼者,連同溫忠發與禿頭二人,組成了一支異常精悍的小隊伍。

  堡門漸漸打開,張瀚等人魚貫而出,今夜月色很好,放眼看去,五里外的大片的蒙古人營帳清晰可見,同時還能看到不少白色的影子,那是在營帳外圍放牧的羊群,隔著幾里遠,北風輕輕吹在人的臉上,似乎還帶來牛羊的特有的膻味。

  溫忠發和禿頭兩騎在前,他們很熟練,帶著眾人從蜿蜒曲折的道路上繞道而出,等他們出了攔馬墻范圍后,所有人開始往西南方向奔馳。

  “時辰到了,炮組開火!”

  城頭上站著的軍官們兩眼發紅,湯若望反而是最鎮定的一個,眼見配合的時間到了,便是搶先一步叫了出來。

  李守信看了湯若望一眼,做了一個肯定的手式。

  炮組立刻開火,半夜之中,火炮的炮口噴射出亮光強烈的火舌,一瞬間劃破了夜空,炮彈在巨大的響聲之后飛射而出,帶著尖嘯飛向遠處的蒙古人的營地。

  幾乎在炮聲響起后不久,對面營地里就是人喊馬嘶亂成一團,號角聲聲,不少牧民和騎兵從睡夢中驚醒,整個營地都是一片混亂。

  這樣的場面其實隔幾天就有,集寧堡打放火炮當然不可能固定時間打放,有時候是早晨,有時候過午,有時候自然也可能是夜晚,就算是夜晚的時間也并不固定,在這樣的炮火騷擾下,近距離駐扎的北虜當然是苦不堪言,不論白天晚上的壓力都是很大,他們只能盡可能的遠離五里射距之外,但為了給城堡這邊壓力又不可避免的要駐守在五里之內,甚至是三里之內,這種苦差只能輪換著來,每當炮火一響,那些在射程內的牧民和騎兵都是慌亂不堪,沒有人知道炮彈會落在哪里……晚上開火,運氣好的話,炮彈會落在幾百步外,運氣不好的話,第二天白天一看,會有被炮彈擊中的帳篷還在燃燒,起著殘火,然后隔很遠聞到劇烈的臭味,那是人和馬被擊中后再燒焦的味道,殘尸加上臭味,收拾戰場的人精神壓力很大,堡城上經常可以看到突然有人縱騎狂奔,一邊逃走一邊發出大叫,這就是牧民承受不了壓力策馬逃走……當然這些人的下場不會很好,四周外圍十幾里都有部落駐兵,沒有人能逃的掉。

  炮聲響起之后幾乎是一片嘈雜,月色下小小的騎隊并不起眼,一直到張瀚等人奔馳出數里之外的軍臺一側時才被那邊的人發覺,蒙古人發出叫喊,策馬追擊,在雙方交錯時,堡墻上看到騎隊打放火銃迎擊,近距離的交錯而過時,好幾個北虜被打落下馬,其余人被迫側跑拉開距離,電光火石般的接觸過后,張瀚所在的騎隊并無一人落馬,也沒有馬匹被射翻,而和他們接觸的北虜卻是人仰馬翻,損失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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